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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杨广率领大军在郊外迎敌时,此人趁内乱混入宫,使用手段迫使萧氏提前生产。孩子得留,他则携天子以令诸侯,等待杨广在京郊战死,他将坐拥天下。

    两百里,生死之距。哪怕最终他们不能逃过亡国结局,她也不愿让他终日惦念自己。

    永好迟疑一顿,随即垂首上前,准备为升平梳洗。焦急的升平又再出声吩咐道:“预备车辇,要快!”

    蓦地,内里传来惊叫声,惊得所有内外忙碌的宫人身子一颤。升平听见声音骤然站起,双手扒住殿门从门缝里往内窥视。

    升平狠下心将脸扭向一旁。

    升平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升平枕着泪水入睡,在梦间想要问问杨广是否会后悔最初的决定。

    升平在夜深人静时小心翼翼展开黄绢轻帛,绣满蟠龙的绢帛上面只有他对她的一句叮咛。

    他的意思是……

    江山在皇族面前最重,重的过天。可江山也最轻,轻的过生死瞬间所见那缕鸿毛。

    原本还想争辩的宫人突然身子一震,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他从不落空,甚至从几年前已经开始布局。

    内侍不知为何,突然硬了身子,仰首道:“皇后娘娘,生死由命,怕是御医也不能擅自更改命理轮回,望皇后娘娘明鉴!”

    独孤陀不禁冷笑:“少废话,如今胜负已定,外甥女,你还有其他对策吗?”

    此刻,所有的侍卫再没人尊重她是当今皇后,在他们眼中,升平只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所有人对她的目光都是怨愤的,恨不能一时将她捏死在路上。

    李家曾宣告天下,他们夺位是因杨广这个昏君无道而非一己之私。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推举小皇帝登基也是必经之路,他们需要以仁孝作为障眼法,欺瞒住天下有心人的眼睛。

    墨色静夜,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里,等待死亡的降临,心中一片冰凉。

    兄妹亡国,如今已一一应验。她一时荒诞情愫难抑,竟惹来如此滔天大祸,怕也是要这块玉佩时不曾想过的。

    当时两人之间低语,只有升平才能听清,其他独孤陀派去监视的宫人根本不知道她们低头交谈的内容。升平知道,那才是萧氏的真心话。

    升平笑了,对独孤陀,也对所有匍匐在他脚边的叛变宫人。

    升平伫足,心中骤紧,不觉变了声调:“进来!”

    独孤陀怒气冲冲步出大殿,用力推开门,升平急忙向后倒退,定睛看清他的手中还提着锦缎襁褓。

    没有水,也没有寻常的果品,更没有温暖的火炉和熏香。

    升平被带刀侍卫束缚住双臂往外拉扯,唇边却依旧带着凄然笑容:“你们总喜欢说万死,殊不知,一死已经足矣。”

    她从不知,江山崩塌,轰然宫倾。

    独孤讯抱手拱拳:“臣已经传令下去,命十二府严查纵火之人,务必在寅时将可疑之人活擒,即使奸细就地服毒也要带回宫里查实。”

    升平还在笑。笑得独孤陀心惊肉跳。他当即收敛笑容喝令道:“来人,把杨鸾关押晋王宫!”

    李世民拥军士亮剑勃发,杨广带兵将严阵以待。

    襁褓里的孩子是独孤陀最后的仰仗。

    她对杨广的恼怒,致使杨广对独孤家的打压排挤。

    升平让永好为她研磨在这绢帛末尾处留下八字,升平不离,等君归来。八个字,她写了许久,颤抖的手指一次次被迫停歇,等欲哭的气息平稳下再写。

    她对杨广的痴缠,致使杨广背弃父子亲情。

    原来,这般容易。

    升平都不知。

    升平冷哼一声,不再理睬独孤陀的专横。这更加让他难以忍受,多疑的他立即加速脚步先行离去。

    五日阿五日,度日如年的滋味如此苦涩,不经历的人怎会知晓。

    如今,再说这些已是无用了。

    他要的东西一定不会失手,从最开始,母后就已知道,却忘记告诉他们兄妹二人。

    内里,独孤陀向长榻上虚弱的萧氏咆哮着:“你要干什么!”

    在没有辅国之臣的庇佑下,升平第一次独自面对朝堂的纷扰,也是第一次察觉江山如此沉重。

    升平踉跄走过青石甬路,越接近永安寺的大雄宝殿越能听见内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呻|吟声,空气里血腥的味道也越发重起来。

    独孤陀忽然哈哈大笑:“升平,说到底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只要萧氏临盆,必是男孩。老夫不会容许女孩临世!”

    她对杨广的若离,致使杨广不惜拱手河山讨得她的片刻欢心。

    不知不觉中被亲密伙伴监视十余年,或是如此时知晓所有真相后心痛难当,哪个更能让人绝望?

    “皇后娘娘,方才臣观测到大兴宫内东南角有烟火骤现,似是内外通结讯号。”独孤讯此时戎装佩剑,见升平发鬓凌乱,不禁垂首不敢再看。

    “舅父,本宫知道独孤家从未拿杨家当过自己人。本宫虽身上流着独孤家的血液,却被冠杨家的姓氏,所以理所应当死于此葬于此,无可畏惧。”

    升平再抬首,殿门外已经黑压压站满带刀侍卫,一身内侍装扮的独孤陀略略带笑:“皇后娘娘见到老臣未见吃惊,莫非已知道老臣会入夜拜访?”

    只因为一个无辜生命,他们再难回复到从前的亲昵。成长过程中不断出现的暧昧都被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轻易打碎,升平知道自己永远不能为杨广生下皇子,所以才会记恨萧氏有幸为他生育子嗣。

    突然间,大殿里的萧氏开始厉声嚎叫,升平双腿颤了两颤,险些跪倒在地。

    升平恍恍惚惚被推下凤辇,愣愣看着眼前宫人御医来回出入。

    与其说独孤陀是个趁乱世崛起的枭雄,不如说他是在乱世投机的佞臣。他随父亲独孤信看中杨家可能得到天下,遂率独孤家兵马为之誓死效力。如今他赌李家能平息战乱,遂釜底抽薪将大隋灭于瞬间。

    升平颌首,郑重道:“还有,必须将大兴宫四角宫门紧闭,加重东南两面守卫,宫中立即封闭甬路宵禁,命所有内侍交出火镰,尖刀!”

    方才此人始终低头隐藏面容,升平看不甚清,如今两人对视,相距不远,借由灯火查看才发现竟是消失已久的舅父独孤陀。

    独孤陀大笑:“好!升平,外甥女!如果有来世,你记得,一定要学会苟且偷生,别说你不过就是个公主而已,哪怕你是统辖天下的天子,也要懂得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东南宫门,内外之人都有可能纵火,凶徒更是于内于外都有可能存在。

    不妙。

    永好缓缓垂下拉扯她的双臂,低头缄默不语。亦如默认。

    “庶人萧氏……”永好似乎不知该怎样禀告,神情有些异样犹豫。

    烽火间隙,杨广曾命人送回一封密函。

    “什么时候的事?”升平冷声问道。

    “什么?”升平面无表情质问。

    永好随升平一同生活整整十余载,不曾想她也是独孤家埋伏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从六岁开始升平已经熟悉身边的永好,熟悉到仿佛永好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终还是不能认清永好的真实面目。

    哗啦一声声响,内里再没有婴儿啼哭,随即纷杂人声停止,有人轻轻惊讶:“娘娘,娘娘……。”

    对不住,萧氏,阿鸾只有解开眼前困境才能救你和孩子。否则,偷生也不过是你我一场苍白无力的期冀,如果必须有所抉择,那么阿鸾宁愿在绝境里搏一次生机。

    孩子的哭声送她一路,即便手腕被侍卫按出青紫的淤痕升平也不觉得辛苦。

    怕是独孤陀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作所为有多么不足人齿。

    升平克制自己情绪波动,淡然道:“你觉得,李渊会虚弱到听任舅父摆布?”

    杨广在此时是最清楚最终胜败结局的人。他留信如此绝望必是再没有改变余地。

    永好点头顺从退去,升平颓然瘫倒在床,厚重的金色床帏如同身上重担压得她无法呼吸,升平翻出压在枕底的玉佩,那枚曾是父皇希望杨广送与王妃的绿翠,她将绿翠紧紧握在手心。

    升平手指发颤,泪已经抑不住滚落面颊。

    升平徐徐回头,盯着永好惶惶不安的脸庞,忽然一笑:“永好,你是舅父派在本宫身边的人,是吧?”

    没错,萧氏一定会在最后时刻采用非常手段反击养父的专权,目的在于保住自己刚刚分娩出的孩子。

    此事必须要快,否则情况将不可挽回。

    黄绢上,杨广的字迹不似以往刚劲,想必他也在烽火中唏嘘大隋来日不多了。

    升平颓然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额头已渗出一片冷汗。

    停歇片刻的她慢慢爬起,缓和的双眼迎着独孤陀俯视的目光,竭力用不稳的双腿支撑起身子,慢慢站在他的面前。

    生死不过就这几日。

    这个蒲降尘世的孩子在逃脱母亲勒杀后,又被佞臣挟持,兜兜转转几个回合才缓过口气,开始苦难人生的挣扎。

    升平知道自己还是错了。从一开始错到现在。

    很快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小,里面挣扎抢夺的声音再次加剧,零零碎碎跌落地面的清脆声响不知是药碗打破还是珠玉坠地。

    永安寺,皇家停放灵柩所在。

    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窃窃私语,永好慌乱奔到殿内,接近床榻时放低声音:“娘娘,娘娘。”

    独孤陀还在他们父子母女兄弟身边埋伏下多少眼目手足?

    终于独孤陀还是放心不下回过头,恶狠狠命令所有侍卫:“带上她,去永安寺!”

    水道一旦修成,阿鸾先走。

    可笑的是他们还以为自己天高云阔的远走就可以解决眼前所有纷扰。

    殿门涌入数名带刀侍卫,不由分说按住所有意图反抗的栖凤宫宫人,将升平押赴永安寺。

    蓦然,面前不曾退去的永安寺三名内侍中的一人突然站起身,声音浑厚震耳:“皇后娘娘,好久不见了。”

    萧氏初嫁进皇宫时,在此迈入朝堂。如今性命堪忧时,也需从此离开。这也是后宫中最常见的轮回,也是所有后宫女子无法躲避的注定。

    战报频频飞马传来,每一次都会波动她濒临崩塌的信念。

    杨广以临关为据与李世民斡旋,重克两次李氏叛军城外,斩获敌军将领两名,全军欢欣鼓舞。

    升平笑了,从中有些了悟,为何独孤陀会笃定李家会奉迎杨氏小皇帝。

    升平苍白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微红,似想到什么般冷笑出声:“舅父就这么确定萧氏肚子里一定是小皇帝吗?”

    独孤陀:“独孤家与李家数十年前便是国亲姻眷,李渊之母也是在下的亲姐,与文献皇后同父同母。我独孤氏既然当初能为女婿杨家起兵谋反,自然也能为同为女婿的李家效力。独孤氏既然可以让杨坚坐稳天下成了傀儡,为何不能操纵李家?”

    独孤陀猛地放下升平,憎恨的目光几乎能穿透她孱弱的身子,查看她到底是在想使出什么鬼花样。

    已经如此,她还有什么办法逃脱?

    “就在……废后临盆之时。”独孤讯犹疑片刻才肯说出。

    升平听着大殿里婴儿的啼哭,鼻子不禁也酸了起来。

    升平猛冲上前,想要一把夺下孩子。可独孤陀扬手一记耳光,近乎将升平扇坐在地。

    无论升平对孩子如何心藏芥蒂,但啼哭的他是杨广的骨肉不容置疑。甚至,这个孩子的身体里也流淌着和升平相似的血,她不能对孩子的降生无动于衷。

    生前俯瞰江山的天子,生前母仪天下的皇后,甚至有位份的薨逝嫔妃都要在此停放以供悼念。在此处,光芒难见,森森阴阴所见也只是若干油灯摇曳易断所带来的冰冷恐惧。

    升平从未被人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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