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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踩下刹车，车身巨震，发出尖锐的啸鸣。她惊魂甫定，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看着那头鹿穿过公路远去，消失在葱茏的灌木林中。不知为什么，脑中重现的却是大雷转身离去的那一幕。
“就这样吧，下次再聊。”他对她道，仿佛只是一番最平常的对话。
吴惟却是从没有过的认真：“我在旁边看着，我知道你爱他，他也爱你，而且他有足够的理由爱你，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怜悯或者拯救。”
此时，晚饭已经结束。老板娘永娟正在楼下收拾桌子，看见她进来，停下手上的活儿，眼神愈加不善。那样子就好像大雷是她家的崽，在外面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女同学，还得烦劳老母亲出来做主，免得人家纠缠不清。
从机场出来，随清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名士公寓，上楼洗漱更衣，再到清营造安排好一天的工作。
吴惟却不罢休，索性把话说到最底：“还是说你要等到他也死了，才会感到刻骨铭心？”
两人认识这么久了，吴惟自然猜得到她是什么意思，也回给她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你对他的感觉就是和你跟曾晨之间的不一样，谁规定的两个人相爱一定得是一个样子的呢？”
“随清。”没有问候，他只是在电话那头叫她的名字。
随清看这架势，也不好意思再留下等，只得退出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阵，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去哪里。直到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屏幕上显示的分明就是West D。她意外，怔了怔才接起来。
说完这句话，又是短短的一阵沉默，却静到可以听见背景里风的低吟，又或者那只是他极力控制着的呼吸。她还没来得及分辨，电话就已经挂断了。
随清知道瞒不过去，在吴惟面前总得吐出些什么来，便答：“我跟老邱说清楚了，以后只是甲方乙方的工作关系。”
而吴惟看她也是同样的感觉，而且还比她直接，开口就问：“今天是怎么了？”
“也谢谢您一直信任我。”随清道。
“还有什么然后？”随清笑问。
NPC，她把他当成NPC吗？她只是不希望他鲁莽地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自己人生的走向，以致于有一天他也会像她一样，自觉活在一个主角已经退场的世界上，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但她也的确试图左右他的选择。从一开始，她就替他做了所有的决定，什么是好的，什么坏的，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随清看着这段话后面跟着的那张夸张的表情图，反倒是笑不出来了。有些事哪怕久病也没用，说了等于没说。
飞机降落不过上午十点半，她在到达处大厅里就拨通了邱其振的手机。自律的人当然已经在工作，铃声响过一遍便接了起来。
直到夜深，她又出去跑步，跑完回家洗了澡，睡前躺在床上和吴惟视频聊了会儿天。
时差，加上旅途的奔波，过去的两天两夜，她过得黑白颠倒，但此刻脑子却清醒得有如一早出操的小学生。甚至，是太清醒了。就好像看着一部高清摄像机录制的电影，每一寸画面都有无限的细节，且都历历在目。太多的信息向她涌来，她甚至来不及分辨那都是些什么。
Non player character，就是您说的那种程序设定好的角色。
“我不能答应。”她于是平铺直述，无有多余的解释。
“我瞎说的，不算，不算哈。”吴惟即刻放软，伸手敲着面前的桌子。
那天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清营造。旧港区老城厢改造的项目投标在即，方案已经改到第四稿，但她仍旧没有那种一窥天机的感觉。
是，他说的没错。直到这时，随清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趟竟是这样的多此一举。他并没有隐瞒什么。他告诉过她，他只是想在喜欢的地方造喜欢的房子。所以，他一直在这里。他也没有躲藏，连手机号码都不曾变过。如果她有话要对他说，她可以说。有问题要问，也可以直接开口问。但她并没有这么做，甚至从未考虑过这种选择。
至少，我可以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一个NPC。
“你这样？你算哪样？”吴惟立时反问，“随清你是挺差劲的，既固执，又神经，但你不是什么拆迁现场，废墟一片。”
“好，再见。”她回答，听着自己声音，竟觉得有些陌生。
是啊，还有什么理由？随清收了笑，索性把这一阵盘桓在心里的念头都说了：“我只是希望他得到他应该有的一切，不是说一定要去读书，也不是非得交个年纪相仿的女朋友。但他原本可以遇到一个更好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拆迁现场，废墟一片。反过来说，我也不想要他的怜悯和拯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救我。”
随清想说，我都记得。她甚至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无忧无虑的眉目，唇边的一点笑意，蓝色牛津布衬衣挽起的袖口，以及他搁在桌面上的那一双手。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凌晨，随清到达G市机场，买了最早一班的机票，登机返回A市。
“Good for you！”吴惟表扬一句，等着下文，“然后呢？”
电话中传来一声提示音，自律的人当然另有要务处理。
片刻后，随清才从这麻痹中恢复过来，辨明方向追上去，但魏大雷已经走得没影了。她只好又回到那间民宿，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