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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有人怀疑，有人厌恶。那么好，我做给你们看，一比一，活生生，面对面。
这亦是曾晨教过她的东西——建筑学所涵盖的广度，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比如她是男人，而魏大雷是女人，情况又会如何？一个三十几岁做上主创设计的男建筑师，和一个二十几岁大学毕业的女实习生，比起现实里他们的情况，旁观者也许会觉得更加理所应当。但她，或者说假设中做了男人的她，还是会有负罪感。有个人实心实意地做着这一切，但她却不能回报以实心实意。是的，她还是会有负罪感。
“只是种考虑罢了。”大雷答得轻巧，好想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随清看着他，无可奈何，也不再管他，靠在床上开了电脑继续工作。片刻转头再看，身边那位已经睡得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她只好起来把他的鞋子扒了，动作不算轻，但他毫无反应。搞得她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人倒是还活着。她静静笑出来，关了床头的灯。
“你不觉得考虑之前应该先跟我讨论一下吗？”随清反问，紧接着又打算摆出前辈的架子，列举反对理由一二三四。
随清不禁笑了，把手机转过去。
十点半，自G南请来的藏人工匠取下其中的第一块，走上一处缓坡开始建造。现场请了专人拍摄，实时投映在中庭一侧的大屏幕上。
傍晚时分，建造已然完成，周末的商场也达到了人流量的最高峰。现场开始有工作人员分发“无痕旅游”（No Trace Travel）手册，介绍NTT的七大准则，包括事前充分的计划与准备、在承受力范围内的地点行走宿营，恰当地处理垃圾，保持环境原有的风貌，减少用火对环境的冲击，尊重野生动植物，以及考虑其他使用者。
“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负罪感。”她对吴惟道。
恍然间，她似乎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却并没有朝着那目光的来处看去，她知道那是曾晨，就站在二层弧形围栏的对面。他看着她，仍是过去的样子，那种宁静温柔的表情。而她也就这样叫他看着，久久不动。
世上并不存在建筑师不该考虑的问题，所有问题，都可能成为建筑师的问题。
再就如她随清，仍旧是个没有才华的平庸的建筑师，只是这一次，她终于就要做成一件事。
魏大雷却伸手开了电台，直接打断她道：“我觉得吧，这种问题不适合在开车的时候讨论，我们还是听歌比较好。”
“网上有视频了？”随清笑问。
“否则我怎么知道的？不信你自己搜。”吴惟回答。
却不料吴惟望着楼下竟吹了声口哨，手拢起个喇叭喊道：“Take off your shirt！”
十一点，中继站一点一点成形，有人驻足观望，人流渐渐聚集。
随清哪想到会有这一出，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下去。
第一站，便是Q中心。
随清想起自己在香港海边的那座房子里说起NTT的时候，邱其振的反应。
大雷见已得逞，静静笑起来，照她说的作出专心开车的样子，可只是片刻又转过头来看她。
电话中，吴惟还在继续讲话：“人生苦短，又苦，又短。好景当前，春宵千金，你还要浪费时间琢磨这些，是认真的吗？”
十二点，随清接到吴惟的视频邀请，她接起来，只见吴惟躺在床上素着一张面孔，辨不清晨昏，上手就是揶揄：“你这实习生请得实在是值。”
夏日的艳阳穿过透明穹顶，照在商场中庭的室内绿地上，一个棱长三米的正方体摆在绿地中央，好似天外来客。走近了才能看出是由许多松木素板堆成，闻到松香，看到上面淡雅的木纹。木料厚薄不一，形状各异，但每一块都严丝切缝，完美契合。
“为什么？”吴惟不解。
她似被感染，亦笑起来，将视频切换到语音，手机贴到耳边。
随清知道，事情成了。
而她回答：“路易斯康甚至造过一艘船，在水上展开舞台，演奏交响乐。”
“行，去，”她输给他，敷衍回答，又一次提醒，“你看路。”
吴惟那边已经“切”了一声：“其实你不如这样想，如果你是男人，他是女人，你还会有负罪感吗？要是答案是否，那说明你现在根本就是在庸人自扰。”
可等到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却见魏大雷也已经来了。不仅来了，而且还趴在她床上就快睡着了。衣服也不换，连鞋都没脱。
第二天，路演继续，已建成的中继站又被一块一块地拆除，每一块都依倒序回到原处。直至最后，重新变成一个完美契合的立方体。
随清不语，心里想的是从机场回市区时的那一场对话。因为她，有个人竟然想要改变人生中的重要计划。她自觉不堪这样的重负，只想要逃。
大雷见她不语，却又转头看看她，问：“Gina那边的聚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