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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希望我这样选择。要是我不晕血,也可能去做医生。”
Yuan没说话,又笑了一下,那是个更加不易察觉的冷漠的笑,就好像在说,算了吧。
“说中文也可以。”李孜先说了句中文。
那个无声的笑之后,房间重又陷入沉默,只剩三个人呼吸的声音,李孜、狱警、还有Yuan。
“你不是看人很准吗?”李孜冲了他一句。
房间里变得很静。
“最早是按照古埃及陵墓设计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翻修成现在样子。”Ward解释。
早晨八点四十分,李孜跟着Richard Ward去曼哈顿下城的拘留所探访一个等待审判的嫌疑人。他们乘坐的出租车堵在Broome街和Canal街之间,举步维艰。
她点点头。
在“坟墓”,他们被带到一间灰地白墙的房间里等候。那是一间约十五个平方米大小的屋子,摆着一张桌子,四把折椅,桌上有个刻着City of New York Department of Correction字样的金属烟灰缸,电暖气的热流扑面而来,叫人昏昏欲睡。
“那么,”Ward也笑着问,“你的这个故事想说明什么呢?”
“你好,Yuan,我叫李孜,他们都叫我Liz,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这么叫。”很烂的开场。
“没有,我没能说服她,她至今都对我们抱有成见。”李孜回答。
两人头一回遭遇是在一次小组面试上,李孜记得那时有两个面试官,其中之一就是Ward。她很早就听说过Richard Ward这个名字,知道此人是个打刑事重罪官司出名的狠角色,但Ward留给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而且那种坏印象一直延续到现在。在她看来,这个胖子的形象和做派只和一个形容词牢牢对等,那个词就是“厚黑”。虽然Ward是白人,只是厚,并不黑。
“后来你怎么说服她的?”Ward问。
“我可以讲自己如何如何说服了她,来说明我巧舌如簧,也可以说我起诉她诽谤,以此证明我有法律精神,”李孜看着他,说的不急不慢,“但我很诚实,我不会为了说明什么而编造一个结局。”
Ward是个年届四十的胖子,解开衬衣的第一颗扣子,低头在手机上看他的邮件。李孜则很瘦小,黑色羊毛大衣一直盖到小腿中间。她看着车窗外面,那是个融雪的日子,气温在冰点上下浮动,街道两边一片萧肃,让人不禁觉得这是一年当中最悲凉的月份,冷,而且没有节日。
“我以为破案是警察的事。”
“我听说你干得很不错,所有人都说你干得很好,”Ward边走边说,“但我也听说你提出辞职了。”
Ward看看她,笑道:“你是不喜欢说话,我从前没说错,我看人一向很准。”
李孜愣了一下,照例把那些现成的说辞搬出来,什么公正之心,还有法律精神。
小组面试结束,李孜认为自己肯定完了,但却在三天之后接到事务所人力资源部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去参加第二轮面试。面试官又是Ward,但这一次她准备得更好,努力装出一幅容易相处、干劲十足的样子,不停的微笑、说话。
就像他们事先说好的一样,Ward跟她一起进去,然后就走了。
李孜想要嘲他几句,最后却只是说:“二月十五日是我最后一天上班,在那之前,我会尽力帮你。”
Ward转头告诉李孜,他要去打个电话,又对桌子对面的男人说:“Yuan,这是我的助手Liz,她也是从中国上海来的,我想你可能愿意和她谈谈发生的事。”
他话音刚落,门就开了,狱警带进来一个穿着橙色囚衣的男人,因为还是嫌疑人,所以没系腰带,看起来二十五到三十岁,亚洲人,左眼眉骨和下眼眶带着伤,没看他们,更没打招呼,安安静静的坐下了。倒是Ward站起来,问狱警:“他眼睛怎么了?”
“诚实。”李孜回答。
“不必为此自责,不是因为你。”李孜回答。
Ward大声笑起来:“你倒还有些冷幽默,不过,别搞得好象我逼你做什么事,我只想让你帮我看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诚实”,她终究还是得到那份工作了。在同一间办公室,同一张桌子,一干就是三年,做那些大同小异的事务性工作,那些没有激|情、不善言辞的律师最擅长做的繁琐事情。
李孜看着他,他却没看她,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某个地方。
正是她在出租车上听到过的那段旋律,她不记得自己发出过任何声响,不过,整个早晨,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调子始终在她左肩上方回旋,她很可能不经意的哼出声来,自己却不觉得。
“证件都带齐了?”Ward开口问。
“最后的双人舞,你哼的曲子。”他也哼了一遍。
“干吗问这个?”李孜反问。
“愿意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吗?”她又问了一次。
“我不想影响你的独立意见。你只需要知道他被控杀人。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进去,然后我离开,你跟他单独待一会儿,试着跟他聊聊,然后告诉我,你觉得他是有罪的还是无辜的。”
“《吉赛尔》第二幕,最后的双人舞。”他又一次重复那个名字。
三年前,Ward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那时他是面试官,李孜是应征工作的人,刚刚毕业,背了一肚子书,考了许多试,却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打开包。
李孜不记得上一次这么紧张是在何种场合,她手忙脚乱的去翻Ward留在桌子上那一叠纸,但要临时梳理出头绪并没这么容易。她在心里暗骂Ward,甚至猜想那个胖子是要在她离职之前再损她一把,好让她知道,自己确实不是干这行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