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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心情舒展的缘故,短短几日不见,她脸蛋养得吹弹可破,凝脂的肌肤似乎能掐出水来,唇上仿佛点了胭脂,红润欲滴,一双映月般的眸子如同盈着春波,乌溜溜水汪汪。

    皇上沉吟一番道:“傅冰父子因被王令构陷,如今仍在狱中,回京后,即日令人着手重新审理傅冰之案,若真有曲折,从速替傅冰父子洗刷冤屈。另,傅小姐救朕一命,从此刻起,免去傅小姐连带之罪,不再以罪眷身份待之,等傅冰之案得以正名,再授予县主之衔,以资褒奖。”

    若是皇上不幸死于蛇毒, 消息一旦传回京城,朝中还不知会再起什么样的波澜。

    平煜道:“右护法跟邓文莹一路同住同宿,又以邓二的身份在邓家生活多年,对邓家的秘密知之甚详,邓阜年唯恐右护法说些不该说的话,见皇上迟迟不肯处置右护法,便派人暗中布置一番,在右护法的帐外放了一把小火,本欲于混乱中取了右护法的性命,没想到反被右护法脱了困,趁机放出了蛇阵。”

    他眼下可一点也不想见到跟叶珍珍相似之人,排斥的程度,甚至强到了一起念头便犯恶心的地步。

    让他想不通的是,醒来后再看到叶珍珍,他却再也没有先前的那等悸动和狂热,胸口只余一片漠然。

    至天亮时, 皇上和平焃不但能转动眼珠进行交流, 更能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坐起,用些帮助祛毒的汤药了。

    平煜心中一荡,脸上却绷起,瞟一眼门口,这才转头,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唇,低声道:“平大人长平大人短的,你倒是叫一声平煜来听听?”

    而今她不再是戴罪之人,听帐外欢腾,下意识便想出去走走看看,但因平煜提前嘱她不要出帐走动,为免横生枝节,她只好仍旧待在帐中。

    傅兰芽仔细回忆了下,舌头打起了结。

    其实他一贯厚道,死里逃生之后,变得更加宽仁,也知叶珍珍的犹豫乃是人之常情,但想到自己先前曾对此女万般恩宠,仍有些慨叹。

    李攸揣摩出他的意思,忙道:“蛇群来袭时,平大哥为了护驾,不慎也中了蛇毒,平煜此刻正守在平将军帐中。”

    可是自他登基后,因着王令有意铺垫,他竟一日比一日觉得傅冰碍眼。

    无非是怕他不肯明媒正娶傅兰芽,非得看着他和傅兰芽的亲事尘埃落定,才肯放心离去。

    尤为让他舒畅的是,她头上果然簪上了他昨日令人送来的一套首饰中的一根簪子,簪子上拇指大的东珠与她皎月般的脸颊交相辉映,整座屋子都被照耀得亮堂起来。

    尤其是想起当时蛇群闯入帐中时,叶珍珍在留下来保护他和拔步就逃之间,曾有过明显的踟蹰,心里便不是滋味。

    在感觉到他已经要解开她裙子上的丝绦时,顿时如梦初醒,拼命捉住他的手,不肯再让他作怪。

    平煜只当没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从怀中取出一物,推到傅兰芽眼前。

    傅兰芽心中仿佛有了预感,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猛的起身,往外奔去。

    平煜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气定神闲地敲了敲桌,头一回未对傅兰芽眼中流露出的哀求之意予以回应。

    她没想到此人百忙之中还能想起来管她的衣食起居,可见此人回京后诸事都还算顺利。

    不等傅兰芽露出惊讶的表情,便啄了啄她的脸颊,一笑,稍后,起身离去。

    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他目光微凝。

    她虽迷醉在他的吻中,却并未完全丧失理智。

    昨夜他中了蛇毒,本是回天乏术,没想到一粒傅家的解毒丸下去,不但叫他起死回生,竟一并将他头疾的顽毒解去。

    时至今日,不论当年之事是否有隐情,他肩上都如同卸下无比沉重的担子,有种淡淡的解脱之感,胸臆间更是块垒顿消,再无半点芥蒂。

    平煜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本该是邀功请赏的时候,众人唯恐少了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平煜却因放心不下自家大哥,宁肯守在平焃帐中。

    话一出口,忽然瞥见一旁叶珍珍的侧影,心里莫名涌起一种浓浓的恶感。

    他暗惊,难道那药竟能一并解他的头疾不成?

    是啊,她怎忘了,叫是叫过,可是,全都是在他对自己做坏事的时候……“你怎么这么坏?”她又羞又怒,瞪他一眼。

    记得两人共享鱼水之欢时,叶珍珍曾在他耳畔低语,说她与随军一名罪眷身形极为相似。

    下意识开口道:“招傅冰之女觐见,朕要重赏——”

    平煜脸上显出古怪的表情,饮了一会茶,这才淡淡道:“他们会等我们成亲之后再走。”语气里透着些不屑。

    虽黑黝黝的一点也不起眼,却触手生温、抚之如肌,正是她寻了许久的红须龙尾砚,她怔了怔,万没想到秦勇出手竟如此阔绰,且一出手便能送到她心坎里。

    傅兰芽眼圈一红,无声捂住嘴。

    虽然不过是昏迷了半宿的功夫,脑中却仿佛水洗过一般,许多事都看得透彻无比,再没有半点之前的混沌。

    原来平煜昨晚是骗她的!

    夫妻二人对着那座土堆说了句什么,又静立良久,这才往帐营走来。

    “秦当家让我转赠给你的,一为谢你当初救秦晏殊一命,二为……”他咳了声,端起茶盅饮茶,“二为提前贺我二人新婚之喜。”

    她不由想起昨日。此人一声不吭令人送来好些新裁的衣裳和首饰,虽让她意外,却因不忍拂他的意,只好乖乖收下。

    阔别多年的谨慎谦和的作风逐渐在皇上身上重现,行事说话都与从前有着微妙区别。

    他并不痴钝,想了一晌,豁然得解。

    风一般到了廊下,就见几人正朝走廊走来。

    守在一旁的几位跟随老侯爷多年的副将见状,下意识想起老侯爷,不由暗叹,老人家何等英明,能将后代子弟能教养这般出众,平家几位手足之间全无高门子弟常见的猜忌嫌隙,要多亲厚便有多亲厚。

    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出皇上与从前的不同。

    只奇怪,林嬷嬷莫不成眼珠子落在了房中?房门明明依然掩得好好的,两人也未发出什么动静,林嬷嬷为何能知道房中发生了何事,奇怪的是,跟以往不同,这一回,平煜并未迁怒林嬷嬷,更未挑衅林嬷嬷的尊严,只搂着她吻了一会,便放开了她,低眉看着她道:“今夜我还有些要事要忙,你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再来看你。下月初,我父母会派人上门提亲……”

    世事难料,万没想到到了最后,他的命竟然还是由傅冰之女所救。

    万幸皇上无碍。

    过去几年,他竟糊涂至斯。

    “皇上怎么说?”

    细究起来,那座先人的陵寝正是祸根。

    一会跟在林嬷嬷身后收拾行囊,挑拣御寒衣裳。

    傅兰芽跟他对视。因挨得极近,她长长的睫毛不时轻触到他的,他的眸子仿佛生出了漩涡,能将人吸进去。

    傅兰芽越发觉得平煜今夜奇怪,目送平煜出门,思忖了好一会,都未能猜出答案。

    傅兰芽大感讶异,不知林氏夫妇在大军稍歇时走开,意欲何为。

    果然,到了第二日傍晚,主仆二人沐浴完正用晚膳时,这位“表亲”自己出现了。

    平煜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三月前,因傅冰被问罪,云南巡抚一职因而空缺,恰逢云南夷民作乱,皇上便急令臣护送新任云南巡抚赴任,顺便罚没傅冰在云南宅中的家产,并看押其女进京——”

    平煜眼眶微涩,半跪在大哥身边,扶他坐起。

    这一路上,她和平煜不但经历了无数磨难,更结交了如秦勇姐弟及李由俭这等重情重义之人。

    已是初冬,京中正是寒凉的时候,空气却热烈得仿佛能将人融化。

    傅兰芽明知平煜在转移话题,却因好奇,沉默了一会,没忍住回眸看他道:“何故?”

    多日后,大军终于胜利班师回朝。

    知她心思转得极快,怕她又缠磨自己,索性起了身,一把将她揽到怀中。

    若是多来几回,小姐有孕可如何是好?

    更何况傅兰芽这个名字,在来北元途中,王令曾反复在他面前提起。

    傅兰芽也跟着看了看门口,小声反驳他道:“难道未曾叫过?”

    傅兰芽越发奇怪。

    平煜落在傅冰和傅延庆身后几步,听得耳畔传来傅兰芽劫后重生的痛哭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仰头看向天空。

    由着三弟扶着饮了一碗粥,平焃四肢的乏力感越发减轻,与之相对应的,心里疑惑却加深。

    早在此前几日,明军大败瓦剌的消息便已传开,举国欢腾,进城时,满城百姓夹道欢迎,高呼“吾皇万岁。”

    平煜自从皇上睁开眼,便出了帐, 转而到大哥的帐中, 寸步不离地守着平焃。

    后来林夫人终于忍不住,头靠在林之诚的肩头,哀哀哭了起来。

    忆起当年傅冰在朝中卓尔不群的姿态,他心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恨不得立时回朝整顿朝纲,洗刷被王令陷害的几位大臣的冤狱。

    他并不急于上前,请过安后,立在一旁。

    傅兰芽虽松了口气,却难免羞窘。

    锦衣卫防护严密,右护法又已武功尽失,为何能顺利脱困,她早就对此事存疑。

    平煜望向她道:“你父亲和大哥的案子已于昨日重新审理,不出半月,你父亲和大哥便可出狱。”

    皇上和平焃得救的消息一传开, 众臣心头都是一松。因太过振奋,连几位素来沉肃的老将都涕泗交流。

    他看得心情大悦,傅兰芽因着罪眷的身份,头上素净了一路,如今既脱了罪,总算能妆点一番了。

    思绪纷杂的同时,他心底免不了生出担忧。

    李攸在一旁听得直挑眉。

    可惜这两日事忙,他没来得及细挑拣,也不知这些首饰合不合她的意。

    “唔,朕记得是有此事。”皇上沉吟。

    他整夜未睡, 双眼有些发红, 望着面色依旧灰败的大哥,喉咙阵阵发堵。

    傅兰芽含笑起身,静静打量平煜,见他换了身石青绉纱袍子,精神奕奕,难得的是,一对上她的视线,他眼里竟浮现点笑意。

    皇上果然被这话引起了兴趣,“戴罪之人?”

    傅兰芽定定地望着平煜,咬了咬唇。

    只是一看到旋翰河,她便免不了想起母亲。

    她心跳渐渐越来越快,却仍嘴硬,嘟了嘟嘴道:“你要是方才不使坏,我勉为其难叫一声倒也使得,可是眼下却是不成了…… ”

    略一计量,讶道:“难道是邓家的人?”

    等林夫人渐渐止了哭,这才将那土坑重又填上。

    更忘不了出发对战坦布时,众将士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的壮志豪情。

    林嬷嬷昨日便已猜到这宅子是平煜之物,一点不觉诧异,见平煜来了,乖觉地迎平煜进屋。

    到了一处,忽然停下,随后,林之诚单膝跪地,徒手挖起土来。

    杀王令、重获自由、父兄翻案在望……一桩桩一件件……多少感慨堵在心头。

    林嬷嬷更是老泪纵横,搂着傅兰芽哭道:“老爷初犯案时,嬷嬷觉得天都要塌了,亏了小姐不是风吹就倒的性子,咱们才能一路挣命似的挣到现在,咱们小姐真真了不起。”

    与两人最初那两回单纯的亲吻不同,在他吻住她的一瞬间,他的手已渴望地探向她的腰间,危险的意图昭然若揭。

    良久,他如释重负地叹口气。

    他暗嗤一声,傅兰芽的平安喜乐,往后自有他一力承担。只要有他在一日,傅兰芽断不会受半点委屈。怎么说都也轮不到他秦晏殊来操心。。

    傅冰是父皇的重臣,经父皇一手提拔,不过三十出头便已入阁,短短几年,便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

    平煜眸光闪了闪,道:“你父亲之案因牵连人数甚广,重新审理需得一些时日。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你父亲和大哥不会在狱中受半点委屈。”

    平煜见目的达成,面色无改,心里却如同挪开一块巨石,顷刻间轻松了不少。

    她抬眼看了看平煜玉雕般的侧脸,眸光流转间,含笑点点头,“替我好好谢谢秦当家。”

    先前外敌环伺,平大人都能瞅着机会将小姐给吃干抹净,眼下再无旁人相扰,平大人怕是又会起心思。

    林嬷嬷听着傅兰芽声如黄鹂,语调更是说不出的轻快,何曾见小姐这般高兴,她笑着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真说起来,他跟傅冰除了君臣之谊,更有一份师生恩情在里头。

    想起这一路的不易,她哭了又哭,直哭到漂亮双眼肿成了一对胡桃,泪水依然没有打止的意思。

    掩了门之后,她竖着耳朵留意房内动静。

    “正是。当初抄家时,臣曾在傅家搜出一包锦囊,里头有两粒药丸,因不知作何用,臣只好暂且将其封存,昨夜蛇祸时,罪眷听闻皇上被毒蛇咬中,命在旦夕,便令人传话给臣,说那药丸乃是她外祖父无意中从一夷人手中得来,傅夫人临终前,将此药赠予了她,她说此药能解剧毒,皇上安危事关国体,恳请臣将此药速速给皇上服下。”

    是骗她的!

    傅兰芽见平煜眸中闪过一丝的不屑,奇怪地蹙了蹙眉。

    在初听到秦当家这话时,他错愕了一瞬,转念一想,这一路上日夜相随,虽然他有心遮掩,恐怕瞒不过秦勇这等心细如发之人。

    于是又将要召见傅兰芽的话收回,只道:“傅小姐身陷囹圄,难得还这般深明大义,可见傅冰委实教女有方。傅冰之案,尚有许多疑点,回京之后,还需好好重审傅冰之案才是。”

    侥幸之余, 人人心中都有疑惑, 不知平煜从何处弄来的灵丹妙药, 竟能对付这等见血封口的剧毒。

    等他能转动脖颈后,他看向守在榻前的众臣,目光扫过之处,唯独没看见平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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