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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呆了一呆,接着向下看,其中一段又这样写道:

    ……我原谅你们男子对于女子都有一种占有欲的,你不放心我,也就是很关切我,可是我向你起誓,我朋友虽多,却没有一个是我所需要的人选。假如不是环境关系,我可以这样说一句,我是属于你的了。其实我的这颗心,早属于你的了……

    二奶奶看到这里,不由得说出一句川话,她一跌脚道:“真是恼火!”就在这句话之间,房门一推,温五爷走进来了。他看到二奶奶,不觉“咦”了一声。二奶奶看到他,沉下脸子,身子动也不一动。这一个突袭,温五爷是料到不能无所谓的,加之又看到写字台的抽屉,有几个扯了开来,心中更猜到了好几分。便勉强笑道:“有什么事吗,到公司里来了?”二奶奶将脸板得一点笑容没有,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样叫温五爷不好再说什么,搭讪着拿起烟筒子里的烟卷,擦火吸了一根。

    二奶奶板了面孔有三四分钟之久,然后将手上拿的两封信举了一举,因道:“你看这是什么?你也未免欺人太甚!”温五爷脸色红了,架腿坐在旁边沙发上,嘻嘻地笑道:“这也无所谓。”二奶奶将写字台使劲一拍道:“这还无所谓吗?你要和她住了小公馆,才算有所谓吗?”正在这时,有两个职员进来回话,看到二奶奶这个样子,倒怔了一怔,站在门边进退不得。

    温五爷为了面子,实在不能忍了,便沉住了脸道:“你到这里来胡闹什么!不知道这是办公地点吗?”两个职员中有一个职员是高级一点的,便笑着向二奶奶一鞠躬道:“二奶奶,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代办吗?”二奶奶站起身来,将黄青萍的两封信放在手皮包里拿着,冷笑道:“你们贵经理色令智昏,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得出来!好了,我不在这里和他说话,回家再算帐!”说着夺门而出,楼板上走得一阵高跟鞋响。

    温五爷气得坐在椅子上只管抽烟,很久说不出话来。看到两个职员兀自站在屋子里,便道:“你们看这成什么样子!”那高级职员笑道:“太太发脾气,过会子就会好的。”温五爷道:“虽然如此说,这公司里她根本就不该来。二位有什么事?”两个职员把来意说明了,温五爷又取了一支烟卷来吸着,因道:“我今天不办什么事了。你去和协理商量吧。”两个职员去了。

    温五爷在沙发上,闷气了很久。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机来道:“又然吗?两三天没见,胜负如何?哈哈,你是资本充足,无攻不克。……你问我为什么不参加?接连看了两晚戏。……哈哈!无所谓,无所谓,老了,不成了。……哦!今晚上有大场面,在什么地方?我准来。”停了一停,他笑道:“在郊外那很好,我自己车子不出城,你我一路走吧。”最后他打了一个哈哈,把电话机放下了。

    他坐在经理室里吸了两支纸烟,看看桌上的钟,已经到了十二点,便打开抽屉检查了一番信件,中午只有两个约会,一个是茶会,纯粹是应酬性质的,可以不去。一个是来往的商号请客,自己公司里被请的不止一个,也可以不去。但是今天既不打算办公,也就乐得到这两处应酬两小时,到了下午两点多钟,回到公司经理室,又休息了一会儿,上午那个打电话的计又然先生,又打电话来了。温五爷立刻接着电话,笑道:“开车子来吧,我等着你呢!”

    放下电话不到十分钟,计又然便走进经理室了,笑道:“我上午打一个电话来,不过是试一试的,没有想到你果然参加。”温五爷笑道:“为什么加上‘果然’两个字呢?你们什么大场面,我也没有躲避过。最近两次脱卯,那也不过是被人纠缠住了,我这个惯战之将,是不论对手的。”计又然笑道:“这样就好,要玩就热闹一点。”说着,从西服小口袋里掏出金表来一看,点头道:“走吧,回头客人都到了,我主人翁还在城里呢!”温五爷已经整理好了一只皮包,手提了皮包,就伸了一伸手,谦让着请计先生先行。又然笑道:“支票带好了没有?”温五爷笑着将手拍了两拍皮包,笑道:“在这里,问题不在带没有带支票,只是要问支票送到银行里去,是不是可以兑现。”计又然笑道:“那不怕,你温五爷肯开空头支票给人,人家也就只好受着,那损失不比你输了几千万还大吗?”

    二人说笑着上了汽车。汽车的速度,和人家去办公的汽车,并没有什么分别。其实街上那些汽车跑来跑去,哪辆车子是办公的,哪辆车子不是的,正也无从分别。四十分钟之后,这辆车子到了目的地。那里是座小山,自修的盘山汽车路,由公路接到这里来。路旁松柏丛生,映得路上绿荫荫地。两旁的草,披头散发一般,盖了路的边沿。这里仿佛是淡泊明志的幽人之居,但路尽处,不是竹篱茅舍,乃是一幢西式楼房。这楼房外一片空场,一列摆了好几辆漂亮汽车。计又然在车上看到,先“呵”了一声道:“果然客人都先来了!”

    车子停下,早有两个听差迎上前来。计又然向听差问道:“已经来了几位了?”听差微鞠了躬笑答道:“差不多都来了。”正说着,那楼上一扇窗户打开,有人探出身子来,向下招着手道:“我们早就来了。这样的主人翁,应该怎么样受罚呢?”计又然笑着,把手举了一举,很快的和温五爷走到楼上客厅里来。这里坐着有穿西服的,有穿长衣的,有的江浙口音,有的北京口音,有的广东口音,有的四川口音,可想是聚中国之人才于一室。在场的人,赵大爷,金满斗,彼此都相当熟,没有什么客套。只是其中有位穿灰哔叽驼绒袍子的人,袖子向外微卷了一小截,手指上夹着大半支雪茄,坐在一边沙发上,略透着些生疏。

    温五爷走向前去和他握着手,笑道:“扈先生,几时回重庆的?”扈先生操着一口蓝青官话,答道:“回来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去拜访。”温五爷说了一句“不敢当”,也在附近椅子上坐下,笑问道:“香港的空气怎么样?很紧张吗?”扈先生笑道:“紧张?香港从来没有那回事。我就不懂香港以外的人,为什么那样替香港人担忧?在香港的人,没有为这些事担心少看一场电影,也没有为这些事担忧少吃一次馆子。”温五爷笑道:“那么,香港人士认为太平洋上决不会有战事的了。”他说时,态度也很闲适,取了一支烟在手,划了火柴慢慢地抽着,喷出一口烟来,微笑道:“我想人家外国人的情报工作,总比我们办得好。既是香港官方还毫不在乎,那么,我们这分儿担心,也许是杞人忧天了。”计又然走过来,将他的袖子拉了一拉,笑道:“今天只可谈风月,来,来,来!大家已经入座了!”

    温五爷在他这一拉之间,便走到隔壁屋子里去。这里是一间精致的小客室,屋子正中垂下一盏小汽油灯,照见下面一张圆桌子上面,铺了一床织花毯子,毯子上再加上一方雪白的台布,两副崭新的扑克牌,放在桌子正中心。围了桌子,摆着七只软垫小椅子,那椅子靠背,都是绿绒铺着的,想到人背靠在上面,是如何的舒适。每把椅子的右手,放着一张小茶几,上面堆放了纸烟听和茶杯,另有两个玻璃碟子,盛着干点心。除了静物不算,另外还有两个穿了青呢中山服的听差,垂手站在一边,恭候差遣。这个赌局,布置得是十分周密的。

    温五爷到计又然别墅里来赌博,自然不止一次,但他看到今日的布置,比往日还要齐全一点,也许是计又然不光在消遣这半日光阴,而是另有意义在其中的。这时,靠墙的一个壁炉里(这是重庆地方少见而且不需要的玩意),已经烧上了岚炭。屋中的温度,差不多变成了初夏,旁边桌案上大瓷瓶里的梅花,一律开放,香气满室。大家兴致勃发地,随便的拖开椅子坐了。

    计先生捧了一只红雕漆圆盒子出来,手在盒子里面抚弄着,唏唆有声。他走到桌子边,便握了一把红、绿、黄、白的圆形料子码在手,颠了两颠,笑向大家问道:“我们怎样的算法?”好几个人答应了随便。计先生笑道:“随便不行啦,我说可以当一个铜元,而任何人也可以说当一亿。”扈先生道:“你们老玩的,当然有个算法。”

    计先生便拿了白子举上一举,因道:“平常总是当一千,这算是单位了。黄的进十倍,绿的也进十倍,红的我们很少用,用时就当此绿的加两倍。”扈先生道:“那应该是二十万了,为什么不进十倍呢?”座中有个胡子长一点儿的,穿了件青灰哔叽大袖长袍,鼻子上又架了一副玳瑁眼镜,倒是个老成持重的样子。微笑道:“进十倍是太多,就算五倍吧,也干脆些。”

    计又然向大家望了笑道:“赵大爷的提议,大家有无异议?”在满桌欢笑声中,大家喊着无异议,无异议。

    于是计又然将一盒筹码,在各人面前分散着,计白子十个,共合一万元,黄子九个,共合九万元,绿子九个,共合九十万元,红子四个,共合二百万元,统计所有筹码是三百万元。各人将子码收到面前,计又然先就拿起牌来散着。

    这个日子,唆哈①的赌法,虽还没有在重庆社会上普遍的流行,然而他们这班先生,是善于吸收西方文明的,已是早经玩之烂熟了。在赌场上的战友,温五爷是个货殖专家,他的目的却是应酬,而不想在这上面发财,尤其是今天加入战团,由于二奶奶的突袭公司经理室之故,乃是故意找个地方来娱乐一下,以便今晚上不回公馆。由此一点,根本上就没有打算赢钱,既不图赢钱,一开始就取了一个稳扎稳打的办法。①唆哈:上海人称做“沙蟹”,是用扑克牌玩的一种赌博。

    而他紧邻坐着的扈先生,却与他大大相反,他平日是大开大合的作风,赌钱也不例外,要赢就赢一大笔,要输也不妨输一大笔。在几个散牌的轮转之下,温五爷已看透了下手的作风,假如自己取得的牌不是头二等,根本就不出钱,纵然出了钱,到了第三四张,宁可牺牲了自己所下的注,免得受扈先生出大钱的威胁。然而就是这样,受着下手的牵制,已输了二三十万了。

    扈先生的下手,是金满斗先生,穿了一套精致的西装,嘴唇上落了一撮牙刷式的小胡子,口里始终衔着一只翡翠烟嘴子,上面按了香港飞来的三五牌香烟,微偏了头,沉静地吸着,无事不动,烟嘴烟灰自落。

    金满斗下手,就是那位老将赵大爷。赵大爷见温五爷沉着应战,犹自老被扈先生压倒,心里就暗想着,他老是以优越的实力下注来压倒人,难道这个战术就是没有法子打破的?他这样的想着,一面观看牌风,一面就在肚子里想着如何应战。有一次摊到自己撒牌,温五爷是第五家,扈先生是第六家,金满斗先生殿后。赵大爷撒第一张时,却是明的,撒到温五爷手上,是一张老K,而扈先生却是J。第二是暗张了,温五爷得着一个十,便出了一万元。

    到了扈先生手上,又是那个作风,立刻出了五万。温五爷心里想着,他明明看到我一张K,大过了他。若是他第二张没有取得A或J的话,他这个五万元不完全是吓人么?照着算法的推演,他大过自己的机会就很少,于是便补足了四万元的注子,凑成五万。

    到了第三张,翻过来又是一张十。心里想着,有一个老K,带上一对十。这是无所惧的了,而况后面还有进两张牌的希望。

    但下手是个专以大手笔吓人的,这个加钱的机会,且让了他,看他的出手,再谋应付,如此想着,便只出了五万元。到了扈先生那里,翻过来是一张五,他毫不犹豫的又累斯了五万元。

    温五爷这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明的是一张五、一张J,和那张暗的拼合起来,除了一对J之外,他这种加钱的手法,那完全是一种滥堵。另一个说法,便是明的两张牌全是梅花,难道他出十五万元去买那不可知的同花。果然如此,赢他的机会就多了。这样,也就引起了全席的注意。因为大家都没有拿着牌,都没有出钱跟进。这就只剩得温五爷与扈先生两个人。

    发到第四张,五爷得了张九,自然不肯再加钱。而扈先生却得了一张红桃子五。他嘴里本衔着一支雪茄的,他将雪茄向身后茶几烟灰缸上放着,左手将右手的袖子卷了一卷,像有着很兴奋的样子,拿了五个绿子向桌子中心一丢,微笑着道:“五十万。”温五爷听了他这轻轻悄悄五十万三个字,不由得吃了一惊,连以前所出的注子看起来是七十万了。心想,他明张子只是一对五、一张J,若非他那暗的也是一张J,他由这对五出七十万,那也太险了。自己要出五十万元去买一张K或一张十,和自己手里的配合起来才可以胜过他。既然抱了稳扎稳打的主意,那也就只好罢了,便将四张牌拢在手上,向扈先生拱了一拱拳头,心里有一句话还不曾说出来,正是要让他。

    扈先生恰好误会了他的意思,笑道:“赌场上六亲不认,你若要加,你就加吧,你也不会因这七十万元把你一对老K牺牲了。”温五爷被他这话一激,心想,我就只当最近这票生意没有赚钱,犯不上牌牌让他,淡笑道:“好吧,试他一试。”于是共凑成一百万,出了两个红子,把注中三个绿子收了回来。

    牌打了这样久,这样大的注子,还是第一次。满桌的人轰然一声笑着,表示了惊异。温五爷极力的镇静着,一点也不动声色。扈先生拿起烟灰缸上的雪茄,送到嘴里吸了一口。散牌的赵大爷,恰是手快一点,也是急于要看这一个回合的结果,还不曾顾虑到扈先生是不是补足三十万来换牌,又掀起了一张牌向温五爷面前一丢。恰好那张丢得太急,还没有翻转过来,依然是一张暗的。温五爷立刻将手按住,笑道:“且慢,且慢!这张牌关系颇为重要呢。”他先将手按住牌,两个指头,翻住牌角看了一下,却是一张十,他禁不住脸上翻出一丝笑容,却依然按住了牌,不肯向外翻转。

    赵大爷手里握着一把牌,向扈先生问道:“如何?还进这最后一张么?”扈先生笑道:“算了,我犯不上再拼。”把牌面朝下,他竟是不换了。温五爷笑道:“你既不换,我也不发表。”说着将手上牌向乱牌堆里一塞。

    扈先生这一个来得猛、收得快的作风,不但温五爷有所不解,就是全席人也不甚理解。既是拿一对五去偷机,就当偷机到底,为什么半途而废呢?尤其赵大爷看在心里,他想别看他只管出大注子来吓人,可是到了人家拿大注子来吓唬他的时候,他照样的缩手。这样想了,他觉得为了避免大注子很吃过几回亏。等到了机会,一定要在扈先生手上捞回一笔。

    于是又有几个圈,散到赵大爷手上,第一张九就是暗,第二张是明K。他取得开牌的资格,一下子就出了二十万。扈先生手上正好取得一对九,一明一暗。他起手就有了这样的好资格,如何肯丢手,自跟着出了二十万。到第三张,赵大爷得了一张Q,又是一张大牌,他加了五万。扈先生得了一张八,也跟了五万。第四张赵大爷得了一张J,这来势极好,明张子成为大顺的架子,他又出了十万。在桌上的人看看他手上的明张,觉得他纵然成不了顺子,无论如何只要那暗张配成一对,也比自己手上的大,因之大家都把牌丢了。

    扈先生是最后进牌的一个,得了一张四,他这就不能不考虑了。他也和别家的想法一样,赵大爷若是出二十五万买大顺子,手上有一对九,那就可以和他拼上一拼。若他手上那张暗牌,无论是K、Q或J都比自己大,这就应当丢牌。于是一放手就丢出三个绿子去。赵大爷笑道:“我共有累斯二十万!”扈先生笑着点了一点头道:“我碰碰看。”

    赵大爷心想,他还是那个老手法,只要把大注子拦住人家进牌。我这个顺子只差一张十,事已至此,焉知下面来的不就是一张十?于是并不犹豫,就补出两个绿子到注子里去。这样一来,单是两家所出的注,已达九十万,加上同桌所牺牲的注子,桌面已共达二百万之多了。散牌的人翻过来给了赵大爷一张,正是一张A,赵大爷将这张A在J、Q、K的三张明张面上一叠,右手臂挽着向里,放在桌沿上,左手将面前所有绿、红、黄色一堆子抓起来,放在桌心,还向前一推,脸上虽有点笑容,却带了一番沉着的样子,淡淡地道:“唆哈了!”

    扈先生在这时,早已进了他最后的一张牌,却好又是一张九,连着手上的一明一暗,共是三张了。

    他看到赵大爷把许多好牌放在面前,而又唆哈了,倒是一惊。便伸手将赵大爷唆哈的码子爬着清了一清,计是红子四枚、绿子七枚、黄子四枚,共是二百七十四万元,便笑着点点头道:“让我考虑考虑。”于是将嘴里吸的半支雪茄放下,从新取了一支新的放在嘴里咬着,擦了火将烟点着,吸上两口。两手拿着牌,全背过面来展开,成了个扇面形,然后又收拢着,右手捏了五张牌在手,左右三个指头拿了两个子码不住搓抡着。

    他这样的出神,总有五分钟之久。他又沉吟着道:“除了他拿着顺子,无论是什么大对子我也不含糊。”说到这里,他笑了一笑道:“似乎他也不会因一张A出二百七十四万元‘偷鸡’。”在座的人都因他这样反复沉吟,跟着笑了一笑。可是赵大爷却十分的沉静,呆坐着不说话,也不笑。扈先生有这样沉吟了几分钟,最后他就将面前的子码数足了二百七十四万一把抓着,放到桌心,向赵大爷笑道:“好吧,我输给你了。”

    赵大爷虽是极力镇定着的,脸上可也红了一红。他勉强地笑了一笑道:“扈先生就是一对九,拿钱,拿钱。”说着将牌向牌堆里一塞。扈先生捉着了鸡,心里一阵奇乐,将另一张九也向桌心一丢道:“我还有一张呢。我若不是三个头,我决不会出到这许多去看你的牌的。”他一面高声谈话,一面将桌心的子码收到面前来。

    赵大爷没想到用最大的力量去突发一次,偏偏遇着扈先生拿着三个九。虽是输赢向不动心,可是一牌输掉三百万,究竟是个大大的失败,于是悄悄地在身上摸出支票簿子来,摆在面前,再摸出自来水笔压在支票簿上,先且不填写支票,伸手在茶几上拿了一个大橘子来剥着吃。在他右手拿了个橘子转动,左手两个指头将橘子皮做七八瓣,缓缓撕开的当儿,似乎他的动作与思想,是不相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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