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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苏澜漪自然明白了她的态度，自嘲地笑了声，很快挂了电话。
沈千盏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电话接通了。
沈千盏的工作状态无疑是专业的。
沈千盏无意跟她缅怀过去，更无意再提起旧情，和她争论。
“你常年接待剧组，对明星艺人的影响力应该也有数。这件事传出去关注度只高不低，剧组只要公开事实，剧照样播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酒店贴上了这种标签，多多少少会降低客流量。这个道理，您明白吧？”
“而且做独立制片人后，接项目全看我自己的心情和喜好。没人约束，也没有指标任务，我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想休假就休假……”
季清和站在船舱上，倚栏而望。
沈千盏见状，语气一缓，温和道：“不过人言可畏，我不可能把所有知情者都召集在一起，再做份PPT逐一做讲解吧。就算我这么澄清了，私底下议论的还是不会少，话传着传着就变了。有人信，有人不信。”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这样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看看谁的头更铁。
饭菜早就凉了，她吃得食不知味，索性搁下筷子：“那个副经理不同意，是因为你不上道。他就一个打工的，无锡那么多酒店，他去哪不能领工资？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你跟他犟，能犟出什么结果来。”
沈千盏稍稍扬了扬眉，并未立刻辩解，只是再次确认：“苏监制把酒店员工留下了？”
“是啊，古钟运过来之前，剧组就要求我们经理把酒店每处角落都加装了摄像头。放古钟的那个房间，从报警器到防护罩，保护等级都快赶上银行金库了。谁会这么想不开，打那些古钟的主意。”
苏暂和她不一样，他从小被宠大，到处有人惯着捧着，没尝过一无所有的滋味。他想要的东西，比如资源、人脉，招招手就有人上赶着送给他。
谁也没说话。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沈千盏离职在即，她什么时候走又有什么紧要？反正是要离开千灯了。
酒店经理下颌微收，严肃地点点头。
他哪想得到，一个酒店副经理也这么贪婪。
良久，她语气淡淡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累极了般，低声说：“很多事情，不是靠讲道理就能解决的。”
“什么都没问？”
刚走到廊下，酒店副经理一脑门汗的匆匆奔来。见上司身边站着沈千盏，话咽了咽，欲言又止道：“经理，他们剧组的苏监制把中午要换班的那批员工全部扣下了不让走。”
沈千盏刚平息下去的怒气被他一句话又勾得火冒三丈：“我是不是教过你，做事要留一手？你态度这么强硬，逼急了就是有人跟你对着干呢，你还真能把别人怎么样？”
沈千盏皱了皱眉，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老陈家里都有谁？”
苏暂虽莽撞，但遇事也会考虑后果。
“我也理解，纸包不住火，有人的地方总会有讨论。我就跟副经理商量，看能不能让酒店知情的员工都签一份保密协议，以此来约束下。”
苏暂准备充分，早早打印了一叠。见状，给经理也递了一份：“我也是考虑双方的声誉，希望能够达成共识。我不想为难酒店的工作人员，但我也拿不了主意，承担不了这个后果，只能暂时将大家先留在这，等领导过来再裁决。”
沈千盏怀疑是船声或者浪声太大，他没听见，索性作罢。
两人目的达成一致后，推进速度飞快。
苏暂的做法虽然强硬，但情有可原，也算不上太失礼。换做是她，在保密协议未签订以前，也绝不会冒着风险放酒店员工离开这里。
她没提“补偿”这类字眼，只当做单生意。
苏暂：“所以你是真的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想教会我怎样去当一个制片人。可惜我不懂你的意思，也没珍惜，到现在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时间碎片被琐碎的、繁杂的事情占得满满当当，连片刻都不得闲。
“出海一会了，”季清和说：“伯父的手机还是联系不上，所以只能按伯母提供的航线慢慢找。晚上看不见，速度会更慢。”
她今天忙了一天，具体在忙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沈千盏也没勉强，她叼了一根烟到嘴里，没点：“那真是可惜了，我们苏监制抽的烟，都是好烟。”
不等沈千盏问，他把能想到的都先说了：“最迟十一点，能到伯父最后出现过的海岛上。”
“不至于吧？我看剧组收工的时间挺早，前两天还有两个演员跟我们借球拍，去酒店外面的空地打羽毛球。”
“苏暂，我爸爸失联，下落不明。”沈千盏说：“老陈意外死亡，剧务主任刚通知完他的家属，最迟明天，我还要接待他的家属，联络保险公司理赔。”
沈千盏有些头疼地敲了敲眉心。
见她不说话，季清和换了只手拿手机，问她：“等急了？”
他不傻，苏澜漪的反应和沈千盏的反常，都让他嗅到了即将分道扬镳的味道。
苏澜漪没接话，她笑了声，握着电话既不说话也没挂断。
沈千盏回头，提醒：“门没关，推进来。”
于是，她干脆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苏暂。
话落，前台又嘀嘀咕咕地聊了几句，这才彻底安静下去。
沈千盏略一沉吟，很快便做了决定：“经理，借一步说话。”
并且，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恰好踩中了经理的死穴。
所有滞留员工在签署保密协议后，都能从苏暂那领取一份午餐，当做补偿。
“别说顾客还要在里面住，你没听几个打扫阿姨今早在那商量，让保洁部的领班再招个新人进来？她们都不敢去打扫。”
沈千盏看他满脸不服，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说：“有些人就是格局有限，目光短浅。所以我教你要识人、辩人，学着与不同的人打交道。”
生活制片应声而入：“盏姐，我联系上老陈的家属了。”话落，瞧见苏暂也在，打了声招呼，继续道：“我按剧务主任给的联系方式，联系上老陈的妻子，给她定了明天七点的机票，大概十点左右就能到了。”
女孩的长相文静温娴，正是在前台工作的。被经理点名后，她诧异了一下，红着耳朵往人群外站了站，说：“我和组长十一点半下班，来休息室打卡。出来的时候，苏监制站在门口，让人堵着门，不让我们走。来换班的同事也被隔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千盏给苏澜漪打了个电话，告知她剧组有场务意外身亡。
立案后，现场拍照，人员登记，警方对几位当事人以及剧组负责人沈千盏做了简单的调查，例行查问。
但苏暂仍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他没想过沈千盏会离开，他也习惯了在她的庇护下打打杂，做个平平无奇只会散尽家财的咸鱼富二代。
“苏暂，以后你要自己悟了。”
晚上七点时，沈千盏又给季清和打了个电话。
“会的吧，我要是顾客，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这个房间有住客猝死过，肯定不愿意再住了，多渗人啊。”
想来也是可笑，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有一日也需要这样未雨绸缪的防备。
警察来了以后，老陈的遗体很快被殓收。
沈千盏收起餐盒，给季清和打电话。
酒店经理对沈千盏刚才所表现出来的镇定沉稳，落落大方很是欣赏，安慰了她几句，与她并肩往回走。
他嘴唇嗫嚅了数下，磕巴了几次，终于问出口：“如果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跟我姐说。你们关系这么好，可能她就是一时想岔了。她经常脑子一根弦，我帮你去骂醒她，或者你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留在千灯，我去做，我都去做。”
只有在很短很短的几秒钟内，她会不由自主地突然想起老沈，想起今早在电话里听到的沈母的颤音。
又比如：前半生的日子过得太紧凑了，一年也就那么几天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太累了，想歇歇，最好能去陪陪老沈夫妇。
那种压抑的克制的，小心翼翼控制着的颤抖一下一下撕扯着她的心。
到底出了什么事，去看看就知道了。
剧组正值多事之秋，此时的千灯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沈千盏与酒店正副两位经理到员工休息室时，看到的就是双方对峙僵持的这一幕。
沈千盏想了想，公事公办：“没有，事情后续我会让乔昕写成报告发到你的邮箱。”
“演员的待遇和场务的能一样？你们没听说啊，他们制片人拍戏用的古钟道具全是真的。为了防人打古钟的主意，除了他们自己剧组夜夜有人值班，连我们酒店都被要求晚上十点以后任何人员出入都要实名登记。”
她闭了闭眼，半晌才睁开。
苏暂理直气壮地看了眼已经缩到酒店经理身后的副经理，说：“我一早就和副经理商量，无论是酒店还是剧组都要做好保密工作。副经理答应的好好的，我也以为他明白这个消息走漏的严重性，结果一上午的功夫，从前台到餐饮部，甚至连洒扫的园艺师傅都知道了。”
老陈的意外死亡，已经令剧组的处境举步维艰。相比酒店，剧组此时处于一个被动局面，急需拉拢酒店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封锁消息。
沈千盏沉思了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你和剧务主任辛苦点，去机场把人接过来。态度谦和些，照顾着点她的情绪。”
酒店一旦牵扯上顾客猝死的新闻，面临的几乎都是整改，转卖。甚至，这一片的“风水”都会因为这条新闻的打击，一蹶不振。
酒店经理与沈千盏打过几次交道，对她的行事作风多少有些了解。既没为此露怯，也不敢轻慢了她，十分客气地笑了笑：“我下属行事不周，也欠考虑，沈制片多担待。”
“就是字面意思。”沈千盏原本打算在离开无锡前，找个机会跟他通声气。不料，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接下来的几天可能都不会太平，更别说有合适的时机。
这个瞬间，沈千盏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沈千盏问：“那……没信号呢？”
“问了。”生活制片顿了顿，说：“就问过去要多久，几点能到无锡。”
这段时间，他始终有种感觉，沈千盏在准备离开他，离开千灯。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头一次像蒙上了尘沙，灰暗得毫无光彩：“你已经决定了？”
他喉间一阵反涩，跟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坐在那，掩不住的颓丧。
“剧组这得赔偿酒店损失吧？没准酒店还要重新整改……”
天色暗下来后，海上的可见度也逐渐降低。远处地平线上有茫茫一线深蓝色，像过渡天与海的交界。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千盏答：“是，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