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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法兰柴思事件最新章节!

    罗伯特决定好好利用他在伦敦这一晚,多方查访,尽力做到一石多鸟。

    首先,他需要别人的帮助,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他的老同学凯文·麦克德莫特能够给予他最大限度的支持和帮助。凯恩对犯罪行为的了解已经达到无所不知的程度;同时作为一名辩护律师,他跟各色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对人性了解广泛,见解独到。

    麦克德莫特是会在六十岁前死于高血压,还是能在七十岁荣登大法官之位,此时两种情况机会均等,罗伯特真心希望是第二种情况,因为他很喜欢凯文。

    当年在学校,他们因为共同的志向————都想“从事法律工作”而认识,但是最终成为朋友并能一直维持良好的关系则是因为两人性格互补。对麦克德莫特这个爱尔兰人来说,总是一脸镇定的罗伯特既有趣又刺激,疲倦时还很安静。对罗伯特而言,凯文具备凯尔特人所特有的张扬与浮夸,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他极富个人魅力。性格使然,两人选择不同也是情理之中,不足为奇:罗伯特想回到他从小长大的小乡镇,继续从前的生活;凯文则希望能改变一切可以改变的法律,并且做出点儿轰轰烈烈的大事。

    到目前为止,凯文未能改变多少法律————但是他在影响法官裁决方面成果颇丰————他轻松自若、稍嫌恶毒的办事风格倒是引起不小的轰动。凯文·麦克德莫特参与的案子新闻价值大,当然,成本也高。

    他已为人夫、为人父,将本来的利益婚姻经营得幸福美满。他在威布里治附近有一栋房子,有三个壮实的儿子,个个身材精瘦,皮肤黝黑,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活力十足。因为经常进城的缘故,他在圣保罗大教堂庭院留有一间小公寓,用他的话说就是,在这里“可以俯视安妮女王”。无论何时,只要罗伯特进城————其实他进城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就会聚在一起吃饭,或者在小公寓,或者凯文就近找一处有好的红葡萄酒的地方。闲暇时间,凯文喜欢瞧瞧马展,品品红酒,看看华纳兄弟出品的越来越生动的电影。

    罗伯特从米尔福德给凯文打电话时,他的秘书说他今晚要去某个酒吧参加晚宴,但是很开心能有个正当理由避开那些无聊的演讲,所以他请罗伯特晚饭后去圣保罗大教堂庭院等他。

    这是件好事,凯文从晚宴回来时会比较放松,并且会舒展心情迎接即将到来的夜晚,不会焦躁不安,不会像有时候那样一颗心还落在法庭里。

    同时,他要给苏格兰场的格兰特探长打电话,问问看明天早上能否占用他几分钟。他必须时刻谨记自己与苏格兰场的关系:他们同为难友,却分站于篱笆两侧。

    罗伯特住在杰明街的弗特斯克旅馆,这里的房子是爱德华时代的旧建筑,他第一次被允许独自来伦敦时就住在这里,从那之后这儿成了他在伦敦的固定落脚点。旅店的人像对待自己的侄子一样亲切地招呼他,给他开了“上次那间房”,一个光线微暗但很舒适的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与肩齐高的床和一个饰有纽扣的长毛绒沙发,随后又端来一把棕色的特大号茶壶,一个乔治时期风格的银质奶油壶,盛放在廉价玻璃碟上约一磅重的糖块,一个印有花朵和小城堡的德累斯顿(德国东部城市————译者注)茶杯,一个以前为威廉四世陛下和王后专用的红金双色伍斯特小蝶,以及一把刀刃变形、刀把脏兮兮的厨刀。

    喝过茶后,罗伯特感觉疲惫感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他走到夜晚的大街上,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希望。

    心里惦记着寻找有关贝蒂·凯恩的真相,他不知不觉走到那片原本建有一座公寓楼的空地,就是在这里,炸药爆炸,楼房倒塌,她的父母随之殒命。空地收拾得干净、平整,全无一点儿过去的痕迹,它在耐心地等待承担新的使命。周围没有被爆炸波及的房屋沾沾自喜地站着,就像有智力障碍的儿童一样茫然而一无所知,它们全然不能理解灾难的含义,只知道灾难与它们擦肩而过。

    街道很宽,对面有一排小商店,显然半个世纪甚至更久前就已经在那里了。罗伯特穿到对面,走进一家烟草店去买烟,卖烟草和卖报纸的人永远都是无所不知的百晓生。

    “那事发生的时候你在吗?”罗伯特向门口的方向扬头示意道。

    “什么事发生的时候?”烟草店的主人是个脸色红润的小个子男人,他已经习惯了对面是一片空地,早已把那里曾经发生过爆炸的记忆抛之脑后,“哦,你是说那场事故?不在,我当时在外面上班,我曾经是监狱长来着。”

    罗伯特解释说他想问是不是当时他就已经在这里开烟草店了。

    哦,在,在,他当然在,爆炸发生时他已经在这儿很久了,他就在这一片长大,然后继承了父亲的烟草店。

    “那你一定对当地人很了解,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在公寓楼当管理员的那对夫妇?”

    “凯恩夫妇?当然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他们?他们整天在我这店里进进出出,早上先是丈夫来买报纸,然后是妻子来买香烟,晚上又是丈夫先来买报纸,妻子随后跟来买香烟,她一天来买三次香烟,然后我儿子放学回来,我常常让他帮着看店,自己和那丈夫去附近的酒馆喝一杯。你认识他们吗,先生?”

    “不认识,不过几天前我遇到一个人说起他们,当时整栋楼全毁了吗?”这个脸色红润的小个子男人啧啧两声,一脸嘲弄。

    “豆腐渣工程!不知道偷了多少工,减了多少料。炸弹落在那里————凯恩夫妇就那样一命呜呼,他们当时躲在地下室里,还以为很安全————大楼瞬间轰然倒塌,看得人触目惊心!”他伸手抚平旁边的一摞报纸,“也怪她运气差,几个星期以来头一次晚上在家陪她丈夫,结果落下一颗炸弹。”说到这里,他似乎在冷笑。

    “那她平时都在哪儿?”罗伯特问,“她晚上是在哪里工作?”

    “工作!”小个子男人一脸鄙夷,“就她那种人!”然后,他好像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噢,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他们也许是你的朋友————”

    罗伯特赶紧解释说这与私人无关,他在做学术研究,有人记起凯恩夫妇是那栋公寓楼的管理员,仅此而已;他又问凯恩太太晚上不是出去工作,那是干什么。

    “当然是去找乐子,哦,是的,即便是那种时候,人们也能找到乐子,人就是这样,如果对某样东西志在必得,就一定会挖空心思,想法设法得到它。凯恩希望她能和他们的小女儿一起去乡下避难,可她能愿意吗?当然不愿意,她说在乡下待三天就能要了她的命。小孩被疏散时,她甚至连去看一眼都没有,那是政府组织的一次疏散,当时还有很多其他小孩。我认为,她当时肯定高兴得要命,因为没有孩子她就可以每天晚上出去跳舞。”

    “她跟谁一起跳?”

    “官员,”小个子男人简洁明了地说,“这可比看着小草长大有趣多了,注意啊,我不是说那样还有什么实际的不妥,”他连忙澄清,“她已经死了,没办法跳出来反驳,我不会无中生有,说些有的没的来埋汰她,你懂我的意思吧;但是她的确不是个好母亲,也不是个好妻子,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她长得漂亮吗?”罗伯特问道,心里很不舒服,亏他还同情过贝蒂的母亲。

    “算是那种冷美人吧,她有点儿沉闷,让人好奇她高兴的样子,我说的是兴奋那种高兴,不是指焦虑紧张,我从没见她紧张过,她好像生来就不会紧张。”

    “她的丈夫呢?”

    “哦,伯特·凯恩,他还不错,是个非常好的人,运气不该这么差。他非常喜欢那个小女孩,宠爱得很,孩子要什么给什么,不过尽管这样,小女孩是个好孩子,没有被宠坏,装得一副安安静静、天真无邪的样子。是的,伯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仅仅是一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妻子和一个整天要这要那的孩子,伯特是个好人……”他看着街道对面的空地,仿佛陷入了回忆,“人们花了大半个星期才找到他。”他说。

    罗伯特付了烟钱走到大街上,他有些难过,同时又很释然,难过是不幸的伯特·凯恩本该有更好的生活,释然的是贝蒂·凯恩的母亲与他想象的不一样。来伦敦的路上,他一直在为那个死去的女人感到悲伤,这位伟大的母亲,为了让女儿过得幸福,宁愿自己承受母女离别的痛苦,但她如此深爱守护的女儿居然是贝蒂·凯恩这样的孩子。现在他完全释然了,如果他是上帝,他也会安排这个女人做贝蒂·凯恩的母亲,而贝蒂·凯恩也正该是她母亲的女儿。

    “一个只知道要这要那的孩子。”很好,韦恩太太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哭闹是因为吃的不合胃口,我从来没见过她为找不到母亲哭闹。”

    显然也不会为找对她百般宠爱的父亲哭闹。

    罗伯特回到弗特斯克旅馆,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早间话题》,独自一人边吃晚饭边考虑报纸第二页的故事,文章开头简单————

    “四月的一个夜晚,一个女孩回到家中,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裙子和一双鞋子。她当初离开家时,还是个明朗活泼的女学生,没有————”结尾煽情,在同类文章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佼佼之作,完美地实现最初的写作目的,即用同一个故事吸引最大数量的读者。针对包藏色心的人,文章提及女孩衣不蔽体;针对多愁善感的人,重点描写女孩年轻、富有魅力;针对同病相怜的人,点出女孩孤立无援的境地;针对有虐待倾向的人,详述女孩被殴打的细节;针对受阶级压迫的人,重点刻画高墙之后的白色大房子;针对古道心肠的英国大众,则强调警方就算没有被“收买”,也是一直在敷衍,以至于正义迟迟未能得以伸张。

    的确,这是写得相当妙的一篇文章。

    女孩的故事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赐的大礼,所以他们才立刻派人跟年轻的莱斯利·韦恩回家跟进采访。罗伯特认为,就算《早间话题》只知一二,他们也能大显神通,尽情发挥,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精彩文章。

    这种时时刻刻都在绞尽脑汁地迎合人性弱点的做法一定无聊透顶。他随意地翻着报纸,看到各篇报道从头到尾都在不遗余力地博取读者的同情,就连“捐赠一百万”这样的标题下讲的都是一个寡廉鲜耻的老人逃避所得税的故事,而非某个男孩凭借勇气和决心爬出贫民窟成为百万富翁的先进事迹。

    他有些厌恶地将报纸放回公文包,然后提着包去了圣保罗大教堂庭院。到达小公寓后,那个“早班”女佣已经在等他了,她头上还戴着帽子。麦克德莫特的秘书给她打过电话,说是麦克德莫特的一个朋友会过来,她只需要过来开一下门,然后就可以离开,还说那位客人可以随便参观公寓,让她不用有所顾虑,她现在准备离开,留客人自己待着。壁炉旁的小桌子上有威士忌,还有一瓶在橱柜里,不过她认为最好不要让麦克德莫特先生记起酒的存在,否则他会熬到很晚才睡,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她每次叫麦克德莫特先生起床都要费老大的劲儿。

    “他起不来床不是因为威士忌,”布莱尔微笑着对她说,“而是因为他是个爱尔兰人,所有的爱尔兰人都讨厌起床。”听到这话,她在门口停住,表情有些惊讶,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也许是吧,”她说,“我父亲也是这样,他也是爱尔兰人。不过他不是因为威士忌,而是因为原罪。反正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也许只是因为他倒霉地生为墨菲家族的人。”

    这是个令人愉悦的地方,温暖友好,宁静怡人,时至夜晚,城市交通的喧嚣已然不再。他端着一杯酒走到窗前,俯视着安妮女王的雕塑,看着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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