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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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谢啦,我把你的车票拿走了。早晨你要茶吗?’马丁说:‘不,谢谢,晚安。’”
“所以他有一张返程票。”
“是的。那半张返程票在他的钱包里。”
“好吧,看起来所有这些都再清楚不过了。即使没人打听他,或认领他的尸体,可能都是由于他去旅行,人们没想要收到他的信。”
“而且这事也没怎么宣扬。我想他的亲人不会费事在一份英文报纸上登寻人启事,他们只会在自己当地的报上登个启事,那里的人认识他。”
“警察说什么?”
“哦,没什么特别的。死前大约一小时吃了少量的饭,胃部有大量的威士忌,血液里也有相当数量的酒精,足以让他身体不适。”
“没有提到他是一个酒鬼?”
“哦,不是,不是一个堕落的人。头部和肩膀的伤都有一段时间,但其他方面是很健康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强壮。”
“他有一些老伤?”
“是的,不过是很久以前。我的意思是,和这次无关。他曾有过颅骨破裂和锁骨断裂。恕我无礼或冒昧地问一下,你为什么对一个简单的案子这么感兴趣?”
“警长,帮我,如果我知道就会告诉你,我肯定是犯傻气了。”
威廉姆斯同情地说道:“你很可能就是太无聊了。我自己就是在乡村长大的,从没去看过草的生长。乡村是个被高估的地方。所有东西都距离太远。一旦溪水开始流淌起来,你就会忘了马丁先生。这里现在下着倾盆大雨,你那里可能不用等多久就会有雨。”
事实上,那天晚上特利峡谷并没有下雨,却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寒冷晴朗的无风天气给这地方带来了微风。风如此柔和温暖,阵阵风中空气潮湿凝重,地面湿滑,从山顶流下的雪水,将河床从一个堤岸满溢到下一个堤岸。迅速上涨的棕色河水带来了鱼,它们跳出岩石裂缝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从两石之间顺势而上。帕特从假蝇盒里取出他的宝贝发明(它在盒里有专用的隔间),用一种校长颁发证书时那种很正式的慈爱,把它交给了格兰特。他说:“你会好好保管它,是不是?我用了好长时间制作。”正如他的母亲所言,这东西挺吓人。格兰特认为它很像是用作女人帽子的某种东西,但是他知道,他是被挑选出来作为唯一一位值得拥有这份荣耀的接受者。他很高兴地接受了这只假蝇,把它小心地放在盒子里,希望帕特不会监督他的使用。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当他挑选一只新的假蝇,都会看见那个可怕的东西,并被小侄子对自己的认可温暖。
格兰特在特利河,那打着漩儿的棕色水边,度过了快乐和轻松的日子。河水清如啤酒,泛着白色的泡沫,耳边听着音乐般的水流声,日子充满了快乐。潮湿温和的空气形成露珠滴在他的花格呢上,榛树的树枝掉在他的后脖颈。
近一个星期以来,他想的是鱼,谈的是鱼,吃的还是鱼。
随后的一天晚上,在平转桥下他钟爱的池塘上,受到惊吓的他失去了自满的生活状态。
他看见水中有一张男人的脸。
在他的心脏跳出来之前,他意识到那张脸不是在水面上,而是在他的眼里。那是一张死人苍白的脸,还有一对轻率的眉毛。
他诅咒着,把假蝇用力地远远扔进池塘里。他和B7结束了。他是在完全误解的情况下,对B7产生了兴趣。他认为B7也受着恶魔的纠缠。他给自己创建了一幅荒谬的B7的图形。在B7的卧铺房间,这个酒徒的天堂不过是打翻的威士忌酒瓶。他对B7不再感兴趣。一个非常普通的年轻人,身体健康却在一次夜晚旅途中,以一种很没有尊严的方式结束了生命。他用手和膝盖爬行直到断气。
他身体里的一个声音说道:“但是他写下了那些关于天堂的诗句。”
他对那个声音说:“他没写。没有丝毫证据显示他做过任何这样的事。”
“这儿有他的脸,不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这张脸,你初次看见时就屈服了。你根本老早就开始想着他的天堂。”
他说:“我没有屈服。我的工作会让我情不自禁地对人产生兴趣。”
“是吗?你的意思是,如果满是威士忌酒气的卧铺房间,住的是一个肥胖的商务旅客,留着像修建糟糕的篱笆一样的胡子,脸像煮熟的布丁,你还会感兴趣?”
“我会。”
“你说谎,你这个不诚实的浑蛋。从你看到B7的脸,并留意到酸奶粗暴地对待他那一刻起,你就是B7的捍卫者。你把他从酸奶的支配中救下来,像一个母亲给她的孩子拉直围巾一样拉直了他的夹克。”
“闭嘴。”
“你想知道他的事,不是因为你认为他的死有什么奇怪,而是因为,你想了解他,就是这么简单。他很年轻就死了,他鲁莽而又有朝气。你想知道当他鲁莽而有朝气的时候像什么样子?”
“好吧,我想知道。我还想知道谁会骑上林肯郡的宠儿,今天市场上我的股份报价是多少,朱恩·凯耶的下一部影片是什么,但是我不会为他们任何一个失眠。”
“不,你没有在你和河水间看见朱恩·凯耶的脸。”
“我不想再在我和河水间看见任何人的脸。没有东西会出现在我和河水之间。我来这里是钓鱼的,没什么能打扰我。”
“B7来北部也是有事要办。我好奇那是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
“反正不可能是来钓鱼。”
“为什么不可能?”
“没有人会去五六百英里远的地方钓鱼,还不带钓鱼装备。如果他很喜欢钓鱼,即使是去租一根鱼竿,至少也会带上自己钟爱的鱼饵。”
“没错。”
“或者他的天堂就是迪尔纳诺。你知道,就是盖尔人的天堂。那里符合。”
“它怎么符合?”
“迪尔纳诺在西边,外岛之外。那是青春之地,永葆年轻的地方。那是盖尔人的天堂。什么‘守卫’去往天堂的路?岛上好像有歌唱的沙。岛上立起的石头像人在行走。”
“说话的兽呢?在外岛上也能找到吗?”
“能。”
“能?是什么?”
“海豹。”
“哦,滚开,不要打扰我。我很忙,我在钓鱼。”
“你可能是在钓鱼,但是你什么东西都钓不到。把你的假蝇收起来吧。现在,听我的。”
“我不会听你的。没错,岛上有歌唱的沙!没错!有行走的石!没错,有絮絮叨叨的海豹!这和我毫无关系。我也不认为它们和B7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那他去北部做什么?”
“去埋葬一段关系,去和一个女人共度良宵,去攀岩!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要关心?”
“他会住在某个地方的卡利多尼亚旅馆。”
“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会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如果他要住在韦弗利旅馆,怎么会有人荒唐地说‘抢卡利’?”
“如果他要去克拉达岛————我打赌在克拉达岛上没有叫卡利多尼亚的旅馆————如果他要去克拉达岛,他会经过格拉斯哥和奥本。”
“不一定。从斯库尼去那里更快更舒服。他可能不喜欢格拉斯哥。很多人都不喜欢。今晚你回家的时候,为什么不给卡利多尼亚旅馆打个电话,搞清楚是不是有一个叫查尔斯·马丁的打算入住?”
“我不会做这种事。”
“如果你像那样拍打水面,你会把河里所有的鱼都吓跑。”
晚饭时间,他怀着糟糕的心情回到了家,不但毫无收获,还失去了心里的平静。
当一天的工作完成,孩子们上床去了,起居室一片昏昏欲睡的宁静。格兰特的眼睛在书和屋子另一端的电话间徘徊。电话放在汤米的桌上,用它潜在的能力挑逗着他,静静地释放着无限的允诺。他只要拿起听筒,就能和一个身在美国太平洋沿岸的人通话,就能和一个住在大西洋荒岛上的人通话,就能和一个位于地面两英里上空的人通话。
他可以和斯库尼的卡利多尼亚旅馆的一个人通话。
他抗拒着这个想法,变得越来越恼火,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随后劳拉去喝睡前酒,汤米去放狗,而格兰特则一个俯冲来到了电话旁。这个动作相较于任何文明穿过屋子的方法更接近于橄榄球的抱摔。
他拿起了听筒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电话号码。他把听筒放回听筒架上,感到自己获救了。他转身返回去看书,却拿起了电话簿。直到他和斯库尼的卡利多尼亚旅馆通了电话,他才能恢复平静,付出一点点愚蠢就能获得平静,很值。
“斯库尼1460……卡利多尼亚旅馆?你能告诉我,在过去两周的任何时间里,有一位叫作查尔斯·马丁的先生在这订了房间吗?……好的,谢谢,我等会儿……没有?没有那个名字……哦……非常感谢。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猛地放下了听筒,想到就这样了。对他而言,B7的事毫无疑问地结束了。
他喝了杯美味的睡前酒,然后上床去,清醒地躺在那儿看着天花板。他关了灯,使用自己治愈失眠的方法————假装让自己醒着。他很早以前就发明出这个方法,前提很简单:人类的天性都是做一些被禁止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从未失灵过。他只要假装不睡觉,眼皮就会垂下来。这种假装不睡觉消除了睡眠的最大障碍,越是害怕睡不着就越是睡不着。
今晚,他的眼皮像往常一样闭上了,但是那首简单的诗在他的脑海里转啊转啊,就像笼子里的老鼠。
说话的兽,
停滞的河,
行走的石,
歌唱的沙……
停滞的河是什么?岛上有和这东西相符的吗?
不是结冰的河。岛上很少有雪或霜冻。那么,是什么?河水流进了沙地,然后停滞了?不,不真实。停滞的河。停滞的河?
或许,图书管理员会知道。斯库尼肯定有一个相当好的公共图书馆。
那个声音说:“我以为你不再感兴趣啦?”
“见鬼去吧。”
他是一名机修师。什么意思?机修师。这个词包含了无限的可能性。
无论他做什么,他能乘坐英国铁路的头等车厢旅行就很成功了。过去这是百万富翁特有的。他能花钱去旅行,而从小旅行包判断只是一次短暂的访问。
或许,是为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答应等他?
但他是法国人。
一个女人?英国男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穿越五百英里的土地,但是一个法国男人会。尤其是一个会因女友眼神迷离而捅她的法国人。
说话的兽,
停滞的河,
……
哦,上帝!别再来了。玛菲特小姐坐在小土墩上吃酥酪。嘀嗒,嘀嗒,钟声响。头脑简单的西蒙遇见卖馅饼的去集市,头脑简单的西蒙对卖馅饼的说让我尝尝你的货物。骑着木马去班伯里十字架————在你冲动地想要写下东西之前,你的想象力必须被制止。如果你的想象力太活跃,你就会被想法所奴役,变成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你会为你所描绘的庙宇而痴迷,然后工作几年赚够钱,空出时间去那里。更极端的情况下,它会变成一种强制力。让你放下一切,去找寻那个引诱你的东西:一座山,博物馆里的一个绿色头像,地图上未标明的河流,一点点的帆布。
B7的想象力是如何驾驭他?足以让他出发去寻找,还是只让他将其写下来?
因为他曾写下这些铅笔字的诗句。
当然是他所写。
这些诗句属于B7,就像他的眉毛,就像那些学生字体都属于他。
那个声音挑衅地说:“那些英文字?”
“是的,那些英文字。”
“但他是马赛人。”
“他可以在英格兰接受教育,不是吗?”
“所以你立马就告诉我,他根本不是法国人。”
“是的。”
但是,当然,那只是进入了梦幻的国度。B7毫无神秘可言。他有身份,有家庭和亲人,还有一个等待他的姑娘。他的确是个法国人,只是偶然用英文字体写下了英文诗。
“他可能是去克拉伯罕上学。”他厌恶地对那个声音说道,随后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