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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娶妻之前,盛君殊必须得学会如何同女人相处。
“…………”
薛氏虽然在勾栏里挑了人,哪怕做个暖床丫鬟,也决不肯委屈儿子半分。
印三娘抬手,这几个姑娘作鸟兽散,三三两两走回楼上。
“呦。”薛雪荣不禁退了半步。
“你看。”衡南站在二层拐角,一手环着扫地丫鬟小翠的脖子,细长丹蔻拈着瓜子,一粒一粒往嘴里送,刚退了稚气的眼睛像猫,含笑,孤傲的妩媚,食指轻轻一抬,“良家妇女。”
传说盛家先祖有功于高祖,故许世卿世禄,一代代积累到现在,更是簇拥无数金银。
薛氏强压怒气道:“并非是我不愿。我儿十八岁,正妻都未娶进门,先抬进一房妾室,岂非落人话柄?”
印三娘倦色浓重,强压着性子,翘着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点烟。
这些女人她们见得不少,要么是带着钱来,为自己的丈夫消去花天酒地的赊账,要么是带着钱来,不情不愿地把自己丈夫的红颜知己赎买回家去。
少女将瓜子懒洋洋地一撂,掩下带刺的眼,扭身回房:“来这儿兴许是白来,到对门找小倌去才是正经。”
薛氏的目光一路跟着她上去,心跳砰砰,待那道影子走到房门口,甩了门——当机立断,回头道:“三娘!”
可兴许是进了这平日不屑来的地方,总觉得憋屈难受,薛雪荣看了清秀的,觉得她畏首畏尾;见了狐媚的,又打心眼里瞧不上,一时间竟没一个看得上眼的,郁郁站着。
衡南飞快地抬头瞥一眼,没看清印三娘的表情,倒看见那个进洞的唐僧,那个穿金戴银的女人,正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也是读过那么多书的人,”薛雪荣震怒,“这种话你信吗!”
“……也不能这样说。盛家家主宽厚,进了门,我们定会好好待她,可以有单独的院子,单独的房子,单独的丫鬟……吃穿用度,都可以如妾室对待,除了名分。”
现在盛家家主盛琨,只有一个弟弟,半年前去了,于是如今只剩他奉养老母。盛琨娶的是另一大氏族薛家嫡长女薛雪荣,另有三个妾室,可是仅薛雪荣生了一根独苗,取名君殊。
被子里,光溜溜地躺着一个熟睡的暖床丫鬟,自己的儿子衣衫齐整,持一卷书,斜坐在寒冬腊月的窗棂聚精会神地看,见她的影子落在书上,盛君殊抬头吃了一惊:“母亲?”
薛雪荣心里暗急,言语暗示了几次,母子之间,男女有别,见儿子一脸正直懵懂,有些话也不好再说,只得悄悄地给屋里放了三个暖床丫鬟。
“南南,”上来的姑娘们交换了眼神,附在她耳语几句,“盛家的夫人……”
进了这房间,她折了身段。她打定主意,若是这妓子出言不逊,她起身就走。孰料这衡玉说出的话,更如惊雷。
她见过几次面,小侄女贤淑,手脚麻利,跑来跑去倒茶,一口一个姨妈,极其讨人喜欢。
衡南“是”了一声,扭身娉婷地往楼上走。
因盛君殊不经事,她和盛琨及老太太商量,为这令人着急的子嗣,急急把亲事定在了九月。
这一搁,搁到三月份,事情再拖不得:一来盛君殊到今年满了十八,再过一年就要上京应试,常言道成家立业,要是不幸做了官,身边还没有一个女眷,恐令外人耻笑;
盛家的辉煌能数十年如一日地维持下来,也许跟族中少有闯祸的纨绔子弟有关。而族中少有纨绔子弟,也许是盛家子孙凋敝、人丁不旺的缘故。
若是别人,印三娘就信了这套说辞;可是衡南,她料定那是故意的:“给我叫下来!”
薛雪荣后来心想,她心疼儿子,挑选这三个丫鬟,于人品、家世上过于仔细,都挑的是些形貌端正、性子老实的童女,要这些丫头去引一个男人云雨,怕是强人所难,痴人说梦。
“夫人知道衡玉么?”
只要手上捧着一卷书,拿着一根笔,睡在床上还是地板上,吃的是糟糠还是精米,给他梳头的是绝色美人还是佝偻老妪,他好像都觉察不出区别,甚至完全没留下印象。薛雪荣又怜又气,不忍苛责儿子,只得每每责罚下人。
她背后,几个姑娘又笑做一团。丫鬟忙着抓那一把瓜子,皱着眉嘟囔着扫地。
抬足,落足,跟猫似的悄无声息。个头不高也不矮,身材自是不足,纤细得让人怜惜。
刚准备劝一句,劈头盖脸下一场瓜子雨,她立即从座位上弹起来,猛拂头发,从眉毛上揭下一只壳,仰头柳眉倒竖:“哪个骚|货,皮痒了是么!”
“对,妾室。”缓缓地,烟雾升起,懒洋洋地拂过女人饱满的唇。她果真是烟瘾大,嗓子都熏得沙哑,却添上几分让人心痒的性感。
衡玉不紧不慢,专注地抽烟,闭眼,睫毛微颤:“那,你是来我们这儿找丫鬟来了?”
因出行仆妇无数,车马连缀,总是阻道,不得已总在黄昏人少时行动,以至于时人以“日晚盛车”形容贵族奢靡的生活。
这三个丫鬟放在盛君殊屋里三个月,不知是面对这么个冰雪公子,羞于启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跟花瓶似的毫无作用。有一次薛雪荣夜里踮着脚暗探,气得血压飙升:
何况养育衡南,花费多少精力,好容易得一个天生媚骨,哪个商人不把她作长远的摇钱树?
可转念一想,母亲养女儿,大约多少爱护些,就像她爱护君殊一样,那孩子不比那些清妓还干净许多?难怪方才那少女行止端庄,秉性灵巧,这样想来,主意便更强烈了。
金陵城内最大的一座勾栏,夜里的销金窟,在白天看来,就是冷冷清清的双层小楼,悬在楼上的红绫鲛纱都跟没睡醒一样苍白。
因有求于人,薛氏礼貌赔笑道:“衡玉姑娘芳名,全金陵无人不知。”
薛雪荣嘴角动了一下。没想到名动金陵城的名妓,有个这么大的女儿。母亲是妓子,女儿是瘦马,这可真是荒唐!
勾栏院里有女人来,多半是在白天,畏畏缩缩,别别扭扭,又不免偷偷打量,好似销金窟是什么隐私的地界。
印三娘又皱一下眉,微笑:“刚才下来那个,是衡玉的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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