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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是噩梦的源头,干脆一切由他来斩断。
*
镜和倒影,原本就脱不开干系,镜里镜外,恰为双影。
“哼。”
那抹永远也捕捉不住的清明的目光,正顺着她的脖颈滑落,在她身上慢慢浅浅,拉出痕迹走了一遭。
不过这流星中途让人兜住,打了个转,搂进臂弯。
盛君殊默了一下,抬脚点开她房间的门:“湿了就湿了。”
盛君殊洁癖严重,换衣服洗澡迟到。一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对这件事有印象,是因为爻山的账务也归他管,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大师兄,年末核结工钱,多出几两,就是少了一个人。问了一圈,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双影,顾名思义,对影成双。
“呀,流油了流油了……”火扑上来,白雪和简子竹手忙脚乱地把烤鸡从架子上放下来。两个人头碰头,各解一边绳子。
她混乱想着,红云抑制不住地蔓到耳根。
“嘶,好饿呀。”白雪盘腿坐着,火光倒映在她凝脂般的小腿上,照亮靴子缘口的绒毛。她搓着干燥的小手,忍不住捡起棍子捅了一下火堆,“这只鸡特别能跑,据说能跑的鸡很香。”
天书是洗髓之灵火的源头,依靠天书的力量,垚山的弟子由人变成了超越人的存在,成为阳炎体,得双肩灵火,获得永生。
“为什么不解释就往水里跳?”
这是不是说明,做了一年打打闹闹的便宜夫妻,一千年后的他,终究还是在师妹心里投下了那么一点影子?
衡南两手腕都让他紧紧攥着,慌乱下挣出数道红印子。
衡南的目光又颤抖着划过他的面庞。
“没有。”衡南宽慰道,“我只是在想术法的事情。”
可唯有一点……
“找师父,给我们,赐婚。”盛君殊耐心地拨了一下她额前湿发,瞳孔很黑,规整发丝的神情异样专注,“听明白没?”
对家庭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屡屡因为梦到父母离婚而哭湿枕头。被高考折磨过的学子,毕业数十年还有可能做着在考场上答卷的噩梦。不善作弊的人,心有余悸,即使当场没被抓包,在噩梦里,却已经被心惊肉跳抓住无数次。
衡南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盛君殊早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意外。他甚至先走神回忆了一会掉进水里那人的身份。
地煞已经碎了。有一个碎片,必然有其他的碎片。与行尸对峙的那一天,黑影声称自己把门派至宝送给了衡南,埋下了一枚种子……
“怎么?”
简子竹吓得双手合十:“意思是你长得年轻。”
盛君殊的目光落下,衡南驯顺地被他拦腰抱着,贴在他胸膛上,脸色在阳光下白得透明,眼珠却泛出虚晃的黑:“师兄。”
现在盛君殊才知道,不是。原来此人沉在他面前的江水里,死在他好师妹的手上。
衡南刚要开口,被一阵嘈杂打断。
“晚点来拿。”盛君殊已经走出门了。
幽幽的,充满怨愤与孤注一掷的眼睛。
“什么意思?”白雪丢掉火棍。
这么一片质地坚硬的镜子,碎得很诡异,它是王勒生前在地里捡的。
“……师兄我错了。”衡南神色恍惚地咕哝,睫毛颤抖,开始咬自己右手拇指,手指让盛君殊一把抽出来。
也不知道具体跳到哪一日,但总归是深秋时节,银杏成熟。
他上蜉蝣天地禀告师父,丹东就闭目捻须,微笑不语,频频点头。盛君殊感觉奇怪,不知道师父他点什么头,左思右想,凑近了仔细一看——师父哪儿是在首肯?他鼻间传来了细微的有规律的鼾声。
“你的裙子谁撕的?”
垂下眼,好半天,晕红生靥,极慢地摇了摇头。
直接早点定下来,省得衡南心不安……也省得他辩解麻烦。
师父曾经提过,除了威天神咒召出的三驾马车,可以窥“神”的几道幻影之外,现世与传说中神界的联结,只剩下神器的碎片。
地煞,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双影。
风吹过来,湿衣有点凉,他把衡南调转了位置,向上颠了颠,边走边出神想。
这巧合对他来说,除了让他血压反复升高,没别的作用。但对衡南来说,恐怕就像一连串荒诞的醒不来的噩梦。
“……忘了问你了。”盛君殊见她躲闪,勉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如果是,此事另当别论。”
“你不要推辞了。”盛君殊已经破罐子破摔,近乎恶毒地扼杀她未出口的话,一把把刀塞进衡南手里,扶正,“已经违了伦常。要么你把我眼睛剜掉,头砍掉,要么听师兄的话,来,自己选。”
凉爽的夜晚,内门几个照例要在厚厚的银杏叶上坐成个圈,围着篝火剥银杏清谈。
假如那天他看到的镜子的碎片,就是传说中的“双影”,那么两个手握双影碎片的冤鬼,能复制另一个衡南、另一个盛君殊半夜吵架,原也说得过去。
衡南像被惊雷击中,睁大眼睛看向他:“你说什么。”
盛君殊目光一凝。
因为师妹记忆中的一草一木,同时也是他记忆中的师门。
手将胸口的衣服攥成一团,雪白的手背随着胸口剧烈起伏,她的声线和目光却掩在怒意下面,出奇的冷静,“师兄救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要你负责。”
“错什么了?”盛君殊用力捏着她的手,力道很重,痛感拉回了神智,“你和别人,师兄都信你。”
“嗯?”听到楚君兮在耳畔叫她,衡南才回过神来,凝神望他,脸上挂着早已形成习惯的淡淡微笑。
刺|激像针扎一样,过载了。
因为盛君殊留在她房间的那把刀,衡南坐在火堆边很久,还有些走神。
——噩梦。
加上前两次,这已经是第三次让他撞破衡南处事的另一面,如果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然后她垂下眼去,上睫毛盖在下眼睑上。
他沉静地看着她,近乎温柔地说:“但衡南,你要告诉我,逃避没有用。”
那动物两爪向下伸开,身体抻得极长,发出呜呜的叫声。
盛君殊的表情半晌没动:“你杀的那个人?”
“师姐心情不好吗?”少年含笑,柔和地问。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幻境如此真实。
……衡南无意识地复制出了白雪,君兮,烧火人,甚至是丹东,可独独没有他,所以是一千年后的盛君殊踏入幻境,代替她记忆里的他站在这里。
她别过眼,小小声说:“我把你衣裳弄湿了。”
他压下心里一阵阵疼,慢慢来吧,也不奢望一次性到位。
梦没有逻辑可言,可在时间和空间中随心所欲地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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