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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飞累死了，还得蹲着给他换拖鞋，没好气地吼他：“你老婆！”
然而这时候一身大红盛装披上，他竟俨然换了一个人。
“乾旦坤生”，原本就是中国戏曲中一种特别的存在，有着独特的东方美感。京剧“四大名旦” 梅、程、尚、荀，哪个旦不是乾旦？越剧和粤剧的全女班，哪个生不是坤生？只是十年浩劫，女不能演男，男不能演女，从此往后，时至今日，乾旦坤生，在舞台上仍是罕见。
白翡丽低头抖着长长的水袖，将一双手露出来，道：“一辈子就做一次的事情，当然要做好了。”
他四下里望了望，说：“啊……我不知道。”
他像是喝醉了，走到一根路灯旁，一手撑着灯柱，一只手压住了额角，阴影中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头疼欲裂。
余飞这一嗓子吼出了架子花脸的气势，白翡丽被震了一下，低头嘀咕：“我老婆叫余飞。”
脱了戏服，白翡丽便下台而去。他从宴会厅的侧门走了出去，余飞也拿了手包，追了过去。
“……”
谁知他一转头，看见身边的浴缸，忽的脸色刷白，发出了一声低沉压抑、又带着浓烈恐惧的叫声：
她冰消雪融，春泥化水。她用仅存的理智把他推进玄关边上的洗手间里，说：“你喝了这么多酒，先洗个澡……”
他像个习惯了人伺候的富家公子，换好一只脚的拖鞋又抬起另一脚让余飞换。他说：“我就只有一个老婆。”
他走得很快，一直走到车水马龙的大路上，余飞才追上他。
天然妙目，正大仙容。
他又回过头来看她：“你是谁呀？”
这个世界曾像一朵玫瑰一样羞答答地向她开放，她却视而不见。
余飞痴痴然地看着白翡丽。
“阿妈——”
白翡丽现在没有化妆，甚至连《不二大会》出场时那种偏女相的妆都没有化，更没有任何做工。但他就能给人一种感觉，他现在就在长平公主这个角色里。
他两只手拗成一个奇怪的手势，借着路灯的灯光，眼睛从指缝中看她。
他去找乐队要了一件戏服。楼先生大约一早是想让余飞扮上后唱的，但余飞后来告诉他她有不得粉墨登场的誓言，楼先生也就放弃了。但乐队那边仍然把戏服带了过来。
余飞哭笑不得，心想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你不是之前还让我滚嘛。
余飞唱男声，又何尝不是更自然，随心而至，游刃有余。“明珠万颗映花黄”一句出来，抑扬顿挫，深郁沉浑。
然而与命相抗，九死不悔。
余飞心想算了，他这种状态，能问出来什么吗？她拉着他往自己的酒店走。
余飞问：“你住哪里？”
白翡丽唱得未必有多好，却在一个情字。
白翡丽唱：“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这一声陡然而至，仿佛那四围都是沉沉污浊，唯这一声跳脱尘埃，断金裂玉，夺空而来。那一个“花”字，缱绻流连，颤音微微，终究是意难平，道尽这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白翡丽的头起得很轻，并不着力。整个宴会厅的灯光暗下来，聚光灯打在他二人身上。白翡丽抬眼，目光缓缓望向周侧及头上，轻轻念道：
但现在她才发现，他的内心之中有一个王国，有一个仙境，有一片奇异恩典。
她掐了他的腰一下，说：“是我啊，蠢货。”她过去早上叫他起床吃饭的时候，也总是把手伸进被子里这样掐他。
白翡丽开口唱之前，底下尚有窃笑之声。但他唱完之后，再没有人出言嘲笑。余飞想起小时候师父说过的一句话：戏子如何不卑？那就是要将人唱服，唱到他人的欢喜悲忧，皆由你一线嗓音携提左右，你便成了。
余飞快步走过去，他看到了她，侧抬起头来，说：“你走吧。”他说得挺费劲的，像是在很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一下子就跪在了浴缸边上，双手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头颅。他脸上的神色，痛苦而又惊恐至极。
念及那一次，再思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汹涌情潮席卷而来，终于冲破她心中的那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迷障。
他抓着浴缸，一只手伸进空荡荡的浴缸中去摸索——
他的这个世界是脆弱的，如他的名字，翡翠一般晶莹剔透，脆弱而又美丽。
他抽走手腕，避开她直视的目光，低眉微羞，唇角含笑：“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这一曲《香夭》，不似他们在荣华酒家唱的那样，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白翡丽开口唱了之后，整个宴会厅一直鸦雀无声，一直到一曲唱毕，厅中沉寂片刻，才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她又跑过去，把白翡丽从绿化带里拽出来。
余飞关了门，白翡丽还站在玄关，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望，问：“这是哪里呀？”
他将信将疑地把手放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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