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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里头装满了恐惧、费解、无望、悲伤……这里像一片苦海，像一座地狱，人世间任何一种不快乐的情绪，任何一种苦难的情绪，都能在这里的眼睛里找到。
通明先生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轻描淡写道：“看来你被阴间人欺负过。”
她想，李柔风真的是个坏人，是个大大的坏人，总是拿那么遥远的东西来搪塞她。
“他呢？”
通明先生道：“不错。这四千多阴间人，不用定尸咒，还不乱成一锅粥？用定尸咒也有个好处，在佛气不盛的时候，也能延缓他们的腐朽。”
她想，那就成全吧。
“那么今日最后操练一下阵法罢。”
草不乱生曰丛，木不乱长曰林，其中自有规矩法度。佛门之中，僧伽聚居之所，譬如大树丛聚，亦称丛林。
李柔风拉着她成亲，她那时候明明其实已经放弃了，但他以为他在了断她的执念。她心里清清楚楚，李柔风那时候和她一样，也生了死志。
“那最好不过。”
一座奇特的、世间罕见的、佛与阴间人的丛林。
依然插了一朵雪白的栀子。或许是建康城中，最后的一场盛放。
“你闭嘴！”
抱鸡娘娘冷笑一声，不再言语。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最终都敌不过四个字，成王败寇。
所有这些猥陋的、毫无克制的目光让抱鸡娘娘极为厌恶，她腰间刀鞘中的柴刀在隐隐鸣动，想要除去这些眼睛，想要杀掉这些阴间人。
漠漠昏黑的烟气中，她走进临时王帐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她垂着眼眸，脸上无甚表情：“都准备好了。”
全都是阴森森的尸身，死状各异，扭曲恐怖，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人。
“被我关起来了。”
李柔风劝她走，说担心她身为阳魃会被利用，可他从头至尾，不曾说过一句萧焉的不是。他到底是要维护着萧焉的，就算萧焉错，他也要让萧焉错得不那么难看。
她自欺欺人地想，这些都不是真的。她应该从来没有在兰溪边遇见过李三公子李柔风，也没有在鬼市遇见过阴间人李柔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是她，错了。
建康城已经严阵以待。城楼上架起了一个临时的王帐，王帐前铺着长长的布，篝火在暮色中熊熊燃烧。整座城中，都可见全副武装的将士步履匆匆，前后往来。所有人都很沉默，沉默中有一种古老而博大的秩序，一种苍茫而遥远的忍耐。
“你确定他不会逃出来？”
那就，成全吧。
她不想要。
抱鸡娘娘点头，低头轻声吐出几个字：
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复杂过。过去要么爱，要么恨，要么软弱，要么凶狠，抱鸡娘娘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无常而沉静，她没有给自己算上一卦，四千阴间人在她身后，她的人生里只剩下无常。
佛法的清净微妙之气与冰冷凶煞的阴气在这片荒野上奇迹般地交汇而凝结，连草叶上结的霜都比平时浓密一些，霜棱齐齐地指向最近的佛首的位置。
抱鸡娘娘道了声“是”。
“都被施以了定尸咒么？”抱鸡娘娘问道。
但她到底有那么一点点的难以割舍。像是极细的一条线，她成日睡觉，想睡也睡，不想睡也睡，她不去看李柔风，不同他说话，有时候她会产生一种幻觉，这条线不见了，终于消失了，她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李柔风却又在那一头狠狠地一拽，拽得她的五脏六腑天翻地覆，拽得她彻入骨髓地疼。
抱鸡娘娘一怔，手把手教李柔风诀文，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都几乎忘记了。
“事情是有些难办。”萧焉疲惫地揉着眉心，从桌案前站起身来，“他现在可是一具凶尸，惹怒他，他会尸变。”
抱鸡娘娘手按着柴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抱鸡娘娘点了点头，“是教过一些，但只是诀文，没有教他应天罡。”
她一身黑衣，缀着阳隐一门的玄法，白色的布带紧束着她极细的腰，勾勒出她纤细秀丽的身段。生满了铜绿的镇魂铃仍挂在她腰间，随着她摇曳的步伐咣咣铛铛地响，阴间世中声传千里。她的长发高而紧密地束起，在天灵上抓了一个整齐的道髻，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儿碎发。
抱鸡娘娘点头，“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