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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魃是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的，但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及，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丁宝蜷在火堆边睡着了，头枕在装着细软的小包裹上。另外装着衣物的大包裹，则被当做被子，在他身后为他挡御夜间的风寒。
抱鸡娘娘嘴角一抽，手臂僵在半空，许久才慢慢落下来。
阳魃不在他身边已经半日，而且是半个白日。以他过去的经历，在白天他只要离开阳魃有个半日，他就会感觉到手足开始出现尸斑，指甲开始脱落，皮肉溃烂。然而这一次，他身上竟然没什么反应。
她想起七年前的那一卦，她算出萧焉命中当有一大劫，得过，便有八十六年寿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丁宝点头：“对呀。”
阳魃的头颅小，而且轻，枕在他的腿上，并不会让他觉得累。阳魃身上甚至有一种清洁干燥的温暖，仿佛能够净化他的一切。
李柔风哑口无言：“我？？？……”
李柔风和抱鸡娘娘则相对两无言。
说罢，她便大步走了出去。
小丁宝蹲过来，递给他一个馒头，他吃了一小块，压住翻腾的肠胃。
冯宅中的大郎君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打鸣，天色仿佛是在一瞬间白了。朝云叆叇，夜露未晞，在此阴阳相交之时，抱鸡娘娘从腰间小布包中摸出六枚一模一样的上林三官五铢钱，抛向空中，为自己算了个金钱卦。
她把两个人推进残破的佛塔之中，两个包袱也都塞给李柔风。从袖子里摸出那张折好的黄符纸按进小丁宝手心，抱鸡娘娘道：“如果明天此时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这位哥哥去找通明先生，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帮你们。”
手指竟完好无损。
李柔风蓦地从那薄如蝉翼的佛光中一挣而出。
抱鸡娘娘一直在睡，呼吸低沉，他不知道女人睡觉是不是都是这么安静。
他越来越看不懂阳魃。
现在连他的十指指甲都是平平整整的。
小丁宝摇摇头，“不是。”他说，朝枕在他腿上的阳魃努了努嘴，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娘娘有大郎、二郎，现在大郎、二郎都死了，你不就是她的三郎么？”
李柔风心中骤然一缩，像被一只铁手狠命抓捏，他扔下包袱，向佛塔外冲去，喊道：“娘娘！”
为何？
李柔风震惊了，“我不是她的三郎。”
李柔风亦靠坐在石佛墙边，他慢慢地摸着自己的手指，心中泛起狐疑。
李柔风还要循着声音追出去，小丁宝却抱得死紧，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娘娘说了，不许你出佛塔！”
他一头撞在坍塌的石头上，撞得灰尘簌簌而下。小丁宝对抱鸡娘娘的话奉若神明，扑上前去抱紧李柔风的腿，一字一句学着抱鸡娘娘的语气道：“你要去送死，那我和你一起去！”
小丁宝困惑地挠挠头：“那娘娘为什么要睡在你腿上？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
池水冰凉，无论如何洗不干净他身上的油腻、肮脏，和血腥。他惶恐、厌弃、憎恶，他以为阳魃不会再回来了，她有什么理由再回来自投罗网呢？除了冯时无止境的羞辱与折磨，直至死亡，她还能得到什么？他杀了冯时，他一个盲掉的阴间人，逃不出禁卫军的手掌心。
浮屠祠中的鬼魂亦多，魑魅魍魉踽踽而行。冯时的骨灰引来些曾经熟识他的魂魄，李柔风听见他们窃窃议道：“……他们不会放过冯公公的娘子的。”“抱鸡娘娘知晓太多，冯公公既然已经死了，他们便不会让抱鸡娘娘活着……”
他说服自己是值得的。太平盛世只有萧焉能给，他就算化作尘泥让人践踏在足下，又算得了什么。他的双足踏上故宅的废墟，鼻底飞入青烟纸烬时，他便确信了这一点。
火势渐微，直至熄灭。他感觉到太阳升起，温热的阳光从他的左边肩头爬上来，落到他的头顶，然后又滑到他的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