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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概皆果断回以“哈哈哈!”三个大字。

    是了,定是宋席远拿他那只白猫在逗我,我挣了挣,朦胧间随意喃喃:“席远,莫闹了……”

    时间就像来不及细细咀嚼的人参果,“哧溜”一下滑进肚子里,连抹渣子都没瞧见,便又过了十来日。

    眼前一花,孰料他没栽,倒是我栽了,被他大力一拽,栽入了他的怀里……

    今日正是我爹爹寿辰之日,摆酒席宴宾客,扬州城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蓬门县令皆来道贺。爹爹在外堂张罗男客,姨娘们在内堂招呼女眷,家里人来人往好不鼎沸闹腾。汤圆天还没亮便被小姨娘从床上捉起来打扮得像只善财童子和小弟弟一块儿在祠堂里守天灯,爹爹瞧着差了辈儿的两人直嗟叹若汤圆是个女娃娃该多好,如此便有一对童男童女撑门面了。我却不以为然,沈家的门面有金银财宝撑着,便是爹爹身边牵只猫儿,来客也能夸成朵花,莫说是个水当当的娃娃,人家才不管是男是女,逢人便道:“沈老爷好福气,还未到天命之年便已三代同堂,怕不是到花甲之年已是四世同堂。”又有人道:“瞧这小公子俊得,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哎呀,这可怎么了得。”那夫人一惊一乍地瞠圆了眼,怜悯地瞧着我,语重心长道:“近些日子听闻裴大人就快和苏州知府幺女结亲了,我还以为沈小姐也必定好事将近,不成想……”旋即又轻轻一打自己的嘴,补道:“哎唷,瞧我这嘴快得,沈小姐可莫要介意。”

    那夫人却不放过我,在我耳边忽地压低了声音,神秘絮絮道:“沈小姐至今未有意下,莫不是……莫不是还放不下宋家三公子?”既而满目又怜又惜地瞅着我,“那三公子好是好,只是年少风流,听闻成日里流连花丛,定是收不住心的,况且……”

    二人坐在池子边上你一口我一杯地喝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年,不知喝了多少杯,只觉得飘飘欲仙登入月宫之时,唇上被嫦娥的玉兔给湿漉漉地啃了一口。霎时,听得一旁有人沉声道:“放开她!”

    宋席远看了看我,勾出一笑,转头寻了地上的酒坛,用脚轻轻一勾,那酒坛便轻巧跃入他掌心,但见他托起酒坛对着嘴灌了一口,溢出的酒水便这么顺着他的下巴越过高傲韧长的脖颈滑入领口里。

    只是……裴衍祯要结亲,此事我怎地没听说呢?

    “我没醉。”宋席远顽固道,忽地眉眼一挑,将手随意往跨坐膝盖上一搁,吊儿郎当瞧着我道:“好吧,我醉了。你来扶我。”

    然而,并不是每个女子皆有我这般观武喜斗的高雅情趣,不一会儿这些夫人们便三三两两开始唧唧喳喳论八卦话家常,一旁瓜洲府衙的夫人不顾我看得正在兴头处,非拉了我的手,热乎乎亲切道:“沈小姐如今可有意下了?”

    我挣了挣,他方才放开,取而代之却整个人倚了上来,肩上一沉,登时一股微醺的花雕酒香弥漫四溢,见他这般无赖我一时哭笑不得。

    一抬眼,正见戏台上张翼德一手撩虎须,一手按佩刀睚眦俱裂唱吼道:“哇呀呀呀!何方宵小,拿命来!”一群插旌旗的武夫便铿铿铿打到了一起,我磨了磨后槽牙,一时觉着这台词深得我心,遂继续看戏。

    “你醉了。”我再次重申。

    我听了心中倒不急,汤圆喜静,同我这样喜好轧闹忙的性子不同,每逢家里有这样的喧哗场面必定会寻个僻静处避开,偏生这绿莺又是个一根筋的,每回找汤圆非往那人堆里找自然是找不出什么结果的,找不到便火急火燎来禀我,我只要往那家中最边角最长灰的地方一寻摸必定一找一个准。

    但见那人正缓缓睁开一双湿漉清亮的眼,身上仅着了一身素色亵衣,而我衣不蔽体肚兜滑脱了一半正以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压着他……

    我那个懊呀,那个悔,怎地就不长记性呢?恨不能立刻当场便毁尸灭迹,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她这般一说,我才恍然记起这夫人早年丧夫,之后凭着几分姿色才改嫁于丧妻的瓜洲府衙做填房,脾性有些自来熟,总将我划拉为一丘之貉,对我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不想如今瞧着还有几分深谋远虑,连汤圆讨老婆都给高瞻远瞩到了。近些年这样假关心之名,实则行看戏打听八卦之事的人我瞧得多了,遂也不以为意,配合应她:“尚未有意下。”

    我其实想说,这被爱的人得多倒霉,若是手上都能压出印子,那头发肯定也被拽秃了。然而,鉴于宋席远难得酒后抒情一把,我不好打击他,遂附和道:“很深,一定比我爹的银库深多了!”

    正待纾上一口气,却不意一低头瞧见一张蹙眉阖眼的脸,一口气凉到底,再提不上来,这一惊比从月亮上跌下来摔个狗啃泥还要可怖百倍。

    “我没醉。”宋席远蹙了蹙眉。

    我回头,但见青衣飘飘的屈大夫正一脸阴郁肃穆地立在一旁,上来伸手便扯开我面前的玉兔,不由分说抱了我便走。我心下不由疑惑,怎地屈大夫可以随意出入广寒宫?了不得啊!这玉帝也不管管……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爬起身抓过被子将那人罩住,半晌后想了想,颤颤巍巍掀开被子一角,怯怯问他:“那个……那个……我是不是又将你给霸王了?”

    宋席缓缓伸出左臂,将左手心呈在月色下,但见掌中纹路深刻,阡陌纵横,和他这俊秀风流的仪表有些不般配,听得他幽幽开口道:“小时候,我娘对我说,每个人手心的纹路都是上辈子心爱之人纠结的发丝留下的印记……若是很爱很爱一个人,便会拼尽全力也想抓住她,哪怕是一缕发绪也好,抓住了,便是一辈子……你说,爱一个人要爱多深,才会握她的发丝握到刻入掌心?”

    现下我却装了一丝慌张的模样站起身,道:“是吗?我去寻他。”正借此为由摆脱了那体贴呱噪的瓜洲夫人。

    心口那团东西似乎顿了顿,旋即果真听话不再压着闹腾我,只是那骤然离开的重量带走了胸口的一丝暖,我蜷了蜷身子,便缩着继续爬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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