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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秋,程蝶衣。
“季铭,昨天李再伟跟你说过了,你这个角色就是女气的,这个阶段的张少秋,还处于走向人戏不分的一个阶段,学着学着人戏合一了,他就是程蝶衣,程蝶衣就是他——电影看过了吧?”
他站起来,仍然闭着眼,但他被眼帘盖住的视线里面,却有一帮戴着瓜皮帽,穿着布棉袍,磕着瓜子儿,傍着四方桌,一吆喝惊动层楼,叫着好的戏迷,他所在之处,也不是中戏这间宿舍了,而是一座幽深的戏台,有锣鼓响,有京胡在拉,有噼里啪啦,刀枪交击。
“所以后来一系列这些事情之后,最后登台,临死之前,忽然醒悟。这是他的一个状态变化,所以现在他是在走向人戏不分,所以你出来亮相的时候,哎,得要有一点戏台子上那种感觉。”程导打了个圈,陡一下转头,眼睛一瞪。
炮火连天的血色岁月,凄婉哀怨的爱恨交缠,家国人生,喜怒悲欢,一幕幕一出出,季铭闭着眼,念着词:
宿舍的灯,亮了一夜。
凉飕飕的。
季铭反正也没觉得特别有味儿——他经常去的那家北兵库司胡同里的肥肠面铺子,里面的老板就是京城土著,十代的皇城根下人。那股京城人的味,才叫浓,看你的眼神都是带着历史感的——这人祖上阔过么?现在还阔么?啧,暴发户怎么地?嗛,抖起来了,想当年……
季铭带着妆在边上听着,看着,卡卡卡,直到程导一扬脑袋:哎,对了,就是这个味儿出来了。
修长细白的指头从门缝里先探出来,是半个兰花,轻轻往后一拉,竟有不太鲜跳的拢袖子味——这是一个台下的名旦。
嚯。
这一拍,就是十五个小时,直到晚上九点。季铭就坐在那儿,偶尔站起来松松腿,补补妆,大部分时候就闭着眼,沉在张少秋的角色里——嘴里声音极低,咿咿呀呀念着词,唱着戏,不太标准,水准也不高,但人很陶醉。
《末代皇帝》。
“哎呀,季铭这扮相,要是登台肯定迷死一帮小姑娘。”章影后穿着艳红的褂子,说起话来,还带着一点老鸨子的样:“漂亮,还是年轻好啊。”
“嗯,看过。”
按程导的说法,这味儿,太正了。
三个人一和,季铭先看杜醇,再看章影后,扯了一下嘴角:“谢谢大姐了。”
他爱,他恨,他照见自己一身荣辱悲喜的人。
下午对《霸王别姬》的所有理解,纤毫毕现地出现在脑子里。
杜醇心里可能是最复杂的,哪怕是他,听到这两句,也明白过来,什么叫味儿对了——很难相信,季铭并不是京城人,在京城念了一年多的书,也没有真唱过旦角,怎么会有这么正的腔。
带镜试拍的时候,杜醇和章影后都没一起,站在监视器后面。
好一个绝世美人儿!
季铭的脸化了戏妆,那肯定是比周毅为能看的,首先年纪就小,厚厚的彩儿一遮,那就是光滑一新的绝世名伶。周老哥呢,年纪不小了,两腮也有点发福了,有点像是四五十再登台的,肿了点,但还有风韵在。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当张少秋成为还愿任务的第18个角色时,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章影后的艳红,有点太高贵了,看不见多少风尘,不过程导也很懂,没有意愿去帮章影后纠正什么,更多的是杜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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