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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耒耜已久,唯恃气力,与其务农,不如务工。工劳而死,前罪自赎,工劳而不死,始可赦之于垄亩之间,复为国家编户。总比征劳役,伤农人,为合宜一些吧。”

    裴该想要扶持寒门,以平衡甚至于制压世族,但寒门虽不是阿斗,却也不是几道限田、设学、科举之类的诏令,立刻就能人才辈出,充斥朝堂的,世家子以其丰富的学习资源和深厚的文学功底,天然便压过寒门一头。但那些自关中追随裴该,直至改朝换代的寒门吏僚,既有从龙之功,于他们头顶是不存在玻璃天花板的,入相封侯并非痴心妄想,因而做事格外卖力。

    萧何、曹参的施政,秉持黄老之意,无为而治,有利于社会生产力的恢复;魏相、黄霸虽然也是一代名相,但执法过刚、施政过苛,唯有在太平时节、盛世之际,才能显身扬名啊。所以说——“愿文冀为萧、曹,勿为魏、黄也。”

    裴该明确家、国之别后,以皇后、太子的汤沐邑为名,接收了洛中内外和河东的十几处庄园——多半是抄没的罪臣家产——统一归少府管理。少府设卿、丞,前者由士人担任,负责皇家产业的经营和财税的出入,后者由宦官充任,负责宫廷事务的日常管理。首任少府就是才刚从江南逃过来的裴常——其父裴嗣则只领了一个微阳县侯的爵位,志得意满,安享晚年去了。

    就是这“以示朝廷重儒”几个字,最终使得裴该打消了亲迎的念头。实话说他对传统儒学并不感冒,仅仅因为这时代还没有其他足以与儒家相拮抗的学术体系,这才不得不表面上装模作样行周礼,用儒政。且董景道之所以得宠,仅仅因为属于郑学,跟晋代主流的王学不对付罢了。

    “或谓晋乱之时,武夫跋扈,劝天子勿置枢密,可稍稍制约武人。然我以为,天子置枢密,非重武也,实限武也。古来出将而得入相,今我虽以枢使身份列名宰相,于政事堂中却为文臣所环绕,对政事几无置喙处。由此既加军衔,则与文政无涉,武夫势不能再干政也,前汉大司马大将军之任,无可复见。

    裴嶷对此的回答是:“乱世用重典,国贫谋事功,且待天下大定,方能宽政无为。”你说得有道理,但还不是时候。

    当然啦,虽然裴该讨厌骈俪文,终究群臣旧习难改,所奏并非上述那些文字,而要雅驯(生涩)得多;至于裴该所下诏命,多由秘书润色,甚至于他只是说个大概意思,而由秘书拟稿,亦难免雕琢之态——顶多质朴一些,力求靠拢两汉文学、建安风骨罢了。

    因为天子喜欢什么样的文字,或者说尚可忍受什么样的文字,秘书省郭璞、胡飞等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且说诏命既下,传达到御史省,御史大夫荀闿便不禁对熊远、陈頵等人发牢骚,说:“天子所信用者,多贪功近利之辈,国家未定,岂有肇建新都之理啊?分明彼等为邀宠于上,而罔顾国事。但我不料裴仆射竟也作此语……”

    老子云:“治大国如烹小鲜。”裴该自从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于施政更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于改革也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尽可能地放开手脚了,他希望能够在保证社会安定的前提下,逐渐地用天子的诏命来引导舆论,进而影响朝局,而不象历史上那些暴君似的,近乎以一人独治天下。即便真是远见卓识,倘若准备不足,施行操切,等到发现问题了再朝令夕改,那就变成王莽啦。

    然后再回答熊远的问题,并且趁机提出建议:“今祖公于三台破羯,所俘近万之众,行将押来河南。臣以为,与其如诸公所言,设屯务农,不如予我工部,先期于龙首原南平整土地,以便钱粮丰足时,营建新都。

    当然啦,在儒臣派看来,即便是站在第三者角度来公允地评判,这些家伙都未免太急于事功,太急于邀宠了,不利于国家机构的稳定和社会生产于大乱之后的恢复。裴粹在关中,就曾经写信给裴嶷,说:“如汉初名相,萧、曹也,不闻有魏、黄……”

    所以包括产业方面的新想法,裴该都先把皇庄当作试验田。

    关中曾开科举,但是规模不大,既已改朝换代,他就打算行之于全国,却遭到了儒臣们的一致反对。于是裴该重兴太学,暂时以太学的毕业考试,部分代替旧时的九品制和察举制——太学是只看学问,而不论门第,皆可入学的,而且管食宿,这套规章制度还是董老夫子昔日所创设。

    举凡新农具、新耕法,乃至新的农业协作方式的试行,新品种甚至新物种的试种、试育,新商品的制造和流通,裴该都利用闲暇时指导裴常等人,并要求他们大胆去做试验,若有成效,便可推广。即便试验失败了——那可能性是相当大的——也不过皇家短少了一部分收入而已,在裴该看来,自己如今的日常供奉已经算是很俭省了,即便把内库全都填了皇庄的缺口,也不至于吃糠咽菜,要被迫额外向国库伸手。

    天子无私事,裴该的一言一行,皆有著作郎随时记录下来,以编纂《起居注》。这一制度可能是肇始于西汉武帝,或东汉明帝时代,但一直不设专职,要到晋朝,才确定由秘书监下属起居郎来负责——也算是司马氏对封建政治制度发展所做的少数几桩贡献之一了。

    裴该回复说我没打算这就修新都啊,不过预先做点儿规划而已,能够浪费多少人力、物力?裴嶷却反倒提出:“新都非旦夕可成,必须先期规划。且建新都有利于彰显天子之威,国家之盛,即便天下尚未底定,亦可因应形势,徐徐为之。”

    “是以奉劝吾儿,早卸都督之任,唯取刺史、太守之职。否则如前汉公孙贺之后,武夫安得再有宰相之份啊?”

    徐渝首先上疏反驳陈頵,说:“朝廷以关中戎狄多而不易镇定故,乃设西京,此事既成定论,御史不宜再沮。则旧日狭迫之城,岂能为我朝之新都啊?即便天子仍居洛,而不时西巡,亦当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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