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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么的老子连殉国的心都有呢，偏偏没预见到会这样空手而归……
周抚、陶瞻等侍立两旁，等候良久，不见大人表态，不禁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周抚大着胆子先开口，拱手问道：“于华天子之诏，大人受不是受啊？若已定策，还望开教我等；若尚犹疑，亦可谘诹群下……”
急忙趋前探问，张茂流着泪，就把张寔遇害之事，大致说明了一遍。
谁想旋即便听周访手拍几案，冷哼一声，说：“若王敦从华，我便仍奉晋朔，若彼不从，我便受华爵、禄。总之势不与彼獠共戴天，况乎同朝！”
张寔于晋为西平公，当用紫绶金章，那枚印张茂自然也是常见的。按照当时的制度，唯天子玺或皇后、诸侯王之章准用玉，再加西州相对贫瘠，张氏父子又不好敛财，所以张茂平生只见过一次玉印——
周访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说：“形势如何，我难道会不知么？然而人生在世，实有知其不可为而必为之事，岂能专因形势而定进退？若云形势，昔胡势正炽之时，江南亦有杜弢等谋乱，难道要我降胡，或者去附杜弢不成么？大丈夫当先定谋，复经奋斗，或可逆势，即不可逆，死亦不惜；岂有见势俯仰，随风转圜之理啊？”
周士达冷笑一声，说：“我志在靖难，先剿流贼，复伐巴氐，所为天下人，又不是他司马家奴，何苦与之同殉？”
周抚闻言便问：“则大人之意，是欲仍奉晋朔，与华反目了？”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情，兰池长赵奭的上军士张冰，据说偶得一方玉印，上有“皇帝玺”字样，特献于张寔。张茂与群臣皆贺，张寔却说：“我常忿袁本初之拟肘，诸君何忽有此言！”派人把那方玉玺送到长安去了。
于是先抚慰张茂几句，请他节哀顺变，随即话锋一转，婉转地请求对方表态：“我自可归洛，请朝廷别下诏命，然而凉州是否归从王化，还望张君……张公速下决断啊。张公自可暂摄凉州事，沿袭尊兄之爵、职，然亦须奉正朔，易冠服……”
其间自然也想过出门去走走，看看西州风物，听听百姓的议论，可惜卫兵谨守各门，坚决不肯放其出入。
……
张茂既然说不敢横夺侄子的爵位，且自己只是暂时代领凉州牧之职，那就表明他承认华朝的官职和爵禄啦，这不就是委婉地表态了吗？
张异的意思，官职可以暂摄，请朝廷再下新诏，但你们态度可得先确定吧，不可能拖着好几个月，服色和旗号全都不变，那成什么话啊？为了促使张茂速下决断，他还把随身携来赐给张寔的服、节、绶、印全都亮出来了，手捧印匣，对张茂说：“此即朝廷颁予尊兄之章，章不署名，张公先接亦可。”
就好比当年刘备在蜀中，自称汉中王。等到魏汉禅代，传言献帝已为曹丕所害，刘备即为之发丧，其后听说没那回事儿，刘协还好好地活着呢，被魏朝封为山阳王，但他仍然以绍续炎汉为名，自己践祚登基了。当时也有人劝，说皇帝尚在，不过为曹氏所挟，跟原本情势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大王您理当继续高举尊王大旗，而不宜自己上位啊，刘备却不搭理。
如今司马睿虽然权柄下移，但论起他整个集团的势力来，并不比当年的刘备差，而论血缘，更比刘备要接近天家，那就很有可能在群臣的怂恿下践祚啊。不过司马睿向来忠厚，甚至有些软弱，或许不敢遽登大宝，但也未必肯奉华朝正朔，或许打算先划江而治，再因应天下情势之变化，决定自家的前途。
二子尽皆茫然，说您又不打算因应形势而从华，又不愿意傍着司马家一条道走到黑，那究竟作何打算哪？其实您自己心里也还没有准主意呢吧？
陶瞻苦笑道：“此事如何能说不急？”随即拱手：“家父亦有信来，云华天子对大人寄望甚殷，即将资助粮秣、器械，甚至调兵相助，以利大人平灭巴氐，规复西南。大人在汉中，直当氐寇，若无关中为其后盾，恐怕形势危殆，故而小婿以为……”
张异见此情状，心中不禁暗喜，便道：“张公何不受下此印？公既绍尊兄之志，想必朝廷也会将与尊兄的赐封，使张公承袭的吧。”
裴该践祚之后，嫌这种制度太过混乱，也不好看相——固然四时祭祀，当穿应季服色，但平常的时候，有人穿德性之色，有人穿季节之色，朝堂上起码两色儿，多扎眼啊。因而只定一套公服。
周访笑道：“建康何足为虑？我专待武昌之信也。”
周访抬起眼来，瞥了瞥儿子，缓缓说道：“不急。”
正如宋配所言，其实张成逊也没有要跟司马家一条道走到黑的心思，他只是担心张寔父子从此富贵不替，自己却再无继承凉州之望了，久而久之，难免被边缘化。终究张寔曾经长期在洛阳任职，张轨一度犯病，口不能言，就让跟在身边儿的小儿子暂摄凉州，这便难免使张成逊起过夺嫡的心思。不过后来张寔回来了，张轨也明定其为继承人，张茂这才暂息野心。
周士达盛情接待了使臣，却不言受诏与更易服色之事，只是先索来“柱国将军梁州刺史南郑公”的玉印，摆在案上，捻须而观。
陶瞻就问了：“大人所言，莫非是建康的消息么？”司马邺既已退位，且除他之外，主支凋零，别支里威望最高、势力最强的就得算是丹阳王司马睿了。司马睿坐镇建康，名义上为江南之主，而华朝方图灭羯，一时间也打不过来，故此司马睿是很可能受群臣怂恿，践祚登基，以延续晋祚的，或者虽然挂着王号，却仍奉晋朔。
张茂闻言，浑身一震，赶紧把玉印归回匣中，连称“不敢”。张异问说有什么不敢的？张茂道：“先兄自有子嗣，当承继福禄县公之爵，茂即暂领凉州牧，亦不敢横夺侄儿之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