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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随此时已经下了马，正欲入城，三人即在城门洞内相见。甄随毫不客气地瞪眼斥道：“余宝那废物还则罢了，汝二人既在，如何能让人杀害了裴丕？且即便当时不及拦阻，亦当急访凶手——凶手何在啊？！”
甄随一撇嘴：“候大都督来，这尸体都凉透了，哪里还能访得到凶手？闻尚书只戮几个小兵塞责，说是羯贼的奸细，此事可信么？”
然而高式颜既受召入其府中，高适当然不便在诗中说张守珪的坏话，开篇乃云：“大夫击东胡，胡尘不敢起。胡人山下哭，胡马海边死。部曲尽公侯，舆台亦朱紫。当时有勋业，末路遭谗毁……”
他压根儿就不想去——这种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的活儿，谁愿意去谁去吧，我是敬谢不敏的。正因为我是大司马的人，所以去亦无益，倘若对方提出什么蛮横的条件来，我又不便拒绝，拿回来又会被你们认定是帮凶，真是何苦来哉？好在来的是甄随，勇名素著，凶名亦素著，正好以此为借口来推拒。
裴熊两眼一瞪：“将军若敢擅杀，我即奉主公之命，生缚汝去见主公。”
底本乃是唐诗人高适的《宋中送族侄式颜》——裴该前世于唐诗中素好高、岑等边塞之作，所以还能够记得这一首。
殷峤不但自己不肯去，他这句话也把其他几位尚书给吓着了，于是纷纷后退，谁都不肯勇挑重担。荀邃万般无奈，只得又跑去向正在休养的荀组问计。
后面几句，则属原创——“本欲靖烟尘，即从渡江始。峥嵘虢洛间，喋血数千里。平生慷慨志，不负东流水。”结末又改高诗——高诗原作“劝尔惟一言，家声勿沦滓”，是劝说高式颜一定要好好做事，不要损害到家族的名声；裴该改为“谁云旌麾下，声烈能沦滓”，结合前几句，其意则为：
武将们听闻此诗，虽然前四句以后便难明其意，但诗中振奋之气，自然流露，还是能够感觉到的，因而无不高声喝彩——听上去大都督之意，绝对不会是“咱这就算了”吧。诗不甚雅，故而文吏们全都能够听懂，裴嶷、荀崧等不禁斜目对视，随即一起拱手：“臣等愿奉明公归洛，以复血亲之仇！”
随即裴诜和王贡也来见甄随。
“大夫”，是指张守珪被贬前官至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末路遭谗毁”，自然是说他晚年（时年五十六岁）遭谗言所害，被贬边远小郡了。
殷峤当即摇头：“南蛮武夫，向来凶暴，又不识礼数，见之无益，徒受其辱——请恕峤不能从命。”
裴、王二人对视一眼，表情都多少有些尴尬。王贡以目示意裴诜，那意思：你来回答吧，你终究姓裴，那蛮子不敢对你太过无礼。
于是裴子羽便即拱手道：“不能卫护盛功兄，实我等之过也，候大司马来，必然当面请罪。至于搜捕凶手，既在都内，此事自有朝廷委员彻查，我等不便插手——除非大司马来，与尚书等折冲，再授命我等……”
“镇西将军甄随。”
在长安的大司马三军七成从征，共六旅，近五万之众，以罗尧率骑兵先行，陆衍合后。
裴该注目裴嶷，心说你想让甄随先去？你就是生怕不出事儿是吧？只是他决心既下，又听说羯贼已退，都这时候了，唯有贾勇而进，若再瞻前顾后，怕是反罹灾患。因此略一思忖，便即颔首，但说：“甄随粗鲁，不知礼数，当戒其不得冲犯天子与朝廷，入洛后若敢妄杀一人，我必不饶！”
跟在甄随身后的裴熊提醒道：“主公有命，不得冲冒尚书省与宫禁。”
裴诜摆手道：“不宜过于压逼尚书……哦，不必警护尚书省，至于宫禁……”转过头去，和王贡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转回来答复甄随道：“将军所率外军，不可为宿卫，可由将军接管西门，而由右卫去警护宫禁。”
正在犹豫，裴熊抵达，告知五校营之变事，并颁下裴该的将令。甄随不禁勃然大怒道：“大都督的兄弟，就连老爷都不敢随便杀，洛阳人竟然如此大胆么？老爷这便率兵杀去，屠了洛阳城，为裴丕报仇！”
一边探问，一边就用眼角余光去扫殷峤，那意思：你最合适了，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甄随点点头，随即就问：“汝说起宿卫宫禁……我今已命士卒分守洛阳诸门，严禁出入，以防凶手逃遁……”其实他自己也才刚说过，事隔那么多天，还有多大把握能够捉住凶手啊？则凶手该逃早就逃了，又何必等到今天？不过托词罢了——“唯恐凶手尚在城内，别有奸谋，是否应当分兵再去把控……警护尚书省和宫禁啊？”
裴该却回了一句老婆听不大懂的话：“羯在，我当驻洛阳；候羯灭，自归长安。”
裴熊回应道：“我也有兵器，若不能生缚，那便斫了将军！”
甄随撇嘴道：“空手搏击，我或许稍不如汝，但老爷有兵器，汝安能生缚我？”
X的，跟丫干了！
只是此前，右卫军数量终究有限——也就五千人左右——他又怕过于刺|激司马邺，会引发不必要的事端，因而迟迟不能下决断。如今既然甄随领兵到了，则数量足够，且甄随既至，大司马还会远吗？左右不过数日的功夫，那票颟顸官僚应该反应不过来吧。
二人四目相瞪，对峙良久，最后还是甄随先把视线给移开了，嘴里“哧”的一声：“这鲜卑奴，也不识逗……”
荀邃终究不傻，虽然实务能力有所欠缺，其于朝廷政争，各种阴谋诡计，还是颇多接触的。他事变当日没能反应过来，憋了这么多天，筹思无计下反复思忖，终于也多少摸着一些真相的边儿了……
按制，外军，也包括中军中除左右两卫外的其余五军，是没有资格充当宿卫的，若在非常时期，可以协助守备外城，却不能踏入宫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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