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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来说，吕氏推荐出来的这些子弟，才能如何，目前全靠嘴说，但容仪还是基本上不错的，年岁都在二十往上、四十往下，衣衫或新或旧，却都很整洁，头发、胡须，梳理得纤毫不乱……不过要命的是其中数人分明在脸上敷了粉，让甄随瞧着有点儿反胃。
甄随点点头：“老先生既有所请，老爷……我又岂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不知贵家中，都有些什么才俊之士，可以助我统筹民事，调度粮秣物资啊？”
故此吕氏族人纷纷帮吕静向甄随解释，吕静也连连作揖致歉。甄随倒貌似并不以为忤，反倒问：“吕先生既曾为官，难道没有复起的意愿么？”
只可惜这一套对甄随基本无效，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路乡下文人——尤其在被裴该逼着识字以后——也就那几个自称会算账、懂地理的，还勉强能让他多瞧上几眼。
别说讲究礼仪、规矩森严的晋代了，即便后世，当相请贵客，甚至于有关家族前途的重要宴会上，突然被客人瞧见某人偷偷玩儿手机，那他心里能高兴吗？这家伙若是不打算敷衍我，你叫他来陪席做啥？是特意给我脸色瞧么？！
那么甄随究竟是打的什么盘算呢？说白了也就两个字——“装傻”。
“永兴二年。”
甄随故作神秘之态，压低声音说道：“吕先生实有大才，谋划方略，无不中的，我每每前往求问，获益非浅。这般大才，怎能以俗事相劳呢？供起来，供起来就行啦。”
吕鹄眼神一瞥，当即呵斥道：“好之，宴席之上，何不放开汝那些书卷！”
吕鹄摆摆手：“不敢说源源不断，但我吕氏必勤劳王事，竭尽所能罢了。”
终究是未来的吕氏大家长，起家怎么也得七品往上，岂可为一县小吏啊？说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么？
甄随多敏的人哪，一听吕老头儿这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也恰好跟自己的来意相合，当即笑道：“如老先生之言，若使吕氏族人为吏，监督供粮事，自然再无舞弊，物资可以源源不断供输军中了么？”
永兴二年正好是十三年前，当时刘渊才于左国城僭号称王，尚未能攻取河东，估计正是因为如此，吕静才会弃职而来蒲坂，依附本家，倘若再晚一两年，他就不敢再往河东跑了。甄随暗中一算，那会儿我已然家破人亡，流浪四方，并在两年后“五马渡江”，我投到了王导家中……所以把吕静赶走的“山夷”，跟我还真没啥关系。
全天下好几百个县，有一多半儿甄随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但偏偏这个安复县，他却如雷贯耳。此县在安成郡内，本属荆州，后分为江州，跟甄随老家距离并不太远，想当年家族作乱的时候，就曾有几股蛮部从安复过来相合过。
姚弋仲私下问甄随：“既聘吕好之先生，却不使他从政，反与厚俸，究竟为的何来啊？”
此后我有什么事情做对了，表现得太过精明，就都可以往吕静身上推，说是吕先生教的……尾巴就必然能够藏得严严实实，连大都督都瞧不出来，遑论同僚！
宴会这才终于进入正题，吕鹄便命自己预先挑选出来的子弟，络绎过来——有些本在堂下落座——向甄随敬酒，并且逐一加以介绍。当然啦，老头儿气血不足，说不了太长时间的话，大多数都是由其嫡子解说的，不过这位乃是吕鹄钦定的继承人，暂时还没有出仕的意愿。
吕鹄直给吕静打眼色——所谓山夷，就是蛮部啊，如今这位甄将军不就是南蛮子出身么？你说“山夷造乱”，那不是当着秃子骂和尚？可惜吕静天性迟钝，压根儿就没注意到。
“因何而去职啊？”
吕家人几乎是把吕静捆起来送到的县中——谁让那家伙一心写书，坚决不肯应征啊——在吕鹄想来，大概是甄随担心自己推荐的那些族人都没经验，难当重任，所以才想多要一个曾经做过官的吕静吧，也在情理之中。
此人坐在堂上，身份不低，根据开席前的介绍，应该是吕氏旁支子弟，因曾做过一任县令，故此才能得踞堂上。但这人一直垂着头，小口吃菜，从未开言，更没有凑趣来向甄随敬过酒。
难道说，是因为我最近这段时间，傻装得不够，一不小心露出尾巴来了吗？
甄随伸手一指：“这位是……”
然后他隔三岔五地就往吕宅跑，见到吕静也不说有什么事儿，就是关起门来，倚靠着几案打盹儿。吕静一开始还敷衍着，后来看甄随貌似真没什么相商的，就也不管他了，自顾自踏踏实实地读书、做笔记。
由此不禁兴趣更盛，便一拱手：“原来是吕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