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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勒胡马最新章节!

装都打不赢,那还是趁早买块豆腐撞死算啦。

    货币为什么会作为一般等价物出现?为什么不方便用人人都需要的粮食和布匹来替代?粮食最大的问题是不耐久藏,即便不霉变,陈米和新米也不是一个价钱;布匹最大的问题是不支持小额交易,你裁下一尺绢来只能做手帕,还能是可以做衣服的一丈绢的十分之一价值吗?

    此前裴该也和卞壸商讨过这个问题,卞望之不解地问道:“绢、谷皆可易物,何必铸钱?”

    当下沉吟少顷,又问裴该:“铸钱可得大利,壸固然知道,然而……私铸铜钱,恐有违国法……”铸币权从来都掌握在政府手中,政府肯下放,私人才能铸币,事实上此后的东晋南朝因为“钱荒”,就曾经数次发布过允许私人铸币的政策,但因为持续时间都不长,故此效果不彰。

    裴该一挑眉毛:“如此一来,权柄下移,若参谋别有机心,故意错念、错解军令,又如何处?”手中竹杖望空一抽:“休得多言,非止汝也,凡我军中将吏,都当识字——可以不会写,不能不会认。”

    刘夜堂说不管是不是侥幸,哪怕只是将领运气好,所以才每战必胜呢,在普通兵卒看来,那也是神了,必肯为其效死。

    裴该双目烁烁如电:“须让彼等知道,田亩荒废,家园残破,被迫离乡背井,此皆为胡贼所害也!所谓‘晋戎不两立’!”

    所到之处,自然攻坞克堡,分田分地。临淮国不如广陵郡富庶,且同样没有什么世家高门,六县总计七家坞堡,势力都极小弱,而且裴使君恶名在外,坞堡主往往不敢抵抗,便即主动开门迎降,只求活命。裴该倒也不再轻易祭起屠刀——自己又不是工农武装,天下那么多地主,杀是杀不完的——对于主动降顺者,只要肯破弃坞堡,交出部分田产和食粮来,便保障其家族安泰,产业不堕。

    想到必须去学字,刘夜堂的表情也有些苦闷,但他久随祖逖,遵从将令已经成为烙在骨子里的习惯了,故此犹豫了一下,还是躬身领命了。随即说道:“军欲强,心须稳,军心若乱,还何强之有啊?如今军中皆以使君为神,‘空城计’能退胡骑……”

    所以话还得掰开来说:“戎若附晋,天下太平;戎若叛晋,兵燹不息。要在军中大肆宣扬胡贼破长安等各名城大邑后,屠戮之惨,使士卒明仇知恨,然后可以用之。”

    所以对于贫苦百姓来说,胡贼确实混蛋,但朝廷更加混蛋,要真正代表本阶级的利益,从此过上相对太平安稳的日子,那就只有揭竿而起一途了。但裴该目前屁股还坐在晋朝这边儿呢,他自然不可能宣扬司马家有多糟糕,而只能把矛头单独指向胡汉政权——只有这样,也才不会引发士卒和百姓们思想上的混乱。

    而且他初命四位营督,虽然没发现其中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终究算是“从龙”旧臣,是不希望他们止步于一营、一军之督的,心底实有所寄望。可是你们本来出身就不高,倘若一辈子都是文盲,还怎么可能登上高位呢?七八品到头了吧。我堂堂三品大员,手下一水七八品的小吏,怎么可能支撑得起一个结构完整的幕府机构来?

    裴该仔细检讨蒋集岗战败的经验教训,固然马惊而走,算是偶然事件,但从中也暴露出来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不知兵。不知兵而强要临阵,哪怕不掣肘指挥,也很容易出问题,因为士卒们会本能地把目光瞄向自己的大纛,会觉得自己是比前线指挥官更加重要的依靠啊。

    卞壸瞥了一眼,那是张旧几案,有好几处漆都磨掉了——话说裴该虽然曾经一度假装纨绔,其实对于日常生活方面倒还真没有什么太过奢侈的需求——随口答道:“百钱可得。”

    发完命令之后,裴该便再次把目光投向刘夜堂。

    其实不仅仅甄随,刘夜堂也不认识字。陆衍出身吴郡陆氏,虽是疏族,打小也念过书,日常应用文终究是能读会写的;至于高乐,斗大的字据说勉强识得一两箩筐……

    东晋时期的“钱荒”——自然当时还并没有这个名目——在历史上很有名,那是因为从西晋建国开始,政府就从没有铸过钱,再加上天下大乱,导致很多古代铜钱遗失或者被深埋储藏,市面上流通的钱币越来越少。“钱荒”直接引发商业活动衰退,间接引发自然经济萎缩,东晋南朝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则日益繁荣起来。

    关键是,但有文化,身份自然不同。古时文武并不分途,所谓“出将入相”,基本上高级军官也全都是文化人来做的——先是贵族,后是官僚——统治阶级上层乃可以凝聚为一个整体。生逢乱世,自有草莽崛起,但象石勒那样一辈子都没打算认字的,大多数难以冒头,脱颖而出的实在凤毛麟角。

    所以胡骑退去之后,他便召来刘夜堂,以之为师,详细学习行军作战的各种知识,包括金鼓讯号的含义。当然光懂得这些还不够,仍然是纸上谈兵,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恭行”,士卒们需要见血,他裴文约也必须在实战中增长经验值,那才有希望积量变而为质变,提升军事方面的基本参数。

    裴该捋着胡须想了一想——其实不用想,他只是装相而已,倘若不明白树立一个绝对权威的偶像能够凝聚军心,他也不会腆着脸到处宣扬自己的“光辉事迹”了,把一场败仗硬说成千古难见的奇谋取胜——随即说道:“天子远在长安,琅琊王寄居建康,若宣二者之名,不能使将士们感同身受,故此乃宣己名而已……”偷偷瞥一眼卞壸,心说你老兄会不会认为我这是目无君父的表现吧?

    故此他提出口号:“晋戎不两立。”要卞壸和四位营督都基于这统一口径去发动舆论攻势,进行政治宣传。当然如此一来,也容易引发不必要的民族仇恨——外族也不是铁板一块啊,目前鲜卑各族还算是晋朝的盟友,而且自己眼前不就有一个蛮子甄随么?

    裴该苦笑着插嘴说:“不过侥幸罢了。”

    卞壸一拱手:“县中士卒,多为流民,使君与其衣食,安顿其家室,自然感恩。然不知如何使其明仇?”

    当即下令,说期以三个月,所有文盲军官,都必须认识常用字五百个——等会儿我写下来交给你们带回去——若到期测试不能合格的,一概沙汰!

    大概就是从魏晋时代开始的,大群不学胡人进入中原腹地,逐渐扭转了文武并重的风气,此后武夫中文盲越来越多,而士大夫则日益鄙视武夫,甚至于轻视武事。宋代重文轻武,固然源于五代时武夫跋扈,从而矫枉过正,武夫乃至于高级将领很多是文盲、半文盲,那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从此出将者不再能够入相,武人成为统治阶级中的异类,文武两个阶层于是殊途,并且愈行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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