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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而尽,沉声说道:“自古欲成大事者,岂有不冒风险的?正长可为我去说服此人,若得脱离牧奴,立基河北,我保他一个刺史做!”

    听闻裴氏口出怨言,王赞当即打蛇随棍上,凑近一些说:“胡人粗鄙,如何能衬王妃的心意?倘若日后区区能够自领一军,镇守名城要隘,王妃可肯与文约同来相助么?赞必以国家礼仪,资供王妃。”

    果然略加试探、怂恿,曲彬就流露出愿意跟随苟、王等人逃脱的意愿,等听说苟晞许他一任刺史,当即不顾身上鞭伤未愈,咬着牙关翻身起来,伏地对王赞哭道:“若得苟公救拔,出此贼窟,彬敢不粉身以报?!”

    裴氏终究是河东大族,世代卿相,除了裴宪见在幽州王浚处之外,裴宪的族兄弟裴武为玄菟太守,裴苞为秦州刺史,裴粹为武威太守,或在东北,或在西北,都还保有着一定程度的政治影响力甚至是军事实力。裴该是主支嫡子,他身后还站着一位东海王妃,若能以此二人为号召,相信对于将来觅地立足是大有好处啊。

    对方若含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若王正长往说裴妃时,恰如墨封所料,裴妃不甘居此军旅之中……则将陷那小人于两难之境也——若其从命,也将堕入我等圈套;若不从命,必不敢告发苟晞、王赞,而异日杀苟、王之时,便可以此来牵扯裴妃,进而取那小人的首级。墨封好计谋!”

    因此初时被俘的危机一过,苟晞很快便起了反心。

    那人摆摆手:“墨封,卿还不肯接受教训么?此二字休再出口。”随即就在曲彬对面坐下,脑袋往前一凑,压低声音说:“我本安排香饵,欲钓吞舟之鲸,墨封又为何要多网罗一尾杂鱼进来呢?”

    那人淡淡一笑:“墨封为那小人所辱,且遭支屈六鞭笞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卿之心意,我能体会。但主要精神,还须放在那条大鲸上,区区杂鱼,得之固然可喜,失之却也无妨。”

    裴妃之父裴康曾任太子左卫率,所以她很小就离开家乡——河东闻喜——跟随父亲入洛居住了;其后嫁与司马越为继室,但司马越绝大多数时间也都在朝中为官,很少前往封地东海国。因此裴妃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光,倒都是在洛阳城内度过的。

    裴该“哦”了一声,一开始没怎么往心里去——想那王赞,也是他这儿的常客呀,那么访人不遇,拜见一下主人家的长辈,也算题中应有之意——但裴氏却突然将身子略略前倾,压低声音对他说:“正长与我语,大不寻常……”

    但裴氏很聪明,听到这番话,当即吓了一大跳,赶紧低声警告王赞说:“正长,‘不出户庭,无咎’。”她这是引用《周易》节卦初九的卦词,但本意并不在此,而是想要引申出古人托名孔子所作的《系辞》中对这一句的解释来——“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你可谨慎言行吧,我这里不安全,须防隔墙有耳!

    苟晞虽然不大喜欢裴该,但也不得不承认,王正长所言有理——那小年轻的家世还是能够起点儿作用的。但他和裴该之间接触甚少,怀疑裴该已经彻彻底底地投降了石勒了,因此特意嘱咐王赞,说你可以去探探那小子的口风,但是千万谨慎,别把咱们的底儿都给漏了——倘若他前去向石勒告密,则我等性命堪忧!

    王赞一拍巴掌,说墨封你这条计策真是太妙了!好,我这就找机会再去觐见王妃。说完这番话,又和曲彬四手相握,殷殷嘱托,然后才告辞出门而去。

    王赞说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石勒曾经想任命裴该做右司马,但结果还是食言而肥——“于今不过与他些简册整理罢了,如此投闲置散,他心中难道便毫无怨望么?”

    说起洛中风物、四时游冶——仅仅春季就有元旦贺拜,爆竹燃草;人日登高,互赠华胜;正月十五祭祀蚕神;寒食禁火、清明传烛;以及上巳日士女同游洛滨……等等佳节,时时冶游,如今提起来,满满的全都是回忆呀!

    那边王赞才刚出了曲家大门,就见曲彬卧席后的屏风一收,迈步而出一个人来。曲彬赶紧就在席上躬身施礼:“司马……”

    ……

    王赞说不是啊。当日他被石勒抽了那顿鞭子,我觉得你这事儿吧,做得不老地道的……初附于石勒,怎么就能欺凌他手下的老人呢?岂非招怨之举?于是我就特意跑去探望曲彬,向他说明,苟司马并无害他之意,本意不过请诸位谨慎言行而已,谁想到石勒会勃然大怒,竟然施以非刑……

    但是他的话又并没有落在实处,甚至不怕与人当面对质——她终究是我故国王妃,我打算供养她,碍着谁的事儿了?“国家礼仪”云云,自然是指的故国啦,我才降顺,对汉国礼仪并不熟悉,自然只好拿故国礼仪来说事儿——岂可深文罗织,污人清白!

    至于王赞王正长,则是瞧不惯石勒军中那些粗鄙武夫——尤其是胡将。他出身虽然也不甚高,终究是文化人,怎能长久与那些老粗为伍呢?光见面打招呼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所以若得机会,也想要脱离胡营。

    他先不提想要落跑的事儿——因为还不清楚裴氏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说若能自领一军,则如何如何,又说要“以国家礼仪”来供养裴氏。这话是什么意思?若在胡汉国中,裴氏不过一寻常妇人耳,能给什么资供?只有返回晋朝,裴氏以王妃之尊,那才谈得上什么“国家礼仪”的奉养。此言一出,王正长之心便昭然若揭矣。

    王赞点点头,说你放心,相关身家性命,我一定会谨慎从事的。然后他就又说了:“‘君子营’曲彬曲墨封,似亦有怨怼胡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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