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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心灵的焦灼最新章节!

我们的卡尼兹装得好像突然醒来————三个同行的旅伴早在谈论别的事情————他颇为艺术地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掏出表来看看:半小时内列车就要在您驻防的这个城市停下。他急急忙忙地把睡衣叠好,穿上他那从不离身的黑外套,把一切收拾停当。两点三十分整他下车,驱车前往红狮旅社,要了一个房间。我用不着强调,他像每一个统帅面临一场胜负未卜的战役一样,睡得很不安稳。早上七点————千万别耽搁一秒————他就起床,穿过我们刚才走过的林荫道,大踏步地向府邸走去。他心里暗忖:赶在前面,一定要赶在别人前面。在兀鹰从布达佩斯飞来之前得把一切办妥!得赶快说服彼得罗维契,倘若要出卖这些动产,必须立即打个招呼。实在不得已就和他一起买下整个府邸,分的时候自己独得那些家具。

    “自从侯爵夫人去世之后,府邸里已经没有多少仆役。所以卡尼兹可以不慌不忙地走到府邸跟前,仔细观察一切。他暗自思忖,真是一座漂亮的庄园,确实维护得很不错,百叶窗新上了油漆,墙壁涂了美丽的颜色,篱笆是新装的————不错,不错,这个彼得罗维契心里有数,为什么他让人进行这么多的修理工程,每笔账都有大量的佣金落进他的腰包。可是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府邸的大门是锁着的,管理处的院子里不管怎么使劲敲门,一点动静也没有————真该死,要是这家伙临了已经自己乘车到布达佩斯去跟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狄岑荷夫签订合同,那可糟了!

    “卡尼兹急躁地从一扇门走到另一扇门,又叫喊,又拍手,可就是没人搭理!最后,他从一扇小小的边门溜了进去,一眼瞥见玻璃暖房里有个女人。透过窗玻璃他只看见她在浇花————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可以给他点消息。卡尼兹粗鲁地敲敲玻璃。他向里面叫了声‘喂’,拍拍巴掌,为的是让那女人注意到他。那女人正在屋里忙着浇花,不觉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她才走到门口来,一副怯生生的神气,就仿佛她闯了什么祸似的。这是个身材瘦削的金发女子,年纪已经不轻,穿了一身朴素的深色衣衫,外面系了一条印花布围裙,她现在站在两根木柱之间,花剪还半张着,握在手里。

    “卡尼兹有些不耐烦地对她嚷道:‘您可叫人久等啊!彼得罗维契在哪里?’

    “‘您说谁?’瘦弱的姑娘问道,眼里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气;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花剪藏在背后。

    “‘谁?!这里到底有几个彼得罗维契啊?我指的是彼得罗维契————那个管家!’

    “‘啊,对不起……管家……管家先生……是的……我自己也还没有见过他呢……我想,他是到维也纳去了……可是他太太说,她希望今天傍晚他能回来。’

    “希望,希望————卡尼兹心里恼火地暗想。一直等到晚上。在旅馆里再白白浪费一夜时间,又是几笔不必要的开销,而到底会弄个什么名堂出来,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真倒霉!偏偏今天这家伙要走开!’他低声嘟囔着,然后转过脸去对那姑娘说,‘这工夫可以参观一下这座府邸吗?有人有钥匙吗?’

    “‘钥匙?’她惊愕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见鬼,是钥匙!’(他心里暗想,她的身子为什么这样傻乎乎地来回直晃啊。大概彼得罗维契嘱咐她,不得让任何人进去。好吧————大不了塞点小费给这头胆小怕事的笨牛。)卡尼兹立刻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用那种粗俗的维也纳方言说道:

    “‘哎呀,您甭那么害怕!俺一定不会拿走您什么东西的。俺只不过想瞅一眼。怎么样,您说————您到底有钥匙没有?’

    “‘钥匙……我当然有钥匙,’她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不知道,管家先生什么时候……’

    “‘我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事,我用不着您的彼得罗维契。好了,别再瞎磨蹭了。这屋子您熟悉吗?’

    “这笨嘴拙舌的女人更加窘迫不堪。‘我想还可以吧……我有点熟悉……’

    “‘笨蛋一个,’卡尼兹心里暗忖,‘这个彼得罗维契尽雇用了一些什么样的宝贝用人啊!’

    “‘好,现在咱们走吧,我没多少时间。’

    “他走在头里,果然,她跟来了,样子局促不安,谦卑拘谨。走到大门口,她又迟疑起来。

    “‘我的老天爷,您就把门打开吧!’这女人为什么装出这么一副傻样,这么一副尴尬样子,卡尼兹心里暗暗恼火。她从她那干瘪的、用旧了的皮包里掏钥匙的时候,卡尼兹为了慎重起见再打听一次:

    “‘您到底平时在这府邸里是干什么的?’

    “这女人吓得畏畏缩缩,她站住脚步,脸涨得通红。‘我是……’她刚开口,马上又改口,‘……我过去是……侯爵夫人的伴娘。’

    “这下轮到我们卡尼兹透不过气来了(我向您起誓,要想叫他这号人手足失措是困难的)。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您该不是……狄岑荷夫小姐吧?’

    “‘我是她。’她答道,神色惊慌,好像人家揭了她的短似的。

    “卡尼兹这一辈子还从来不懂什么叫狼狈。可是在这一秒钟他可是狼狈得无地自容。他真是瞎碰瞎撞,一脑袋正好撞上了这位传奇式的狄岑荷夫小姐,开克斯法尔伐庄园的女继承人。他立刻改变说话的腔调。

    “‘对不起,’他讷讷地说,神情慌张,手忙脚乱地摘下帽子,‘对不起,小姐……可是没有一个人通知我,说小姐已经来到这里……我一无所知……请您原谅……我到这儿来,只是为了……’

    “他顿住了,因为现在可得编点让人可以相信的话来。

    “‘只是为了保险的事……原来我在多年前已经多次造访过这个庄园————还是在已故的侯爵夫人健在的时候。可惜当时没有机会见到小姐您……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只是为了保险的事……只是瞧一瞧,看全部地产是否完整无损……我们有义务这样做。不过话说到底,这事也并不着急。’

    “‘啊,请看吧,请看吧……’她说道,显得非常胆怯,‘这种事情我当然搞不清楚。也许您还是跟彼得维茨[5]先生谈谈。’

    “‘当然,当然,’我们的卡尼兹连声回答,他还没有完全镇定下来,‘……我当然要等彼得维茨先生(何必去纠正她,他心里想)。不过,小姐,如果对您不是太费事的话,我也许可以很快地把府邸视察一遍,那么一切都可以很快办完。大概家具没有什么变动吧。’

    “‘没有,没有,’她急忙说道,‘一点也没有变动。如果您想亲眼看一看的话……’

    “‘那太好了,小姐。’卡尼兹鞠了一躬,两人走进屋去。

    “进了客厅他第一眼就看您已经认识的那四幅瓜尔迪[6]的名画,到隔壁艾迪特的起居室里,就看那口装中国瓷器的玻璃柜,看丝织的壁毯和小巧玲珑的玉雕。一块石头落地!这一切全都还在。彼得罗维契一件没偷。这个愚蠢的家伙宁可在收获燕麦、苜蓿、土豆的时候,在修缮房屋的时候,捞一点摸一点。狄岑荷夫小姐,显然觉得在这位陌生先生紧张地左顾右盼的时候打扰了他,心里很窘,便打开了关得严严的百叶窗。阳光顿时涌入室内,透过高敞的玻璃门可以远远地看到花园深处。赶快和她攀谈,卡尼兹暗自思忖。别放她走!和她搞好关系!

    “‘花园一览无余,真是好景致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开言道,‘住在这儿,真是妙哉!’

    “‘是的,是很美。’她顺从地随声附和,但是她那赞同的口气听起来不是那么真实。卡尼兹立刻觉察出来,这个吓得畏畏缩缩的女人已经不会公开反驳人家的意见,过了一会儿,她才补充了几句,作为纠正:

    “‘当然,侯爵夫人住在这里一直觉得不舒服。她总说,平坦的原野使她心情忧伤。她其实一直只喜欢群山和大海。这一带她觉得太孤寂,而人呢……’

    “说着她又顿住了。可是————接着攀谈、攀谈,卡尼兹提醒自己。和她保持联系!

    “‘但愿您现在在我们这儿长住下去了吧,小姐?’

    “‘我?’————她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双手,仿佛她想把什么不想看见的东西从身边推开,‘我?……不!啊,不!叫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做什么?……不,不,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我马上就离开这里。’

    “卡尼兹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斜着眼睛瞅她。她站在这间大屋子里显得多么瘦小啊,这个可怜的女主人!她看上去脸色过于苍白了一点,神情也太惊慌畏缩,除此之外简直可说她还漂亮;她那张瘦削的长脸,眼帘低垂,看上去就像被连绵的阴雨糟蹋了的一片美景。一双眼睛似乎呈娇嫩的矢车菊的蓝色,眼神柔和而又温暖,但是不敢尽情地放射光芒,总是一再躲进眼帘后面。卡尼兹善于观察,训练有素,他立刻看出:这是一个被人折断了脊梁骨的可怜虫。一个没有自己意志的人,你可以叫她百依百顺。所以和她攀谈!和她攀谈!他皱着眉头,一脸同情关切的神情,继续打听:

    “‘那么这份漂亮的产业怎么办呢?要经营这么一份产业需要有个领导,有个坚强的领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急躁地说道。惶惑不安的情绪使她瘦弱的身体震颤。在这一瞬间卡尼兹明白了,这个女人多年来一直依人为生,她是绝对没有做出独立决断的勇气的。这份遗产只是像一只满盛忧虑的口袋,压在她瘦削的肩上,她对这笔遗产与其说是满心喜悦,毋宁说是心惊胆战。卡尼兹闪电般地盘算了一下。这二十年里他学习买卖,学习兜生意,抢生意并不是白学的。你得鼓动买主去买,还得说服卖主肯卖:这是干代理人这行的第一法则,于是他立刻弹起劝人出售的老调来了。他心里暗忖,得让她对她的产业‘倒胃口’。临了就可以抢在彼得罗维契之前把她全部产业一股脑儿都租下来;这小子恰好今天跑到维也纳去了,说不定这是我运气。于是卡尼兹毫不迟疑,立刻装出一副深表遗憾,无比关切的表情。

    “‘是的,您说得一点不错!一个大庄园也总是一个大负担。有了它你就永远不得安生。每天得跟管家、仆役和邻居打架,再加上各式各样的赋税和律师!只要人家感觉到那里有一点产业,有一点钱财,他们就要把你最后一个钱搜刮了去。你身边只有敌人,不管你对每个人心眼多好。毫无办法,毫无办法————他们只要嗅到钱就个个都变成了贼。遗憾,真遗憾啊!您说得一点不错:要经营这么一个庄园,得有一副铁腕,要不然你是搞不好的。而这是需要有天赋的,而且即便你有铁腕那也免不了还得没完没了地搏斗。’

    “‘唉,是啊,’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回忆起了什么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可怕,人真可怕,只要一牵涉到钱!这事我从前一点也不知道。’

    “人?这些人跟卡尼兹有什么关系?人好、人坏,跟他有什么相干?要紧的是把整座庄园都租下来,而且租得越快越占便宜越好!他侧耳倾听,并且彬彬有礼地频频点头,可是就在他听她说话并且回答问题的同时,他却在他脑子的另外一个角落里连连盘算怎么才能最迅速地把这事敲定。建立一个财团,把整个开克斯法尔伐庄园租下来,包括农田、制糖厂、养马场。然后再把这一切全部转租给彼得罗维契也无所谓,只要保住屋里的家具就行了。最要紧的是:立刻向她提出租佃的建议,并且用那些麻烦事好好地吓唬吓唬她!她就会接受人家提出的一切建议。她不会打算盘,她从来没有挣过钱,所以也不配得到很多钱。他头脑里正用全部纤维和全部神经紧张工作,他的两片嘴唇却似乎十分关切地继续聊个不停。

    “‘然而最可怕的是打官司,一打起来,你想讲和也没用,你就陷在没完没了的争执之中,永远不能自拔。这点也老是吓得我不敢去买任何产业。老是打官司,老得请律师,老是出庭,审讯,丑闻……可别这样,宁可过着淡泊简朴的生活,安全踏实,用不着生气烦恼。有了这么一个庄园,你自以为拥有了一笔财产,实际上只是成了为别人奔走角逐的猎犬,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平静。其实就这事情本身而言是妙不可言的,瞧这座府邸,这座漂亮的古老庄园……美妙已极……但是,那你就需要有冷静的头脑和铁腕,否则你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负担……’

    “她低着头听他说这番话,蓦然间抬起头来;从她肺腑深处迸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是啊,是副沉重的负担……要是我能把它卖掉就好了!’”

    * * *

    [1] 位于日内瓦湖畔,著名疗养地。

    [2] 均为著名疗养地。

    [3] 著名疗养地。

    [4] 统一的匈牙利各部族的第一位大公(890——907年在位),他建立的王朝一直延续到一三〇一年。

    [5] 狄岑荷夫小姐把管家的姓记错了。

    [6] 弗朗切斯科·瓜尔迪(1712——1793),意大利著名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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