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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村崎或村木座陆续出发的渔船,当日在海面上一只不出现,并排着搁在沙上。悌兄一个人照例向着由井滨偏左的斜着游泳过去,以后只胜了一个车夫与介,和女人小孩了。阿姊抓住了木板,正同平常一样砰■的击水,被从后面来的浪头用力的一捲便是结局,即使在浅的地方,水底的牵扯的力量大约也并非微弱的闺女的气力所能够踏得住,所以忽然的被冲了二町余,向着海口流去。与介赶紧游去,其时阿姊的身体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女人的黄的头发在离海岸十余町的海面上隐约出现,叫做勇哥儿的十二岁的阿哥拼命的跑到舟夫那里,托他开船出去,美姑也尽力的到别庄里来送信。悌兄听了海岸上的呼声,也知道了,忘我似的向着阿姊这方面游去。船拖延了一会,这才开出去了。但是万事都已经迟了。母亲一面叹着气,狂人似的将书生和舟夫逼着出发的时候,阿姊的身体已经在稻村崎附近的海上,像木片或什么似的,不能确认,或隐或现的这个时候了。

    然而与介很能游泳,终于到了阿姊的地方了。可是他抓住了阿姊的瘫软的身子的时候,与介也已经没有再游泳回来的余力了。暂时之间只是和阿姊一同沉下去,又一同的浮上来,慢慢的被冲到海口外边去。在海岸上据说还微微的听到阿姊的呼声。但是两只三只接连的出去的船,也只是徒然的在海上彷徨。溺在水里渐渐的远去的阿姊的形态,已经不甚和车夫出现到水面上来了。末后却望见有一个黑影,从水面拉到船上来,山坡上的人看这只船的近来,当作唯一的希望,都伸着勃颈等候着。原来被救的不是阿姊,却是与介。他终于再也拉不住阿姊,放了他的手了。与介暂时受了救治,渐渐的回复过来,但是阿姊的形态终于不见了。那时我们小人们很恨这被救的与介。只要他不放手,阿姊当然也一同救起来了,他真是不忠的无情的东西,我们这样说着,憎恶与介,甚至于愤激的说阿姊是为了与介而死的。

    船一只两只的接连着徒然的回来。悌兄跪在浪打的岸际,“母亲,藤子没有救 了,……请你饶恕!”这样说着号哭起来的时候,被许多小孩一齐哭了围绕着的母亲的心情,————阿姊本身的苦难,自然也很可体察,————至今想起来,实在是不能忍受。

    详细的事情虽然忘记了,别庄方面便即将“藤病危”的电报向各方发出。海上再派船出去,着手搜索。本来在为公事在箱根的父亲,留在东京的长兄夫妇,在横滨的次兄,亲戚家的人,到了下午都齐集在这狭小的别庄里,哭泣哀悼。母亲说今天恰好不愿意去的阿姊,无理的劝了叫伊到海里去,这是自己故意的遣伊去死的,阿姊是被自己所害死的,这样说了不可堪的哀悔,在父亲面前贴地的拄着两手(谢罪),哭到俯伏着了。平常镇静的父亲,(这时候)也起了脑充血,流下鼻血来。过了一会,(藤溺气)的电报,又向各方发出去。

    一切都是迷茫昏乱。怎样的经过,我不曾的确的记忆。只是大约在夜里十点钟的时候,母亲忽然的说,在海岸的方面,的确听得呼声。我们也似乎觉得细细的微微的但是明瞭的听到阿姊的声音。于是将我们小孩留下,大家点了灯龙,陆续的往海边去,凭空叫唤着,或是打发船出去。

    那时候是连夜的明月。喜欢月色的阿姊常常同了极和睦的悌兄两个人,从夜里十点钟时分,往海边赏月去。或者许多人浴着月光捉迷藏的时候,也学有的。张大了眼,在床上不安的动着的美姑和我,终于爬出到板廊上,茫然的怨恨似的望着在黑的松林之间辉耀的金色的海面,怀着憎恶梦中似的听着仿佛逼近的波声。直到昨夜为止,常到我们小小的枕边,可爱的请各种的话使我们就眠的那藤姊,现在只是一件浴衣,更没有呻呼的气力,独自一个人在寒冷的水上,浴着悽厉的月光,漂泊在那里呢。想到这里,不禁出了声,两个人大哭起来了。但是一方面对于这藤姊真是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了这一件事,又还未能习惯。总只觉得可怕的骚扰开始了,仿佛在梦中看着模样。见了人家的哭,母样的顷刻瘦损了变成了狂人的样子,也自忽然觉得悲哀,或是害怕,但这也关非从心底里出来,看着四边不时的聚集了许多人嚣嚣的喧扰着,又奇妙的觉得热闹而且有趣。而且收拾玩具什么回东京去的这件事,无端的觉得快乐,当时也还有这样思想的余裕。但从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只是张皇着罢了。

    这回一定得救,藤姊将被他们带了回来罢,这样说着,两个人都不安的等着,到了清早的五点钟,大家然悄然的萧索的回来了,自然谁都不曾带着。

    这样的两天在梦里过去了。其间打发船出去,又将神佛的护符和木株,许多棵的投到海里去,可是一点钟?都没有用。

    第三日的一天里,阿哥和亲戚的男人许多人从江之岛开船,过了七里滨将近稻村崎的海口的时候,突然在近旁的水面,浮起一个闺女的身体来。以为永久葬在海底了的河姊的尸身,在夏天的赫灼的日中,偶然的遂被拉上到这船上来了。

    我在母亲络了袖绊敏捷的收拾着放在板上的阿姊的尸身的时做,只是害怕似的偷偷的瞥见阿姊的闭着眼的白的阴郁的面貌和散乱的长的黑发。阿姊的身体上,不知道被岩石所擦,还是为鱼所咬,各处都有伤痕、沁出血水,头发上满缠着水藻,到后来听得人家是这样说。

    正是那天的前夜的事情。母亲因为天气太热睡不着,夜半独自一个走到月光照着的板廊上去乘凉。过了一刻,母亲又回到床上来,忽然向帐子里望去,觉得在自己旁边睡着的柔细绰约的阿姊的姿态,不知怎么在映进来的月光底下,正如剥了皮的大树的干段什么一般,拥肿的躺着。这个印象之悽厉,母亲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原来这不过是无凭的错觉,立即知道了;但是母亲后来说起,这时候的阿姊的印象,正同溺死了上来的时候的阿姊的姿态一般无二。然而母亲恐怕这怪异的话要污了阿姊的美而神圣的印象,所以不愿意说,对谁也不曾讲过。我听到这话,也还是近日的事情。

    我们的温和的藤姊,这样的以十六岁的夏天为末期,死了这极悽惨的死了。

    第二天,阿姊的尸身敛在棺里,同了悲叹的父母兄弟亲戚知人,运到东京的自家去了。在夏蝉喧嚣的叫着的八月中旬,设在微暗的十席,(五)的正室里的阿姊的佛坛,(六)面前,法华宗的和尚每晚念经的凉凄的声音,至今还觉得在我们的胸中,很有节奏的反响。

    两三天以后,阿姊葬在谷中的墓地里去了;但是在第二年正值周年忌的时候,母亲说将阿姊独自一个人葬在谷中的阴气寂寞的土里,总是太可怜了,于是便将填迁到和自家相近的日光很好而且阴气的青山来了。

    自从这回灾难以后,我们的家庭正与先前的长闲的愉快相反,实在变了暗淡的寂寞的了。父亲生了脑病,以前的精力顿然失却,母亲逐日的衰弱下去,损了健康,好久患着歇期迭里症。父亲在清早的时候,窥看着苍白的两颊下陷的母亲的平静的睡容,心里猜疑这可不是死了么,这种事情也常有之。我们无论做什么事,也失了快乐,像先前那样的从心里笑出来,大家喧扰着的事情,也不大有了。自此以来我们的家庭里没有遇见春天的时候,似乎觉得始终只是在秋冬中经过。兄弟的人数多了,或者缺少一个人,是当然的事,也未可知;但是死是那样的死,人又是那样的人,所以在我们一家里,实在是一个大的打击。时日渐渐过去,我对于阿姊的死也渐渐的痛切的感到,坐在佛坛面前一心念着经的母亲的背后,没有一回不哭,每每因了什么事情,想记藤姊来,或在梦中看见。母亲莫说镰仓,便是平常的海也不愿意见了,觉得也是无怪其然的。

    (注五)一席长六尺,宽三尺,十席即一百八十方尺的面积。

    (注六)佛坛即死者的神位,日本通称死者曰佛(Hotoke)故云。

    我还一点人事都不知道的时候,在多有波澜的家庭里长大,与母亲共受苦辛的阿姊,在七八岁时患了别的兄弟所都没有的肺病。医生看了阿姊的细小的胸膈,对父亲说这是无论如何不能长命的体格。直到十二三岁为止,阿姊总是胸部缚着湿罨的绷带。八带的时候,曾同父母到过热海,有一回走过源汤的前面,阿姊一个人跚跚的走到上升的水汽的旁边,用小手抓住了铁栅门,行那深呼吸,父母看了不禁掉下泪来。无论怎样,似乎阿姊生来原是短命的了。

    父亲取了一个“珠光院秋露妙圆童女”的法名,(七)亲自写了墓碑,刻在可爱的花冈石上面,立在谷中的墓地,到今年已经是十八年了。这其间父亲死了,长兄也死了。但是在我的脑里,不知为什么缘故,我在幼小时候遇见的阿姊的死的记忆,在现今仍是最强烈最新鲜的刺激,反复的出现。而且每想到这个的时节,心中觉得平常将感伤的,(Sentimental)这件事一概排斥的事情,实在是空虚而且毫无意义的。

    (注七)日本大多数奉佛教,死后别取法名镌石,俗名略而不书,成则书于碑的阴侧。

    阿姊如生存着,今年正是三十四岁了。这其间阿姊怎样的变化了罢,这不能知道。或者在那时死了,在阿姊正是最幸也未可知。但在我因为近视的女人得了若干对于女性的不快与误解,而且此外不大有认识的女人的我,只有在想起幼少时候的薄命的阿姊的面影的时节,才能真实的感到女性的温情罢了。从顺而且温雅,快活而且在朦胧的瞳子底下潜着眼泪的阿姊,在我这是一种美而温和的偶像罢。

    明治四十五年(1912)三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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