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上元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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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我还想继续观灯。”
适才听那侍女态度恭谨地称她为夫人，且她又处于这白矾楼的上品雅座中，我原本猜这夫人应是位中年以上的贵妇，却没想到她如此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跟公主年龄相仿。
我轻叩几下门，听见嘉庆子的声音自内传出：“公主已安歇了，有事明日再来禀报。”
公主笑着从杆子上选了几样饰物，一簇簇插在我的幞头上，然后摘下自己的帷帽，让我挑了几簇闹蛾雪柳插在她的发髻上，但还是剩了很多。公主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摘下一些，见有仕女经过，便过去送给她们，那些女子虽感惊讶，但最后都含笑收下，未过许久，所有饰物便这样散发干净了。
她却不答应，坚持把杆子推到我怀里，又再三谢过公主，才徐徐退去。
“他？”那夫人嗤之以鼻，颇带怨气飞道：“若他对我有这一半好，我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独坐了。”
我在公主宅平居之时未必总穿公服，今日所着的也是件寻常的文士白襕，故她看不出我内臣身份，以为我是公主夫君，才有此感慨。
我笑道：“不必给我了，你仍旧带回去罢。”
我朝她挑挑眉，亮出两袖清风：“我的钱，不是被你抢光了么？”
“还是回去罢。”我拉她朝外走，“人家不开当铺。”
而现在，我瞧着手中的杆子，倒甚是犯愁，笑对公主说：“如果我拿着这一堆东西，酒楼的侍者必不会让我进去。”
“好了，”公主取过那光秃秃的杆子，往街角一推，拍拍手道，“我们可以进去了。”
她诧异地看我，一定觉得我未免太过健忘：“白矾楼呀。”
我告诉她：“宅中备有佳肴若干。”
我与公主亦向她施礼，她随即请我们在帘外坐下，客气地问候几句，然后又问我们想点什么菜，公主说只想品尝一些应季的饮食果子，于是夫人低声嘱咐侍女。侍女出去传话，少顷，有人进来布菜，一碟碟地呈上橄榄、绿橘、永嘉柑、花羞栗子、干缕木瓜，草蒲咸酸等果子，以及绿豆粉制成的蝌蚪羹、糯米做的圆子盐鼓及杂肉盐豉汤，果然都是应季的上元节饮食。
注：
我上前欠身行礼，因顾忌周围行人，亦不好开口唤她，只轻轻引她离开人群，再瞪了瞪紧跟过来的张承照。
“啊？”她愕然答道，“刚才我把所有的钱都给相扑士了……”
灯球：也称灯球灯笼，大如枣栗，如珠茸之状。
嘉庆子请我进去，关上门才低声说：“公主一直想出门去街上观灯，今日天黑后换上我的衣裳，戴上帷帽，让张承照悄悄带她出去了。”
我回答说：“因为她的东西没卖完罢。”
我尚在犹豫，公主已对她笑开：“如此，多谢了。烦请姑娘带我们上去。”
出声的女子随即跟上几步，先搁了一串钱在相扑士怀中，然后又拿了一玫火杨梅，巧笑盈盈地插在她的发髻之上。
公主立即朝我伸出手：“怀吉，拿钱来。”
这些饮食的做法与宫中之物略有不同，公主也未多推辞，与我净手之后坐下来，很高兴地准备品尝。我便像多年以来习惯的那样，先以手背触碗沿，为她试羹汤温度，觉得烫了，便取过一柄扇子扇风降温，然后又盛出少许试过咸淡，未感不妥，才将原来的碗送至她面前。待公主略尝了一两个圆子，饮完一蝌蚪羹，我又随手肃了个绿橘，以匙点了点桌上吴樐，要橘瓤上抺匀了，再递给公主。
菩提叶：以绢、纸剪成菩提叶形的首饰。
“她去哪里观灯？”我问嘉庆子。
越过这五夜香尘，我望向西南方宣德楼前彩灯下的大乐场。那里编棘为垣，中间有艺人演百戏，场外游人围观，包括不少自宝马香车中走出的仕女。
那夫人一直在帘内旁观，这时候忍不住汉息，对公主道：“这位姐姐，你的夫君对你真是休贴入微呢。”
玉梅：假花首饰，通常以绢、纸制作。
“她似乎很冷，为什么不回家？”公主问我。
我微笑着取出盛钱的锦囊，倒出银钱，准备如数付给那女孩，而公主不待我数完，已连钱带锦囊压手抢过，一把塞给小姑娘，笑道：“都给你了，快回家罢。”
公主恍若未闻，但笑道：“怀吉，我饿了。”
那侍女带我们直上二楼，引入一个整洁雅致的房间，其中所陈，从家具到杯盏皆一品器物，而房间分两重，各设桌椅，中间有珠帘隔开，一位年轻的夫人坐于里间，见我们入内，便起身，很礼貌地朝我们施礼。
今日是上元张灯的最后一天，大道两侧灯火愈威，有寻常的罗绡纱灯，有画着山水人物、花竹翎毛的五色琉璃灯，有如清冰玉壶一般的白玉灯，更有高达数丈，用机关活动的山栅彩灯。诸商家各出新意，竞相张挂陈列于楼首，而街上玉树明舍，车水马龙，亦不乏前来观灯的贵家仕女，朱轮画彀，雕鞍玉勒，车中帘帷垂香囊，马前侍儿提香球，车驰过，香烟如云，数里不绝。
此时晚膳刚过，照理说公主不会这么早睡，我便在门外应了一声：“是我。”
“姐姐是独自出来的？”公主讶异道，“我还以为，你是在这里等夫君过来一同饮酒观灯。”
晚上回到宅中，照例去公主处问安，却见她房门紧闭，虽有灯光，但里面寂静无声。
她倒也不隐瞒，答道：“张承照跟她说东华门外景明坊有一家叫白矾楼的酒糕，里面的饮食果子味道最好，楼有好几层，在楼上观灯也方便。公主今日未进晚膳，此时多半会去那里。”
那女孩的饰物品种虽多，但用料不好，做工也不够精致，在周围买同类商品的小贩中并无优势，估计一时半刻是不可能卖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