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繁塔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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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我们族人得讯，上下惶恐不安。在族长询问之下，父亲说出我的事，族长又悲又怒，不顾重疾在身，亲自拄着拐杖走到我面前，说：‘此番若有差池，且不说你曾祖戎马一生换来的曹氏百年尊荣将毁于你手，连曹氏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是否能保全都还不知呢！’”
曹评道：“公主别猜了，臣是心甘情愿去的，并非为人所迫。”
有一天，她对公主说，今上和公主卧病期间她曾去天清寺，在定光佛舍利前许愿，祈祷夫君女儿早日痊愈。如今心愿实现，应该前去还愿，公主亦应跟她同去，以示虔诚感恩之心。
转首那一瞬，她不知是悲是喜，脸上的笑容绽现之后又隐去，一把抓住来者的手腕，像是想确认他的存在，又像是怕他突然消失。双目含泪盯牢他，她哽咽着轻声道：“曹哥哥……你好不好？”
“公主，”曹评打断她，反问道：“你能确定姑父会同意你的请求么？你能保证此前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不会重演么？”
礼毕，他阔步出门，在下楼之前，他朝我深深一揖，道：“梁先生，以后请多费心，照顾好公主。”
公主闻言想跟她走，苗淑仪却又摆首，道：“你既爱看这些砖画，就稍留片刻，看个清楚罢。我先去寺中大殿烧香，你一会儿跟怀吉下来就是了。”
我点火焚烧这份朝报，再告诫他：“别在公主跟前议论这事，不能让她听见。”
公主继续看乐伎砖画，最后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画着吹横笛乐伎的那块上面，大概想起以往故事，她幽思恍惚，没有在意后来塔中木道上又响起的脚步声，直到有一人走到她身后，开口唤她“公主”时，她才蓦然惊觉。
官家康复后，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公主拒婚及曹评之事，就像这事从未发生过，包括公主自己，所以她对那桩婚姻的不满只能转化为沉默的悲伤，蚕食着她的快乐与健康，让她一天天地憔悴下去。
苗淑仪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终日求神拜佛，烧香祷告，每次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她具体是在说些什么。
因距离尚近，他们此后的对话仍能听见。随后先开口的仍是曹评，他礼貌而平静地跟公主说：“公主，臣此次是来向你辞行的。臣将前往汜水，为曾祖守墓，以后恐再无拜谒公主的机会，故今日前来道别，望公主多珍重……”
此刻他轻轻抽手，避开公主的碰触，再退后两步，欠身道：“托公主福，臣很好，谢公主挂念。”
不久后，一些惟恐天下不乱之人把一份朝报刻意“遗失”在仪凤阁门前，上面载有谏官范镇弹劾驸马李玮的章疏内容：“驸马都尉李玮家指使小底，已至四五十人，门下出入举人，皆豪室子弟侥幸无赖者。又修建主第，功役过甚……李玮年少，正当向学，而多使侥幸无赖之人在其左右，修建居室，复大僭奢，非所谓纳之于善也……”
“那么你所爱的人，包括我么？如果保持现状，我就要嫁给那个愚笨恶俗的李玮了，届时我又该怎样活下去？”公主当即问他。
他连声答应。但知道此事的人不少，想必也有几个长舌的对公主透露了一些消息，往后几天，公主明显比以前抑郁，除定省帝后之外皆闭门不出，经常怔忡不语，有时抚擘箜篌，弹着弹着就有泪珠零落。
言罢她带着其余侍从及作陪的方丈僧人离去，临行前暗暗朝我使了个眼色，目指公主，似有所嘱托。我想总不过是要我照料好公主，遂欠身颔首，示意遵命。
公主连声否认：“不，爹爹不会有这种想法……”然而，她那不假思索的话语却显得十分虚弱无力。
曹评微牵唇角，却是笑意惨淡。许久不见，他瘦了许多，眼周发黑，目光无神，远非以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公主对此事毫无兴致，但架不住母亲劝说，终于同意随她前往。
违豫风波平息后，李国舅夫人入宫，向今上暗示李玮及公主年岁渐长，到了该完婚的时候。今上遂下令拨资修建公主宅第，交由李玮监工，稍后再议婚期。
我问张承照：“这些事，宫中人常议论么？”
曹评不语。而此时公主情绪驿动，忽然满怀希望地说：“或者我们逃走，我们从这里逃走，到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