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心愿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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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回答说：“那时我在御药院做事，有一天奉命送药给郭后，到了她居处却见院中已设了棺器，一干内侍宫人正在灵前哭泣。阎文应抹着眼泪过来跟我说，郭后昨夜已薨。见我犹疑，他便命人开棺给我验视。当然，这时郭后已被收敛好，像是以正常姿态安睡着，但仍蹙眉颦目，似不胜痛苦。我目光无意间掠过他们掀起来的棺盖，竟看到上面有指甲抓过的几道痕迹……我顿时大疑，遂借口说贵重药物既已送来，不便退回，不如放入棺内陪葬。于是趁置药之机略略揭起郭后的衣袖，发现她手指淤血乌紫，皮肤指甲破损，想来是在棺中拼命挣扎时抓伤的……”
联想到何郯，我顺势追问张先生：“那么何御史呢？他与夏竦又有何过节？”
张先生答应，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他们去翰苑，须锁院么？”
我先是一愣，旋即与他相视而笑。国朝皇帝一向注重权利制衡，为防两府宰执专权，通常两府次要职位不会让宰执朋党出任，因此宰相同平章事与副相参知政事，枢密使和枢密副使，往往分属朝中不同的派别。
这些我以前也曾听人讲过，遂问张先生：“宫里人不是说，是阎文应在药里下毒害死的么？”
我难以回答，只是摆首。心下甚是佩服他还能这样镇定，若换了旁人，听今上这话，岂还敢安于宫中？
“他倒不是与夏竦有私人恩怨，而是一贯正直敢言，又曾为石介辩诬。”张先生再论何郯旧事：“去年，夏竦想进一步构陷富弼，便进谗言说，石介并没有死，而是受富弼指使诈死，悄悄前往契丹密谋起兵，富弼则为内应。随后还建议开石介之棺验证。当时台谏都不敢多说什么，而何郯则在今上面前极力为石介辩解，并抨击夏竦的险恶用心……加上这次看他论杨怀敏之事，我想他心如明镜，一定知道此中曲直，所以才敢寄希望于他。”
我把当时的想法告诉他：“我听人说过，国朝以来，枢密使与枢密副使常不相谐，例如真宗朝，寇准与王嗣宗，王钦若与马知节，莫不如此……”
这大概是几天来听到的令我最感震惊的事。一时间全无反应，只失了礼数地盯着张先生直愣愣地看。
张先生又道：“你适才说的，夏竦意在阴附张美人，这原因也有。张美人通过贾婆婆拉拢夏竦与王贽，对他们多有馈赠，而夏、王二人性本贪婪，且又顾忌中宫，因此两方一拍即合。”
张先生颔首，说：“你既知道，何必问我？”
“哦，是什么？”我问。
我回思事件经过，越想越觉惊心：“平贼事后，夏竦坚决反对让御史台在外审理此案，而杨怀敏又将最后一个贼人杀掉灭口……或许，连当晚杀死前三个贼人，也是他授意的……难道这起事件，根本就是夏竦一手策划的？”
“那你将此事告诉过官家么？”我问他。
我一惊，忙低首不语。
她转身，轻轻朝外走，魂不守舍的样子。走到阁门边，似想起什么，又再回首，踟躇着说：“后来，官家要我转告张先生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张先生看着我，道：“慎言……如今官家圣体康宁。”
次日晨，秋和来找我，忧思恍惚，双目犹带泪痕，但嘴角是含笑的。
“怀吉，刚才我去福宁殿求见官家……”她说，“他告诉我，其实，他并不曾想改立中宫。”
“啊……”我很难形容这时的心情。虽然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善意，并认为她作了适当的选择，但还是不禁为她感到惋惜，“你的愿望呢？你真正的愿望就这样放弃了？”
得到这个明确的答案，我自然欣喜，但也注意到秋和古怪的表情，对她探到今上真话的途径深感怀疑，遂问她：“你是怎样问他的？为何他会坦言说这话？”
我很想问他，若真的因此触怒今上，岂不有被逐出宫的危险？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再一想，这么多年，今上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一直容忍着，想必他们之间是有某种默契的罢。
我想象着郭后彼时感受，不寒而栗，转言问他：“先生又如何得知此事？”
“没有。他既不欲追究，我何必多事。他自有他的原因，我们也不必再去揣测圣意。” 张先生答道，再转视中宫的方向，目色凝重，“但自那之后，每次一触及那废后诏书，我便会提醒自己，绝不能让这事发生在如今的皇后身上。”
张先生便沉默不语。须臾，我再问：“先生既看过郭后遗容手指，后来没被阎文应陷害么？”
内侍回答：“不必，只是在翰苑住宿，并不草诏。”
“病卒。”我说，思量着，又加上以前听见的传闻，“有人说，是阎文应毒死的。”
张先生不直接答，反问我：“我且问你，当初我并未嘱咐你把诏书也给梁适看，你为何在他在场时也把诏书展开了？”
见我讶异，他唇角微扬：“是不是觉得我很厚颜，竟不去伏拜谢罪？”
此夜最后的结果并未影响到我们这一瞬的好心情。少顷，有内侍从迩英阁来，通知张先生说：“陈相公、梁枢密与何御史此刻方离开迩英阁，天色已晚，禁门关闭，不便出宫，今晚将宿于翰苑。请张先生在内东门司略作记录。”
他默默看我许久，忽然问了一个貌似与此无关的问题：“郭后是怎样死的，你知道么？”
张先生摆首：“因争宠触犯龙颜，那只是一个小小诱因。国朝惯例，皇帝决策，若事关中宫，必须先与宰执商议。若宰执不同意，皇帝很难擅作主张。”
他继续为我释疑：“夏竦守西疆时，今上任命陈执中为陕西安抚经略招讨使，而陈执中与夏竦论议不合，最后势同水火，竟各自上表朝廷，自请辞职。先前今上召回夏竦，原是要拜为宰相，与陈执中同列，而众谏官、御史都说二人素有嫌隙，不可使之共事，这才改任他为枢密使。因此，夏竦若要阴谋改立中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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