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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侍长闻言,一时急得只待发疯,又连忙问道:“这究竟是从何说来?我不过走开了片刻,她速来又老实,却到何处去冲撞了殿下?”那小黄门怒道:“你手下的人,你倒先问起我来。不是她冲撞的殿下,难道是殿下特意寻到她着她冲撞的不成。听你这等昏言悖语,料想手下也教不出什么规矩识礼的人。你还待张口怎么?待到了殿下面前,还怕没你分说的时候么?”说罢转头便走,李侍长心急如焚,一脚深一脚浅,踩烂泥似的跟着那小黄门穿过角门,绕过池塘,一路上只盼见到的不是阿宝。直到了池边一片瑞石之前,却果然看见阿宝正跪在道旁,四周围着数个内侍及宫人,中间石凳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戴一顶莲花玉冠,着淡青色的广袖襴袍,并未加巾束带,通身的居家打扮,不是皇太子萧定权却又是何人,不由得眼前紧着黑了一黑。

    宫人们自然大多不曾亲眼见过太子,见过的也不过是未及回避时的远远一目,可是她们却偏偏要从这位殿下束发冠和巾子的模样开始描绘起,一直说到他袍摆的纹路、靴上的云头。众口难调,东朝的容貌于是有了数个版本,除去俊秀二字的总评相类外,目击者所描述的似乎绝非一人。其实年轻的宫人们也都清楚自己的一生与那样一个坐在青云之端的人物不会遭遇半分瓜葛,但是她们还是愿意按照各自的喜好和认知在心中勾勒起东朝的模样,让这个绮丽偶像在冷落宫苑中无处不在,陪伴和安慰每颗青春而寂寞的心。人无论贵贱,大约只有这颗寂寞的心是相同的罢?和众人一样头挽双鬟,银索攀膊的阿宝,也就如此这般,在西苑的角落里洗了整整一夏的衣衫。

    某日过午,阿宝正要将刚洗好的衣服晾起,侍长李氏忽然走进跨院,四下一顾,询问她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余人呢?”阿宝抬头答道:“现下到了饭口,众位姊姊都吃饭去了。”李侍长思量片刻,随即吩咐道:“这里有趟急差,如此你跟随我来,到李奉仪及郭奉仪处送趟衣服去。”阿宝知道奉仪乃是东朝妃妾中位最卑者,侍长祗应这一趟差事,并不愿费力再另去寻人,如此点中自己也在情理之中,遂连忙答应了一声,拭净双手,取下攀膊,跟随至李侍长居处,将两匣已收整好的衣物接了过来。

    那便是天际了。

    李侍长将衣物递交给了太子侧妃李奉仪处的宫人,又问起为何本次催要得如此着急,那宫人眉飞色舞谈到奉仪是夜承宣,傍晚前无论如何要将新浣衣物熏香熨烫等事,二人又立着说了半刻闲话。待李侍长回到与阿宝分别之处,看见衣匣仍在,阿宝却已不见了,心中正觉奇怪,四下里张望之际,忽见沿宫墙跑出一个小黄门,看见她劈头便发问道:“那个脸色白白的瘦瘦的婢子可是你位下的人么?”李侍长连忙点头道:“小哥哥可说的是阿宝吗,她到何处去了?”那小黄门一口童稚之音尚未消,语气却颇为倨傲,扬眉撇嘴道:“她自家只说是姓顾,是浣衣所里的宫人,我却并不知道她叫做什么。”又抬头翻了李侍长一眼,才接着说道:“看来果然是你的人了。瞧你也像是宫中的老人了,怎生便放纵得治下毫无王法,我等数次奉令旨发问,她就是不肯说自己是何许人,殿下这才差了我来寻访。如今正撞上了你,看你可脱得出干系去?”李侍长这才知道他竟是太子的近身内侍,见他恐赫之语已说出了若干来,却只不肯告知正经事,急得只是抚掌乱转,半日方改口叉手问道:“贵人可否告知,究竟她犯了何等事体?”那小黄门这才想起来竟未提到此节,致使讨伐无名,遂敛容冷冷道:“她惊了殿下的驾。”

    那丽人应了一声,随在定权身后,走出去几步,又回首顾盼,恰逢阿宝亦抬头,见她素丝单襦,罨画长裙,头戴假髻,上无珠饰,额上颊畔却装饰翡翠花子,通身装扮异于贵嫔,亦异于内人。察觉到阿宝的打量,丽人的唇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笑意,亦含温柔,亦含妩媚,如有怜悯,如有讽刺。

    李侍长自家叩谢完毕,见阿宝只是一味垂首不语,生怕太子再怒,忙扯她衣袖道:“阿宝,还不快谢恩?”定权已经走了两步出去,听到这话,忽然转过身,突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李侍长忙替她答道:“殿下,她叫做阿宝,珠玉之宝。”定权愣了片刻,又问道:“是姓什么?”李侍长又答道:“姓顾,回首之顾。”

    萧定权手中此刻正把玩着一柄高丽纸折扇,待那小黄门跑近,头也不抬,懒洋洋问道:“可找得人了?”小黄门柔声答道:“是,就是浣衣所的宫人。”萧定权从那泥金扇面上移目,回眸望向身侧一个宫装丽人,言语之中竟是满腔委屈: “如今这西苑可真教人不敢再住了,你瞧瞧,连一个洗衣裳的奴子都学会犯上了。”那丽人盈盈一笑,并不作答。李侍长却素闻这位主君的脾气,吓得赶忙跪倒,连连叩首:“是这贱婢冒犯了殿下,其罪当万死。这也都是因为老奴的管教不严,还望殿下念她入宫未久,更兼年幼无知,开天恩恕我二人之罪。”一旁的阿宝许久不语,此刻却突然插话道:“这不干侍长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承当便是。”急得李侍长低头怒斥道:“打脊奴,你竟然是这王风教化外生长起来的么?桌上摆个瓷瓶还有两只耳朵,你便不知道殿下二字怎生书写,素日想听也是听得见人言的罢?此处可有你安放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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