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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圣坛————磨坊主家,神父家门前(取代社区长家)和波瑞纳家门前各有一座,打从天亮,汉卡和家眷就拼命赶工。
他们最先完成,而且布置得很精巧,比磨坊主的圣坛更受人夸奖。
真的比那座高明。门廊前面立了一个以桦树枝交缠而成的小礼拜堂,上罩几块七彩条纹的毛织品,里面的讲台上耸出一座圣坛,铺有白餐布和细麻布,饰以小蜡烛和瓶插的鲜花,幼姿卡曾在花瓶上粘贴各种镀金纸图案当饰物。
圣坛上挂着一幅巨型的圣母像,两侧各挂几张小图片。为了加强整体的效果,他们在圣坛上空悬一具鸟笼,笼中是娜丝特卡带来的画眉鸟。
他们由大门口筑出一条巷道,是枞树枝和桦树枝交替构成的,枝丫插在地上,整整齐齐掩上黄沙,沙径上撒满菅茅。
幼姿卡采了几大把矢车菊、燕草和野豌豆,不管是圣像也好,烛台也好,凡是能套花圈的地方,她都用花圈来布置,甚至在圣坛前的地面撒遍鲜花。房屋也有份,墙壁和窗户都布置上绿叶,屋顶上插着摇摆的菅茅。
人人都卖力干活儿,只有雅歌娜例外,她大清早溜出家门,一整天不见人影。
他们最先弄好,但是太阳已照遍全村,外村来的板车声逐渐加大。
他们匆匆准备上教堂。
怀特克一个人留在围院里,成群的孩子挤进来瞻仰圣坛,对画眉鸟吹口哨。他设法用树枝赶他们离远一点,硬是行不通。于是他放出鹳鸟,它偷偷走上去,用尖嘴去啄他们光裸的小腿,他们尖叫着散开了。
弥撒钟初响时,家人一起出发。幼姿卡走在前面,全身雪白,手上拿着书本,鞋面上有大红的蝴蝶结。
“怀特克,你觉得怎么样?”她在牛童面前转个身问道。
“你美得像最自的白鹅!”他赞美说。
“你的皮靴都比你有眼光!不过汉卡说全村没有人穿得这么好。”她跺跺脚,拉拉短裙说。
“隔着裙子看得见你的红膝盖,像鹅肉隔着羽毛露出来!”
“傻小子!”她悄悄警告说,“把鹳鸟藏好!神父游行会来这儿,说不定会看见它,认出它。”
“噢,不过女主人看来真漂亮!简直像火鸡!”他目送她们走上大路,兴奋地咕哝道,后来他想起幼姿卡的警告,就将鹳鸟关在马铃薯坑里,放拉帕去看守圣坛,接着他去看马西亚斯,后者照例躺在果园里。
村子里没有人迹。教堂的仪式开始了。神父出来做弥撒,风琴咚咚响,布道结束时,钟声大作,把屋顶上的白鸽都吓跑了。接着民众涌出来,穿过大门,烛火熊熊,圣像由白衣少女扛着,最后来的是神父头顶的红天幕,他手上端着金色的圣体匣。
他们排成队伍,人潮间让出一条窄巷,以闪烁的烛光当围栏,神父高唱:
“看哪,我站在你门外,噢,天主!”
群众齐声应合,声若洪钟————大嗓音直达天际!
“我的灵魂追随你的圣旨。”
他们一面唱,一面往前走,窄墓门附近挤得水泄不通,人数多极了,包括整个教区。一切贵族领地的主仆都在场,几位大地主在两边扶神父,或者手持蜡烛在附近走。天幕由教区的地主农夫扛着(也许因为最近的丑闻吧),其中没有一个是丽卜卡村的人。
他们由教堂墓地的阴影问走到白花花、眩人、炽热的旷野,艳阳照得人一直眨眼睛,他们继续随着钟楼的鸣声往前走。颂歌响了,薰香随漫天的尘土飞上晴空,烛光闪烁,鲜明的花瓣不断落下来,散在神父脚下。
人潮汹涌,他们脚步很重,大声唱颂歌,像一弯喧闹的七彩溪流,红天幕则像急流中的一条船————飘浮其中。圣旗在图片和圣徒雕像边摇曳,圣像蒙着薄纱,缀满花朵。
他们走着唱着,挤得密密麻麻,脑袋贴着脑袋,每个人都拼命唱————只当全世界都陪他颂赞天主的荣光————只当高尚的莱姆树、暗暗的赤杨、烛光下发光的水面、微尖的桦树、低洼的果园,绿野和看不见的远方————一切的一切————都衷心为颂歌伴奏,音符穿过闷热的空气,飞上亮丽的蓝天,飞向太阳!
圣歌搅动了树上的叶子,把最后几瓣鲜花吹落下来!
神父在波瑞纳家的圣坛上念第一篇福音,暂时休息,又转往磨坊主家。
现在天气更热,很快就热得叫人受不了。每个人的喉咙干得像灰沙,太阳四周蒙着一层白雾,灿烂的天空飘着长长的纹丝状纹理,空气过热,东西的外廓线仿佛隔着沸水看去一般,抖抖颤颤的————暴风雨快要来了。
进行大约历时整整一个镜头,神父浑身汗水,脸色红得像甜菜根,但他一直端端庄庄举行仪式,从这座圣坛走到那座圣坛,听民众唱许多福音,并吟诵多首颂歌。
有时候民众停止颂赞,云雀接着唱歌,不停地叫道:“咕咕,咕咕!”大钟永无止尽地当当响。
虽然颂歌又响了,农民们放大喉咙高歌,女人的尖嗓子和小孩的童音也来凑热闹,加上游行所带的小铃叮叮响,地面更有砰砰的足音,但是大钟声仍然很响亮————纯净,高超——一黄金般的音符飘上天际,欢愉又宏美,像铁锤敲打太阳锣,敲出伟大的旋律,在整个乡村袅袅不绝。
接着回到教堂,在室内举行冗长的仪式,风琴演奏,歌声悠扬。
会众终于解散了,天色突然转黑,远处有雷声,干燥的疾风飕飕吹来,树木互相拍打,空中满是一股股灰尘。
外村来的人立即驾车飞速离去。天上下起一阵阵毛毛雨,使空气更闷热,太阳则继续洒下无情的热浪。蛙鸣声听来微弱多了,也困倦多了。黑暗慢慢进逼,远处的风景现在已朦胧不清,雷声又响了,土青色的东方劈下一道道苍白的闪电。
暴风雨由东方来袭,沉重的板青色云团是新月状分布,蕴含雨丝————说不定含有冰雹哩。风雨在树梢呼啸,吹过麦田,鸟儿吱吱喳喳飞到屋檐下躲雨,连狗都急着回家。牛群也从田野间回来了,灰尘旋涡和灰尘柱在路面飞舞,雷声愈来愈近。
不一会儿,太阳隐在铁锈色的蒸气团中,隔着蒸气望去,宛如隔着半透明的玻璃板。雷声逼近村庄,不时有疾风吹来,真能把大树连根拔起。第一阵雷霆远远打在森林的某一个地方,整个天空霎时变成深土色。太阳不见了。狂风怒号,雷霆连续落地,地面被雷声震得隆隆响,黑色的天空出现一条条闪雷,突来的闪光简直要把人的眼珠子给挖掉。
住宅随各种声音而颤抖,一切生物都吓得畏畏缩缩。
幸亏暴风雨斜着飘走了。闪电打在远处的某一个地方,狂风没造成灾难就已减弱,天空再度放晴,晚祷之前下了不少雨,带来一阵洪流,谷子霎时被冲倒,水车池涨得好高,每条阴沟、田埂和犁畦都涨满起泡的污水。
直到黄昏,一切才恢复正常,雨停了,太阳在西天的云彩间露面————像鲜红的大火球。
等这时丽卜卡村舒了一口气,村民望着门外的风光,感恩地呼吸凉爽空气和雨后的泥土味儿,尤其是园内小桦树和薄荷树的清香。路上的水洼在夕阳下呈红色,树叶和绿草晶莹发亮,起泡的溪塘像液态的烈火,热热闹闹地流向水车池。
一阵微风搅动了刮倒的谷子,如今森林和田野传来一股爽快的凉意。孩子们大声欢呼,跑到小溪和阴沟去玩水,小鸟在枝头啾啾叫,家犬到处乱跑,神父的珠鸡由树篱上传来清脆的音符,所有的路面和房屋四周都充满谈话声和快活的叫声。不久磨坊附近有人唱起情歌来,
“长期长期鹄候,我浑身露水。
爱人,爱人,放我到你身边!”
田间除了赶回家的牛群哞哞叫,还传出某一位牧人的歌声。
“甜心,你说黑麦一收割,
你就娶我,决不拖延。
黑麦、小麦和燕麦都割了,
我仍拿不到结婚证书!
噢,达娜达达娜!”
避风的板车现在逐一开走,不过有许多邻村的农夫留在丽卜卡村做客————也就是不久前曾好心来帮女人种地的朋友。他们在比较富有的农夫家接受招待,酒菜丰盛极了;比较穷的人则带好心的朋友上酒店,享受宾主欢聚的乐趣,人数愈多愈快活。
几位乐师也来了,晚祷之后,酒店里传出小提琴曲、低音提琴的喧哗声和低沉的鼓声。
复活节以来,大家没机会作乐,更想挤在一起玩乐一番。
来的人太多了,酒店容不下,不少人得坐酒店外的圆木头,不过现在天气晴朗,天空呈壮观的金色,他们一大群一大群坐在那儿,叫酒来喝。
酒店里挤满年轻人,他们立即跳起奥伯瑞克舞,转来转去,密实的人潮和脚步震得墙壁和地板不住呻吟。谁跟娜丝特卡带头跳?除了多明尼克大妈的儿子西蒙还有谁呢?他弟弟安德鲁一直拉他的袖子,劝他别跳,他根本不听,他心情愉快又任性,痛饮伏特加,硬要请娜丝特卡和酒友们喝,扔些五科培的钱币给乐队,叫他们奏乐起高一点。他搂着娜丝特卡的腰,大声叫:“来,小伙子们,活跃些!照波兰人的作风用力踏脚!”
他像奔逃的小雄驹在屋里飞呀转呀,拼命叫,拼命踩地板。
安布罗斯咕哝道:“他的靴子里没垫茅草,那个小浪子!”他望着酒客们,喉咙因贪饮而抽搐。“像链枷似的,他猛挥手脚!……希望别脱臼!”他说话更大声,走得更近。
马修恶狠狠地说:“当心你的一只脚脱臼。”指的是老头的木腿。
“噢,我真想跟你共饮!”他邀宠般笑笑说。
“喏,醉鬼!当心别把酒杯吞下去!”马修说着,倒出满满一杯,转身背对他。社区长的弟弟乔治正跟一小圈人低声说话,他们挤在吧台边用心听,没注意周围的舞客或面前的伏特加酒。他们一共有六个人,都出身于当地最好的家庭,对于讨论中的问题很关心,不过酒店愈来愈吵,愈来愈挤,他们立即转进犹太人跟客人共用的私人客厅。
房间实在很小,挤满犹太娃儿的床铺,餐桌旁很难找到空位。一根牛油蜡烛插在屋椽上挂的铜制分叉烛台里,发出烟蒙蒙的火焰。
乔治两度传酒瓶,喝酒,却没有人提到刚才中断的话题,最后马修酸溜溜地说:
“喏,乔治,我们听你说,我们都坐在这儿,像乌鸦期待暖雨!”
乔治还没开口,铁匠进来了,他跟大伙儿打招呼,四顾找座位。
“啐!黑面儿来了,老是在没播种的地方冒出芽来!”马修脱口而出,不过,为了压熄对方的怒火,他立即说,“麦克,敬你!”
铁匠一饮而尽,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开玩笑说:“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也许这儿不欢迎我?”
小普洛什卡回答说:“你说得对!跟德国人这么要好————星期五陪他们吃咸肉喝咖啡————这种假日,你继续陪他们不是更好吗?”
“你说话像醉鬼!”
“我说的是人人皆知的事实,你经常跟他们交往。”
“谁给我工作,我就帮谁干活儿,我不挑剔。”
瓦尼克暗示说:“工作!你跟他们之间不只是工作方面的交情。”
普里契克意味深长地说:“是你对大地主和我们森林所做的那种工作。”
“嗬!看来我是跟审判官会面啰!你们好清楚!”
乔治冷冷盯着铁匠可疑的眼睛说:“别惹他。他有办事的自由……我们也有办事的自由。”
“万一有宪兵隔着窗子偷看。”铁匠想故作嘲讽,却不太成功,嘴唇气得直抽搐,“他会以为你们有阴谋。”
“我们也许有阴谋,却不是对抗你,麦克,你不配。”
他听了,戴上帽子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闻到一点风声,跑来探察详情。”
“他说不定会在外面偷听。”
“让他听嘛,他会听到几句跟他有关而他不喜欢的话!”
乔治一本正经说:“现在听我说,弟兄们!我说过,德国人还没有买波德莱西,但是买卖契约随时会签署。他们说下星期四。”
“我们知道,问题是可行的办法!”马修焦急地说。
“乔治,给我们一点忠告吧,你有办法,你读过不少书,又常常看报。”
“你们知道,德国人若买下来,定居在我们的隔壁,情况会像戈卡,我们丽卜卡村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我们的父辈叹气,搔头,想不出办法。”
“但是他们不会把田地移交给我们!”几个人同时大叫。
另外一个人大嚷:“德国人,他们算什么?有些定居在莉西卡,我们农夫买尽他们最后一亩地。不错,戈卡是另一种情形,不过全怪我们自己,我们酗酒,我们不断打官司,到头来全部去讨饭。”
“咦,那我们以后也可以买下波德莱西!”安提克的堂兄弟颜德瑞克·波瑞纳说。
“说来简单。目前我们连一英亩六十卢布都拿不出来,日后怎么付得出一百五十卢布的价钱?”
“如果我们的父亲肯将每个人该得的财产分给我们,我们补救事态就容易多了。”
“这是真话。那我马上就能想出办法。”
乔治插嘴了。“噢,你们这些傻瓜,土地完完整整,我们的长辈都只能维持起码的开支,你们想凭一小块地存钱吗?”
他们哑口无言————被他提出的真实证据吓呆了。
他继续说:“不,祸害不在于我们的父亲不让出地产,而在于丽卜卡村地狭人稠。祖父时代养活三口人的田地如今得养十个人。”
“你说得真对!是的,真对。”他们都有同感,觉得羞愧。
有人建议说:“那我们买下波德莱西农场,大家分。”
“你可以买下整个村子,但是钱从哪里来?”马修哼道。
“等一等,说不定我们能想出办法。”
“你们爱等就等吧,我等够了,觉得恶心。我要离开乡下,到城里去!”
“随你便。但是我们得留下来采取某些行动。”
“滚他的!空间好挤,我奇怪墙壁怎么不裂开,我们每一家都住了好多人,吵得要命,附近则有广大的土地,只等人去接收。不,就算我们饿肚子,也筹不出钱来买,我们更不可能借到钱。滚他的!”
这时候乔治告诉他们别的国家是什么情形,他们伤心地聆听,最后马修打断他的话:
“别人富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给肚子饿的人看一碟菜,然后收起来,他的肚子能饱吗?别的地方人民有保障,这里没有,每个人都像荒地上的野树,无论成功与失败————只要他缴税金服兵役、服从官员————谁理他?”
乔治默默听他说完,然后重新开始。
“只有一个办法能得到波德莱西。”
这时候大家更贴近他,因为大房间突然闹嚷嚷,玻璃窗为之震动,音乐停了。有人出去,回来笑着向他们报告外面的情形,原来多明尼克大妈拿一根细根来找儿子,造成可怕的骚乱。她要打他们,赶他们回家,但他们顽抗到底,叫她离开酒店,现在西蒙喝个痛快,安德鲁大醉,对着烟囱怒吼。
大家不想再听那些事儿,乔治开始阐明他的计划。原来是叫村民跟大地主和解。以一英亩森林换四英亩波德莱西的土地!
这种解决办法有可能成功,他们又惊又喜,乔治告诉他们普洛兹克附近有个村庄曾做过类似的协议,他是在报上看来的。
“对我们农夫很有利!犹太人,再来点伏特加酒!”小普洛什卡隔着房门大叫。
“是的,每三英亩林地换十二英亩麦田!”
“十英亩可以换一大块地!”
“不过,他该另外让我们捡点柴火!”
“而且各加一英亩森林边的草地!”
“还要一点建筑用的木料!”
人人都加上新条件。
马修冷笑说:“各加一匹马,一辆板车和一匹母牛!”
乔治嚷道:“安静!现在地主农夫得开个会,然后去见大地主,说出他们想要的条件。说不定会谈成。”
马修中途插嘴:
“除非尖刀架在脖子上,他不会答应的。现在他需要钱,德国人随时会给他。反之,我们村民抓脑袋开会,他们的太太也提出忠言,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大地主早就卖了地,不理我们,有钱等官司结案。乔治的计划很好,但是我觉得需要反过来才行得通。”
“马修,说下去,给我们一点建议。”
“不空谈————不开会————而是采取行动,像我们争取森林一样!”
乔治咕哝道:“行动有时候可能,有时候不可能,”
“我说有可能……不是用同样的办法,却可达到同样的目标————我们去叫德国人不要冒险买波德莱西农地!”
“他们是傻瓜————怕我们,肯乖乖听话?”
“他们若不答应,我们就告诉他们:他们不许播种或建房屋……也不能越过他们的田地一步。你们以为他们不怕事?咦,他们会像我们在地底熏出来的狐狸。”
乔治突然说:“皇天在上,这种威吓语会使我们再坐一次牢!”
“我们不会永远坐牢,等我们出狱,他们就惨了……他们不是傻瓜,会先考虑跟我们对抗有没有好处。等我们将买主赶走,大地主的口气就不同了。否则……”
乔治无法再保持缄默。他跳起来,尽可能劝他们别从事这么冒险的战斗计划。他指出这样会吃官司,全体又有新的灾祸,说不定会以造反的罪名入狱,关好几年!他还说,也许跟大地主和平商议就行了。他继续发言,说得面红耳赤,吻大家,求他们放弃这个念头。行不通,他的话完全没效果,最后马修说:
“你在说教!你的口气跟书本差不多,却不合我们的需要!”听了这句话,大家开始用拳头敲桌子,七嘴八舌说话,热烈叫嚷:
“万岁!万岁!打倒德国人!长裤仔滚蛋!马修说得对,我们都照他的话去做,谁若害怕,就叫他躲起来算了!”
他们好兴奋,理性全失。
这时候犹太人拿一瓶酒进来,他一面擦桌上的酒渍,一面聆听,然后腼腆地说:
“马修给你们的忠告好极了。”
“什么!颜喀尔现在反对德国人?怎么可能?”他们讶然叫道。
“因为我喜欢跟本乡本土的人站在同一边。我们住在这里————可怜兮兮,但是靠上帝帮忙,我们还可以活下去……等德国人来,不但可怜的犹太人,连一条狗都没有东西吃……噢,愿他们都死掉!愿瘟疫扫除他们!”
“什么,犹太人跟我们站在一边!谁听过这种事!”他们感到很惊讶,简直愣住了。
“是的,我是犹太人,却不是森林的野人,我跟你们一样生在此地,我父亲和祖父也是这儿出生的!……我难道不是你们之中的一分子?……对你们有利的事对我也有利,你们地主农夫的产业愈大,我跟你们做的生意也愈多。你们对抗德国人的计划我准备支持,提供一整瓶甜酒……祝你们健康,噢,波德菜西的地主农夫!”他大声说着,举杯敬乔治。
后来他们喝了很多酒,非常高兴,差一点忍不住吻犹太人的长须,他们把他当作自己人,复述整个计划,每一细节都和他咨商。过了一会儿,连乔治都不那么忧郁了。
但会议已近尾声,马修跳起来。他嚷道:“弟兄们,到大房间去,我们伸伸腿!今天够了。”他们一起进去。
马修立即把苔瑞莎由另一个男伴怀里抢过来。别人也学他的榜样,请出屋角的女孩子,呼叫乐师,并开始跳舞。
乐师们突然用劲演奏,他们知道马修赏钱和揍人都很干脆。
酒店的人终于认真跳起舞来,额头直冒汗,嗓音、顿足声、音乐和叫嚣传到户外,宛如由每一道裂缝渗出沸腾的大锅,门外的人也玩得很痛快,碰坏对酌,聊天愈来愈大声,愈来愈兴奋。
天黑了,星光强烈又鲜明,树木呢喃作声,泥沼传来沙哑的蛙鸣,不时有甲虫嗡嗡飞过去。夜莺在果园唱歌,到处暖洋洋、香喷喷的。大家也渴望享受清凉的夜风,不时有一对情侣互搂着腰肢跨出酒店,消失在暗影间。外面的谈话声太响了,说话又快,大家一起发言,几乎听不清楚。
“……我一放开阉猪,它还来不及将鼻子伸进她的马铃薯堆,看!她就攻击我,并哞哞乱叫!”
“……把她赶出村外!要她滚蛋!”
“……记得我年轻时候,大家也赶过这种人。她甚至在教堂前面被打得浑身鲜血,然后赶到界标外,从此我们就太平了。”
“……犹太人,一蒲式耳,快!”
“……我们新选一位,大家都这么说。”
“……把恶种砍掉,免得根扎得太深!”
“……现在你敬我,我告诉你一件事!”
“……拉住公牛角,别放松,直到它倒地为止!”
“……二英亩加一英亩等于三英亩,三加一等于四!”
“……喝吧,兄弟,亲得像同胞!”
断断续续的句子由暗处喷出来,搞不清说话的是谁。听者又是谁;后来安布罗斯喝醉了,由这个圈子转到那个圈子,老是哭哭啼啼要一杯酒喝,不过他摇摇摆摆,几乎走不动。
“你,佛依特克,我曾为你施洗,我替你敲结婚钟,敲得手臂发麻。噢,弟兄,才一杯!还是要请我整整一打兰?我会敲她的‘安息钟’让你娶第二位太太————年轻,皮肉像大头菜一样结实!兄弟,整整一打兰,拜托!”
年轻人继续跳舞,毫无倦态,屋里满是女裙和头巾外套的沙沙声。有人随音乐曲调唱歌大家玩得好热闹,连老太婆都跳跳蹦蹦和尖叫。雅固丝坦卡挤到中间,叉腰踩地板配合打油诗的节拍:
“我从来不怕恶狼,就算它们
有二十多只;
也不怕敌人,就算我要抵挡
十倍乘十倍的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