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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克拉丽莎最新章节!

    接下来的几星期克拉丽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她生平第一次得自己做出一个决定。迄今为止一直是别人的意志决定她的所作所为,预先决定她每天甚至每小时该做些什么。现在她得根据自己的决心来做出一个极端重要的抉择,选择一个职业。她发现自己心里根本没有明确的倾向或者目标,因而这样一个影响深远的责任就使她更加忐忑不安。她非常喜欢钢琴,即便是要求最高的曲子,她也弹得无懈可击。可是她清楚地意识到,这和真正被人承认的演奏还有相当距离。可以补上文科中学的课程,然后上大学学习,可是想到要花费大量时间,她也就不再考虑;另外,还可以只和三个姑妈当中的一个做伴待在家里,每天无所事事,可是这既违背父亲的愿望,也违背她自己的心意。机缘凑巧,恰好她父亲法律上的朋友需要她为存放在他那里的她那为数不多的财产办理某些手续,于是请克拉丽莎过去见他。这是一位年长的先生,他还在一些慈善协会里工作,这使他在自己本行之外也享受盛名。克拉丽莎便向他袒露自己举棋不定的情绪,并且请他发表意见。埃伯瑟德尔博士微微一笑,接着一面向克拉丽莎致歉,一面向她解释,为什么她的请求突然使他笑了起来————克拉丽莎找他的确找对人了,当然并不证明完全对口。他是被释放人员咨询就业指导协会的主席,而克拉丽莎相反,刚刚离开修道院,还没有被人指控犯下任何罪行。接着在提了几个问题之后,根据克拉丽莎的情况,他便说出他的个人意见。他告诉克拉丽莎几年来教育学方面盛行几种新的设想,来自世界各国,主要通过瑞典的爱伦·凯[1]和意大利的蒙台梭利女士[2]这两位妇女,对于青少年的教育提出了崭新的、合理的要求,在更高的程度上对孩子们的个性成长以及他们生理心理上的发展加以关注。理性的父母现在已经决心不再把他们的孩子,托付给未受教育的女保育员和不学无术的女教师。倘若他没弄错的话,现在这里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就业可能,这本身就令人非常兴奋,物质上也能够适应日益增长的要求。最后,他觉得重要的是,这肯定也有一种有益的、人道的作用。所有这些培训已经提高到学术的层面;现在人们急需那些能够制作特定食谱、教授器械体操和健身的女性助教,去取代那些迟钝的保姆。这些设想现在向各个方面发展,大家根据我们时代的特点,认定要搞专业化。有些学校只管神经质的孩子,另外一些学校则只管智力落后的孩子。有的妇女在社会的意义上,献身于慈善事业,又有一些妇女从事体育事业。照顾婴儿已经变成一门学问,已经出现新的学派和新的理论。他自己也未能一一密切关注,但是总的说来,他觉得对于那些不甘心从事枯燥无味的职业,另一方面也不愿放弃女性使命和特殊天赋的女性,这个崭新的时代的确开启了许多可能性。他不想向克拉丽莎做出什么明确的建议,但是如果克拉丽莎赞同心理教育学,他还是很愿意劝她做出这一选择。既然克拉丽莎在物质上并不窘迫————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优势,并不是许多人都能具有的————她在第一年不用做出任何决定,而是有可能到各个大学、医院去上夜校,听听课,无论是关于婴儿护理,还是教育学,在进一步了解情况之后再做决定,看自己觉得想干什么————因为这种内心的使命感总能最好地决定你想找的职业。

    克拉丽莎真诚地向埃伯瑟德尔博士致谢。第二年似乎向克拉丽莎证实,她的这种感激心情不无道理。她的大多数性格特点都是从她父亲那里继承的,其中之一乃是坚忍不拔,有条不紊地努力工作。她就凭着这股热忱,仔细分配她每天的时间。她把最大部分的精力用来研究各种学问,她注册选修各门课程,从头到尾修完了一门婴儿护理课,在大学旁听教育学的课程,在医院工作,听各种演讲,熟悉各种不同的教育方法。清晨七点,她就离开斯彼格尔街的家,晚上回到家里,恰好还有一小时弹弹钢琴。所以有位教授开玩笑地说:有了她,可以取消一切钟表。她还一直没有做出决定,她对许多事情都兴致盎然。但是她意识到,自己不是教书的材料。在修道院里,她对世事纷繁还一无所知,她到处都安安静静地在旁谛听,机敏灵巧,引人注目,讨人喜欢。另一方面,她对诸多事情感兴趣:在修道院度过几年之后……就像在修道院学习的年代,她定期给父亲写报告,现在她定期向自己汇报。她是否有足够的耐心来帮助病人、弱者,帮助别人?她心里只清楚一点,她觉得自己更多的是被健康的人所吸引。置身于烦躁不安、神经过敏的人中间,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她把这些人视为病人,她必须得出一个结论。

    克拉丽莎认识到,为他人服务对她而言是件乐事,这样她感到自己更加自由。她知道,等她退缩到孤独的状况,为了让她真正的意志迫不及待地表现出来,最终她选择了她自己的“事业”。

    决定却向她迎面走来————通常都是这样。决定出人意表地向她走来。她觉得,在她所旁听的课程当中,有枢密顾问[3]西尔伯斯泰因教授的一门有关“神经质的孩子”的课程,她觉得他是最负盛名的神经科医生。有人把这门课当作最重要的课程推荐给她,她兴致勃勃地听着,觉得不同寻常,尽管西尔伯斯泰因年纪轻轻便已获得教授头衔。他大概已经五十五岁光景,面部轮廓分明,享有光彩夺目的演说家的盛名,尽管他对弗洛伊德并不熟悉。他尤其通晓文学;陀思妥耶夫斯基[4]和爱伦·坡[5]对他而言是举足轻重的作家,认为两人作品之间有着不少联系。这是一个现代人的典型,面部轮廓鲜明,暴露了他是犹太人的后裔。他身材瘦削,甚至可说瘦骨嶙峋。他个子太高,微微前倾。他的鼻子太大,头发漆黑,所以整个外貌都显得线条分明,同时又有一种禁欲主义的味道。他说话急速、流畅,手势较多。这位教授吸引住了克拉丽莎,这是她听到过的第一门真正的课程。西尔伯斯泰因教授随口举例,引起旁人反驳,而这正好就是他的目的所在。人们总是被那些离他们最遥远的东西所吸引,克拉丽莎对于讨论兴趣浓烈。她高兴的是自己能够迅速理解一切,觉得自己头脑突然特别清醒,迄今为止,她认识的人全都思维缓慢。从这时起,她开始对疾病感到兴趣。

    克拉丽莎听了西尔伯斯泰因教授三个月的课,她总是坐在前面几排的座位上速记教授的讲课。这种形式使她可以更好地记下她听到的内容。相信书面的东西,是从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习惯。她工作缓慢,称得上是慢工出细活的人。回到家里她认真整理记下的笔记,把它们都特地记在另外一个本子上。有一次教授讲课结束,从讲台上对她说:“您是否可以稍等片刻……”受到这般抬举,克拉丽莎有些心慌意乱,枢密顾问西尔伯斯泰因接着说道:“请原谅,小姐。我不想耽搁您,可是我发现您是一位极好的听讲者,边听边记。我希望您能原谅我,我想请问您是把我说的一切都记了下来,还是只记下您认为重要的东西?”克拉丽莎脸红了起来,她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自己是否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她回答教授,她只是记下最重要的地方,回到家里再把她速写的笔记整理成一篇文章,这是她的习惯。“请您听我说,亲爱的小姐,您可以帮我一个大忙了。我为这一系列演讲,只写了一些简单的笔记,由于一个愚蠢的意外事件,有人在整理房间时把这些笔记给我扔掉了。我现在迫切需要把这些笔记寄给一家美国杂志,可我已无法恢复它们的原貌了。当我今天发现,您一直在边听边记,我觉得这可真是巧事。您能把您的笔记给我用一下吗?”克拉丽莎表示同意,前面七次演讲她早已整理完毕,这次演讲的笔记她还得誊清。于是他们约定,她把这次演讲的全部笔记都寄给他,就寄到大学。第二天她就可以整理完毕,当天她还誊清最后一次笔记。过了一天,她收到一封电报,西尔伯斯泰因教授向她致谢,并且问克拉丽莎星期四是否可以去他那里。这实际上是克拉丽莎收到那封叫她离开修道院的电报后,再次收到的第一封电报。

    西尔伯斯泰因教授在办公室里接待她:克拉丽莎走进前厅就注意到了这个房子的特别之处。首先是房子的陈设极有品位,这里挂着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图画,非常引人注目。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希罗尼姆斯·伯施[6]和卡洛[7]绘画的复印件。有几幅关于梅斯美尔[8]的漫画,表现了人们嘲笑这位医生的一切。克拉丽莎觉得,选择这些漫画含有辛辣的嘲讽。西尔伯斯泰因踱来踱去,“首先,我不知道如何向您表示感激,这真是雪中送炭,我终于在昨天就可以把手稿寄出。还不仅于此,您使我大吃一惊。您记录时专心致志,有些地方您甚至比我说的,表达得更为清晰,变得更加简洁明了。我演讲时常常会离题发挥,我常常觉得说得不够清楚,我无法设想会有比您的笔记更加凝练的内容摘要。您让我看到一个头脑清楚的人如何感受我所讲的内容,这点十分重要。”他坐了下来,“现在请允许我提个问题,也许涉及您的私密。您是否私下有什么工作,或者在攻读一个专业?”克拉丽莎淡定地讲述她的处境。“我提这个问题,并不是无的放矢。在我这儿,最近几年很多事情都有点落了下来。我的记忆力并没有衰退,我至少希望如此。但是工作堆积起来,许多事我都忽视了,时间总嫌不够,没法把病案都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所以很久以来我都在想给自己找个帮手,培养一个助教;我也曾经尝试过两次,也许我太缺乏耐心。昨天您的摘录寄来,我简直大吃一惊————这正是我想要的东西,把我的冗长繁琐的讲述压缩到主要本质的内容上去,使我的讲述变得清晰明了。这时我想到了您————我想要见到您,焦躁不耐之中给您发了一份电报。因为,一旦我产生一个念头,我就控制不住,每时每刻都惦记着它。我心想,这也许会引起您的兴趣。我的任务一部分是有趣的,一部分是枯燥无味的工作。……建立一套索引卡片,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胜任的……您为什么笑?”

    克拉丽莎听到“索引卡片”这几个字,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父亲,想起父亲对于收藏的乐趣。父亲有一次带克拉丽莎到他的密室去看看。父亲当时一走进他工作的蜂房,脸色便变得格外严峻和冷凝。“因为您说,这不是任何人都能胜任的……我是通过机缘凑巧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我必须承认,我喜欢这个,甚于其他一切。也许这种工作我做起来最有收获……通过特殊情况。”

    于是他们迅速达成协议。克拉丽莎得每天花三四个小时在教授处工作,充当助教、档案管理员和秘书,工资优厚。她得根据教授的口授记下病历,汇总整理。不久,教授完全习惯了克拉丽莎的帮助,她的工作时间占据整个下午,往往延长到晚上;她在二十岁时就得到了一个职业,不仅使得她生活安定,收入丰厚,也使她激情满怀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去。她最欣赏西尔伯斯泰因的,是这位教授不仅脑子特别灵活,反应迅速,而且工作玩命,善于充分利用时间,直到最后一分钟,从来没有看见他无所事事。这一年如此,以后的年月里也是如此。早上直到九点,无论是外人还是他的家人,他谁都不见,也不接待。六点三刻他准时起床,然后就在他密封的小房间里工作,直到九点离开。他的理论著作,主要是撰写一本他视为毕生著作的作品,《各民族的神经官能症》。在这本著作中,他在研究数量惊人的历史文献的基础上,试图综观历史,证明各个民族和人一样,都经历了沮丧和无法解释的恼怒的各个阶段;希腊卷是唯一已经结束的一卷,置于卷首作为序言。这一章也对这个民族的心灵素质提出新的视角,和尼采从文学的事实所尝试进行的研究相似。上午属于大学,下午则属于他拖得时间很长的诊所的业务,晚上除了社交应酬之外,用于通信和研究;在这过程中,有时在汽车里或电车里,他总是手不释卷。休息对他而言只是从一个题材转到另一个题材。克拉丽莎不消多少时间就能对这位教授做出评论,她注意到,无论是他的同事或者他的病人,尽管对他的成就都普遍表示敬意,可是大家总的说来,都不太喜欢他。他对于他的病人态度生硬,甚至有些粗暴,根据一种计算精确的方法,喜欢把病人的痛苦和抱怨加以轻描淡写,或者用几句未必都很成功的风趣话来加以减轻削弱;克拉丽莎在和教授比较密切地接触过程中,自然仔细地进行观察。她不久发现这种粗暴和嘲讽,其实是对自己的软心肠采取的一种自卫措施。这位教授骨子里非常善良好心,乐于助人达到自我牺牲的程度。他作为人,羞于承认关心他人。他为了个别案例不止一次两次自己遭罪,为了说明一个盗窃狂的案例,他甚至跑了好几个警察局,而那个相关的女人,他只是不屑一顾地称之为“女贼”就算了结了。他有一次向克拉丽莎解释:“你要是治疗一个神经官能症的病人时,被他发现,你对他很认真,那你就完了。”作为医生,他发现自己个人也被牵扯进去,他似乎很不舒服。他这种害臊的态度必然产生奇怪已极的性格特点,譬如他因为窘迫,原则上总是用外号来称呼克拉丽莎。他问克拉丽莎什么事,就叫她:“喂,我的记忆力”,或者“掌握秘密的女主人”。他要是给克拉丽莎口授病历,往往是些内容相当私密的病历,他总是在一个遮暗了光线的房间里从写字台旁进行口授,这样他的脸在灯前就处于阴影之中。对于克拉丽莎而言,这是一种表示尊敬的态度。在他之前,克拉丽莎从来没有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接受过这样的敬意。另一方面,他也绝不遮掩他的感激之情,虽然总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表达出来,说克拉丽莎对他的工作已变得不可或缺;有时候他也征求克拉丽莎的忠告;他向克拉丽莎口授“我们的作品”的一个副本,把克拉丽莎介绍给他的家人————他有一个十五岁的儿子————和克拉丽莎讨论他的医学思想和个人想法;他赠送礼物给克拉丽莎,请克拉丽莎和他太太一起亲自挑选礼物。克拉丽莎往往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似乎是这位教授唯一信赖的人和他信赖的第一人。对于这个为别人的命运和别人的秘密深受压抑的男人而言,克拉丽莎意味着减少压力,放松心情。这种信任的气氛使得克拉丽莎的内心感到无比舒畅,但同时她也觉得这一切都匪夷所思,她并不想和这一切亲密无间,永远结合。她知道,她为教授效劳,是在为一个事业效力。日后她回忆起这些岁月,总把它们看成她无忧无虑,最无拘无束的时光。

    ☆ ☆ ☆

    克拉丽莎和西尔伯斯泰因教授谈话多次,只有一次特别铭记在她的记忆里。因为这次谈话不仅对她很有启发,而且————这是他们相处的全部时间中唯一的一次————谈话涉及她个人。那天下午教授请她到图书馆去,在历史著作中摘录一些段落。六点钟她回到教授那里,教授第一次没好气地对她说道:“我不能白白浪费时间,您把X文档放到哪儿去了?我到处瞎找,找了半个小时。”克拉丽莎随手就把那文档指给他看,他继续斥责克拉丽莎:“这我怎么找得着啊?”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在L这个字母上面寻找。“我的人名索引是这样排列的,每一个字母总是和字母表上的一个数字相对应的,这本书不是就摆在这儿旁边吗?”教授把书往旁边一扔,“难道要我每一次都来回瞎找吗?您这儿弄的,全是彻头彻尾的胡来一气————您怎么能?……”

    突然他打住了,凝望了克拉丽莎一会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请您原谅我的无礼,您说得当然很对,一点也不错。我只是心里生气而已。X伯爵夫人今天在最后时刻宣布不来了,下一个病人也没在预约的时间赶来。整个下午我都浪费了。”他把心里的火气全都用拳头恨恨地发泄在他的档案柜上,非常高兴自己发脾气时被旁人逮个正着,他最后向克拉丽莎解释:“好吧,现在您总算看到了神经科医生的一般情况了吧。因为两个病人偷走了他的时间,他就失去自控。没有疯子到他这儿来看病,他就自己发疯。”克拉丽莎觉得非抗议不可,“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他干活干得太多了。不对,其实干得太少了,因为他连我的卡片秘密也没猜着。”可是教授已经接着往下说:“为了不至于白白浪费时间,我们不妨测试一下,看您是否已经具备诊断的目光。那么,首先请您告诉我,我的良心,您是否已经注意到,我生来就具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的病兆……”

    克拉丽莎耐住性子,虽然她觉得这位教授从外表上看来,的确像是一个病例。“相反,我其实一直觉得奇怪,您居然没有发疯,您干活太多,可是依然能够自我控制。”

    西尔伯斯泰因医生严肃地凝视着克拉丽莎,“您在我这儿没有学到好东西,我其实自己就是个神经官能症患者,一种犹太人的遗传。早在我的童年时代,这种遗传在我身上就已发展到病态的程度。我没法安安静静地坐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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