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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摸着我的额头很认真地对我道:“不用担心,朔儿,你就是未来的皇帝,只有你能是!”
其实爹爹不说,我也猜到了一两分,这地下埋的定是大娘的某个亲人,因为我曾听爹爹坐在坟墓边,对着大娘的画像喃喃道:“这些年,你还好吗?”爹爹每年都会为大娘画一幅画像,很认真很专注,他每每对着画像长久不语,可我晓得,这些年,大娘定也如爹爹一般渐渐老去了,决计不会再是画像上那个藕荷莲裙的小女孩。
所有的人都认为大娘死了,当时唯有爹爹不信。
他说:“朔儿,我替你取个表字吧,‘宁远’……子宁的宁,遥远的远。”
爹爹闻言只淡淡笑一下,而后依旧通宵达旦批改公文。
这话是阿荣跟我讲的。
回到府中没多久,爹爹又躺回了病榻,这一次时间拖得长了一些,御医轮着班儿天天往府里跑,足足半个月,爹爹才从病榻上下来。
爹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落寞,人却是平静极了,似乎只是回忆起一件很寻常的往事,拿出来想一想,回味一下,就又沉淀回心里去了。
一路游学,我踏遍了山川河流,城镇边关,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方言,当然,朝庭里的事情一向是酒馆茶肆闲余饭后的丰富谈资,昨日皇帝下了什么旨,今日摄政王又做了什么举措,不安份的三王又如何如何,这些消息都一字不落传到我的耳中。
我认得墓碑上的字,却不知道曾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问爹爹,他只说:“一个故人”,别得再也问不出来了。
于是我又知道,爹爹想起妹妹了。
这一句话也成了我今生对于爹爹最后的记忆。
或许他这一生忙碌得根本顾不得寂寞,但确凿无疑的,他一生孤独。
爹爹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年药从未间断过。爹爹说是年轻时受过伤,在边关的时候没养好,落下了病根,并不妨事。爹爹说这番话时,说得很是漫不经心,似乎一点不在意这种小病一般。我却是亲耳听见赵医正跪在爹爹床前,声音恳切道:“王爷,是药三分毒,这药虽续一时之命,却伤本至深啊!”
自那日爹爹说了那一句话后,我便很少见到娘亲。
外面的朝庭是不是抖了我不知道,但院子里跪满人的场景却是深深印在我脑海里。有几次就是娘亲带头跪在那里的,连着我也得一跪到底。
不久又是一年清明,爹爹带我到落云山扫墓。
每年清明时分,爹爹都会过来,在山上住一阵子,后山的山崖旁有座孤坟,每每这个时候爹爹总亲手为它拔去杂草,摆上一叠馒头,浇上一壶浊酒。
我姓秦,名朔。
记忆里爹爹一直温文尔雅喜怒不露,但他一旦发起火来连朝庭也是要抖一抖的,要是爹爹很生气的话,还会死掉一大批人。
其后多年,我一直在外游学,阿荣随我了出来伺候我。路上他向我讲起许多爹爹年轻时的事情,于是我方才知晓原来沉稳镇定如爹爹,也曾有过那样张扬冲动的青春。
我有个妹妹,叫平安,是大娘的女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可爱,缩缩巴巴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像只红色肉猴子。爹爹抱着妹妹从外面回来时,我悄悄跟着,就听爹爹为了哄大娘,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平安长得像大娘,很漂亮。
小太子,小太子……我虽年幼不太懂事,“太子”这词还是懂的,跑去问娘亲:“我是小太子,我的爹爹不应该是皇帝?”
爹爹书房的灯越亮越晚,后来便一整夜地亮着了。晚上,我曾悄悄去探望爹爹,就见他提着朱笔在堆满书案的奏章上圈画、写批注,不时掏出手帕捂着嘴唇,低声而压抑地咳嗽,紧挨着书卷的是一碗褐色的药汁。
每每听到这些话,阿荣总要凑过去听个仔细,听了不顺耳的话还要把那人拉回来理论一番,我却是不在意了。
在爹爹身边呆的明间长了,偶尔会见到爹爹在旁人面前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情绪。比如一次,我喊他“爹爹”时,他发呆一般地看了我半晌,才愣愣地说了一句:“两岁的孩子应该是记不得了。”
娘亲叫我朔儿,小厮们叫我小公子,国子监教书的老酸腐颤巍巍唤我一声“平昭小侯爷”,外面的老百姓则叫我“摄政王家的小太子”。
而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