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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黑夜天使最新章节!

    “麦基去他的夜总会了。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我尽量使自己听起来更加友善热情:“嗯,也行,不过最好还是能跟他本人说。对了,我记不清了,能告诉我夜总会具体是在什么位置吗?”

    “你连具体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只能说明你就不认识麦基,老妹儿。”

    听声音这个人并不是管家,否则他不会如此称呼我。我眼前瞬间浮现出一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坐在可以俯瞰不远处第五大道的飘窗边,嘴里叼着雪茄,漫不经心地翻看报纸。夜总会,或者说很可能是那种作为某种政治交往、供人们打牌之类的俱乐部。

    “哦,我当然认识麦基。他本来让我打给夜总会的,但我把电话号码弄丢了,所以才打了这个电话找他。”

    那个声音道:“你咋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他从来不会把这个号码给别人。”

    “噢,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啊。”我故作轻松地答道。

    电话那头换了个人,声音更为深沉,口气冷漠,甚至有些粗俗:“你在找啥?跳舞的活儿?先到我们这儿来,我们给你面试一下。”

    所以说的确是夜总会。他说是“他的夜总会”,也就是说他是老板。

    他们轮番跟我聊天,都聊得热火朝天。“就是嘛,过来面试下。经过我们的面试之后,你才知道啥是真正的面试。”

    另一个声音插嘴道:“带上练舞时穿的短裤。”

    我说自己在镇上跳舞,跟他们实在太有缘分啦。这大概是结识他们最好的途径了。“噢,拜托了,帅哥,发发慈悲。你们知道的,我一个小姑娘必须要干活才能挣到钱嘛,可现在到处都是可怕的地方。”

    两个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但对话还是传到我耳中:“要不要告诉她?”

    我不知道另一个人是怎么回答的————毕竟还是有些远————但我依旧知道了结果:“好吧,是九十夜总会。”之后又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听上去傻乎乎的,有些瘆人:“别说是我们告儿你的。”事实上,他说“告儿”这个词的时候一本正经,我一直以为只有在连环画或是舞台上用来戏仿某些角色的无知时,才会用到这个词儿。

    夜总会实际的门牌号是八十八号,我猜之所以会在设计时出现这么奇怪的错误,是因为“九十”这两个字占据的空间相对小一些,节省入口处的霓虹灯。

    侧门入口处站着个人,眉头紧锁,仿佛是刚从里面出来透口气。“来找工作的?绕过巷子,从第二个安全出口那里进去。”

    我绕过巷子,来到第二个安全出口处。我敲了敲门,有个人拉开沉甸甸的铁皮门,我根本没兴趣注意门后的那张脸,也不想知道他是谁。房间半明半暗,身后那道白色的裂缝没维持多长时间,就听到铁皮门“砰”的一声被人关上了。

    恐惧袭上心头————我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后来才逐渐消逝。或许是因为那道被关上的门。我将只身前往一个新世界。

    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凄凉,弥漫着一股子霉味。桌子三三两两堆叠在角落,摇摇欲坠。一张桌子被抽了出来,旁边坐着一个男人,外套内衬外翻,搭在椅背上。他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仅仅是在昏暗之中坐着等待。大概有八个还是十个姑娘也同样百无聊赖地围在他身边,站着等待,有几个还穿着无袖上衣。不过,所有人都光着腿。

    荒谬的裸露,近乎下流。愉悦总是意味着将内里翻出来给别人看,一贯如此。

    坐在桌子旁边的那人说:“你是来应聘的?把裙子脱了。”

    “就这么放在地上?”我有些畏缩。

    所有人哄堂大笑。他说:“清洁女工会帮你收好的。她现在不在这儿。事儿可真多。”

    我还是妥协了,把衣服整齐地叠好后,放在靠墙的灭火器上面。

    她们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毕竟我和她们不一样,所以也不明白她们究竟是在笑什么。

    终于一个有些憔悴的深肤色女人走到我面前,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是不会通过的,”她说,“你最好还是把衣服穿上,免得浪费时间。”

    “为什么?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和颜悦色地问。

    “凡是来这里面试的人,还没有不把练习短裤穿在外衣下面的。看看你周围的人,难不成你想在这里换衣服?”

    我穿着自己那套白色的人造棉内衣,不知所措地缩成一团。

    她轻蔑且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背过身挡着我:“行啦,快点换。”

    我在她身后边换衣服边问:“能不能给我透个口风,他们要是问我之前在哪里跳舞,我该怎么回答?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就说是在城外的什么地方。”之后她又补充道,“那对你更好。”在她转身重新回到那些更有经验的面试者中间时,最后对我说的是:“我再跟你说一遍,你是不会通过的。我一看你就知道结果会如何。”

    可我感觉还不错。

    一扇门被人推开,进来一群男人。先进来的五个男人中的一个,刚进门就直嚷嚷:“老板,我有主意啦。在所有报纸的正中间就写上‘九十’这两个字,连续三四天,直到人们开始议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啊,要是我能补上亏空,这也还不错。可我现在也已经快完蛋了————”“我跟他说过,如果他没办法接受我们的价格,我就会找其他人,可他还是要坚持到最后一刻,看看是否————”之后他们分开,各忙各的。隐约看到还剩下一个人,看不清长相,借着他身后的光线大致能看出他的体型。他个头很高,高得都有些诡异,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把这个地方搞得过于昏暗,才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他说:“好啦,多兰。你那里准备好了没?”

    坐在桌边的那个男人答道:“哈里,给我们这里打点灯。”

    于是在我和他之间仿佛出现了一条耀眼的小路,周围充满了不安的因素。但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一条路:仿佛我就站在路的这头,他在另一头,而我必须经过它。我迟早都会走上这条路的。

    剩下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努力朝他那边望去。他慢条斯理地点上烟,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走进这个可笑的故事————也是我的生活之中。我感到灯光缓缓变亮,他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清晰。

    他很高,大概超过六英尺,但并不笨拙,仿佛每个关节都上过润滑油一般;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头发也几乎是黑色的,只不过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头发表面呈棕色;一张酷似爱尔兰人的脸称得上英俊帅气,却十分冷酷,不过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冷酷,如果你能理解其中的区别,就会明白这种冷酷之中流露出的激情,尽管这种激情有些反常。但就是这种冷酷杂糅着冷漠和确定,一旦你有所妨碍,就会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摧毁。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审视着他的双手。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扶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关上他刚刚经过的那扇门。的确,或许就是这双手干的。没错,这双手之前也一定干过————不止一次,而是很多次。我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肯定见过他犯下的事儿,无所畏惧,正如它们现在大剌剌地盯着台上的这群女孩一样。我必须要走上我们之间延伸的这条耀眼的小路,答案就在路的那头等着我。

    有人把钢琴从靠墙的地方拉了出来,坐在钢琴旁,用胳膊肘拭去琴键上的灰尘。钢琴的盖板不见踪影,他每每按下琴键,都能从侧面看到钢琴内部的金属丝跟着移动。

    坐在桌边的男人命令道:“好啦,全都站成一列,做节奏步。”

    我试着照他说的做。其他所有人看样子也是同样的打算。我开始排在第三,然后被挤到第四的位置,横跨一步来到第五的位置,又被人用胳膊肘推到第六的位置,接着绕到后面排在第七。这队人仿佛是一条蠕动的虫子,歪歪扭扭。我极度紧张,最终站在离他很远、倒数第三的位置。我的脸火烧火燎,一定红透了。

    这么做是为了淘汰那些显然无法胜任这份工作的人,之后才会进行下一轮面试,单独进行筛选。我是第一个被淘汰的。每一次他说抬左脚,我都会抬起右脚;让抬右脚的时候,我又抬起左脚。一开始我就弄错了,然后再也调整不过来了。

    终于坐在桌边的那个男人说:“嘿,你,三号,站出来。你把整个队伍都搞乱了。”

    我站了出来,眼睛朝上看,并没有看他。他指向消防通道,疲倦地说:“穿上衣服走人。”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那个高大男人懒洋洋地开口道:“再给她一次机会。”他比他的手下要仁慈多了,我猜这是为了表现出他本人对此事相当认真。

    “你是做什么的?”他问我,语气冷淡但还算友善,“有什么特长?独舞之类的会吗?”

    这是麦基第一次与我说话。尽管我的两颊依然红彤彤的,但一只脚已然踏上了那条耀眼的小路。

    如果我说没有,就意味着我只能从消防通道离开。“是的,”我说,“我————我能跳独舞。”

    “你要什么伴奏曲?”坐在钢琴边的那人问,把雪茄脱落的烟丝吐了出来。

    我毫无头绪,突然想起一首柯克曾经最喜欢的歌曲。不过我只知道歌名,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月光与玫瑰》。”我结结巴巴地说。

    琴声响起,我才意识到这首曲子过于舒缓,我什么都跳不了。我对跳舞一窍不通,如今只有两件事能做:像芭蕾舞演员那样单足旋转,还有就是尽量把腿往高抬。于是我旋转、抬腿。第三次我抬得太高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垂直往下,直挺挺地坐在地上,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全场哄堂大笑,连站在门口的人都笑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这一次不用他们吩咐,自觉地朝放着我裙子的灭火器走去。

    突然他神色一滞,把手伸向自己的脸,仿佛是要摸它,又缩了回去。他惊奇地问坐在桌边的那个男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等一下,刚才我笑了吗?”

    “难道有人没笑吗?”

    “我这个人可不容易被逗笑,还从来没在自己的夜总会这样笑过,也没在别家夜总会笑过。如果她能把我、还有这里所有的人都逗笑的话,那些初来乍到的观众就更不是问题了。”然后他对我说:“回到你原来的位置。”

    我待在那里不动。他稍做考虑,问我:“你每个晚上都能这样做吗?踢上三四次之后就像那样坐到地上。大概五分钟左右?”

    “当然可以。”我回答说。

    “美女们,你们将有个特别的伙伴啦。她被录用了,周薪七十五美元。”

    身后传来一阵带有敌意的嘘声。

    之后我留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我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他周围闲逛。可这并没有什么用,他再也没有多看我一眼。

    待一切都结束后,她们挤在一起换衣服的时候,我离开了。他已经从正门走了。临出门之前,我绕到那个深肤色的女人那里,用手肘碰了她一下,轻声说:“谁说我通过不了的?”

    接下来的一周我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只是偶尔能远远地看到他。他再也没有看过排练,毕竟这不是他的工作。他规划好演出效果,之后就交给多兰具体负责了。

    我排练的时候,在臀部周围系上了缝着钢丝线的保护层,以防脊柱受损。要是没有这层保护,我在四十八小时内铁定要被送进医院。之后他们做好演出服,在它周围嵌入沉甸甸的衬垫,就像是那种有裙撑的裙子一样,这样保护层就不会被人发现了。整件事情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宛如迷雾般朦胧的黑色烟云。我的手腕上系着两根饰带,当我伸展胳膊时,它们便像翅膀一般展开。我头顶上还戴着一个像光环一般的银质圆弧。人总是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伙伴。

    摔跤对我而言变得越发熟稔。他们为迎接开张还给舞台涂上一层蜡,于是摔跤变得更加容易了。多兰警告我不要摔得太过熟练。“如果过于熟练,看起来就像是排练好的,就没那么有趣了。试着还像第一天那样,无意间摔倒。”

    正式公演那天,大概下午五点的时候我们带妆彩排,我第一次穿上演出服,而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是穿着短裤练习的。

    我觉察到有些异样,至少是在我看来,有事情要发生。我只希望这些事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首先是负责缝制演出服的那位老妇人。那是她的工作,一来她年纪也大了,再加上疲惫不堪,所以她根本不会在意演出服的上身效果,只关心它是否合身。她帮我穿上演出服,跪在地上整理裙摆。大概是想看看是否合身,她碰巧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愣住了,就那样跪着盯着我瞧。

    “怎么了?”我问。

    她呼吸变得急促,说道:“在这个地方这么说实在是罪过,但是你看起来————就像是教堂圣坛上的幻景。”之后她帮我别好别针,表现得仿佛是惧怕靠近我。

    又有人走了进来。因为我是新人,所以是第一个到的。来人正是之前见到过的那个深肤色女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双脚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嘟囔道:“你还是第一个穿上简做的衣服,比不穿好看的。今晚他们最好还是准备好担架,免得到时伤亡惨重。”

    第三个暗示是从多兰那里得到的。之前曾听他说过他对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们早都厌倦了,宁愿去动物园盯着笼子里丑陋的猴子。当看到我站在台前,他大吃一惊,下巴都要脱臼了,就那样惊讶地张着嘴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就是那个干巴巴的小————?”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我心想:“如果我对他的冲击力也如对他们的一样,那就说明我现在已经抵达那条耀眼小路的另一端了。”

    在夜总会里,没有什么比取悦首晚演出的观众更难的了,这种话我听她们不厌其烦地说过一遍又一遍。我刚登上舞台便明白了她们话里的含义。我倒是不在乎这个,毕竟也不需要我背什么台词或是唱什么歌。而且我的表演只为一个人而已,和台下的人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灯光和面孔变得有些模糊。这里仿佛是一个刚投产的机械车间。没人盯着舞台看,他们全都隔着桌子天南海北地闲聊,服务生端着酒水穿梭于我和观众之间,就算是卖烟的姑娘也比我更吸引观众的目光。

    终于有人注意到我了。坐在后排的某个人冲我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之后喧闹声渐渐减弱,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紧接着夜总会里变得鸦雀无声,像死一般沉寂。

    你肯定会有所觉察。我不清楚自己现在被打扮成什么模样,事已至此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正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有如此反应。既然我什么都没有做,那就一定是因为我在舞台上的模样。

    我听到一个离我不远的醉汉说:“这是真的吗?伙计,再给我来点好酒,换个口味!”

    一种古怪的沉默将整个地方覆盖,有些怀旧的气息,十分伤感。只有音乐还在继续,柔和且高雅,还有些许忧郁,这都是我们刻意安排的。为了形成最强烈的反差,我要在典雅轻柔的音乐中摔倒,而不是在那种喧闹、搞笑的乐曲中。

    我踢腿,跟着摔倒,听到人们倒吸一口气。之后我又做了一次。虽然笑声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那笑声仅仅是因为这荒唐一幕的反复上演而产生。我知道自己正在摧毁什么东西,但我并不在乎。那并非我所求,亦非我所愿。我又不是个演员。

    我下台的时候只有一件事想问多兰,他是我们的导演,一直站在那里观看。“麦基先生看了吗?他觉得怎么样?他说什么了?”

    “直到你出场的前一分钟,他都在的。”他说,“然后他去接了个电话,有人要祝贺开幕表演。后来他一直在这里,整场演出只有你的表演他没能看到。他人就在那里,刚回来。”

    我转身灰溜溜地朝更衣室走去。即使穿着这身演出服,我也只不过是个干巴巴、仿佛被人鞭打过的小东西。没日没夜的辛苦全是白费气力,身上的淤青亦是徒劳。

    每次我下台的时候都会问:“麦基先生今晚来了吗?他看到我的表演了吗?”

    有时候他们会说:“他今晚还没来呢,可能要晚点才会来。”

    就这样五个夜晚过去了。

    第六个晚上,我下台之后还穿着那身衣服,就那样坐在更衣室里等待着。负责演出服的女人过来让我把衣服脱下来,我说:“我就要穿着它。”

    “你不能这么做,”她说,“算了吧。现在就脱掉,把它给我。”

    “我就再多穿一会儿!”我威胁地吼道。

    她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嘿,你还在等什么?返场吗?演出都结束啦,你不知道吗?”

    是的,我是在等待返场,或者说是初次公演,但不是她们以为的那种。

    那个老女人缠着我不放:“我还要回家呢,把衣服给我!”

    “你要是想要,就从我身上一片一片地扒下来。”

    那个深肤色的女人经过更衣室门口时,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接着朝外走。之后她又改变主意折了回来。“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边说,边把头朝门口偏了偏。“他就在那里。结束前刚刚回来的。”

    我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动不动。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后,我才站起来,不理会那个老女人试图阻拦的颤抖的双手,拉开门走了出去。我在更衣室的通道口站了一会儿,窥探舞台那边的情况。他坐在舞台左侧场边的桌子旁,在乐队的另一边。有两个人跟着他,就是常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人。

    最后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小桌子,最近才被搬出来。那并不是一个好位子,我绕路朝它走了过去————这样我就可以经过他那一桌。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正聊得热火朝天。

    看到我过来,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我可以的。”我心下默念。

    我听到他低声问:“那个收起翅膀的天使是谁?”

    我坐在靠墙的位子上,没有抬眼看向大厅里的任何人。又过了几分钟,一抹隐约的阴影遮住了我白色的衣裙。

    “我之前见过你吗?噢,在你回答之前,我知道这很老套,但我是真心诚意地问你,绝不是什么风凉话。”

    “麦基先生,我是你这里的员工啊。”

    “我付给你多少钱?”尚未等我回答,他对一个人说:“让多兰过来一下,他还在这里吗?”

    多兰很快就来了。

    “给这位年轻的女士付双倍的工资。对了,她叫什么?”

    “艾伯塔·弗伦奇小姐。”

    “她表演什么节目?”

    这一次轮到我回答。“表演坐在地上,麦基先生。从我进来后,直直穿过整个大厅,一直到我下台。您不记得我了吗?第一次是我不小心摔倒的,现在他们让我每晚都这么做。”

    这些话让他有些恼火。这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却忘得一干二净。“今晚是你最后一次表演这个。你们一个个都怎么回事?难道都没有脑袋吗?”

    多兰匆忙开溜。

    他接着说:“到我这桌坐一会儿。能和天使坐在一起可不常见。我要让他们瞧瞧。”

    他对自己的两个手下没多费口舌。“就这样吧。”他对其中一个简略地说道,又对另一个说:“再聊吧。”二人立马起身离开,没有丝毫延迟。

    在他们超出我的听力范围前,我还是听到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是时候了,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说这些话时听不出任何恶意,反而是一副十分冷静的口吻。

    等香槟端上来的时候,我想起了柯克。一个声音微弱地穿进我的脑海:“哎呀,你看起来很悲伤。我从没见过如此可爱的人。”某人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那个当下我甚至无从判断究竟是谁的声音。

    想要在家门口摆脱他极其不易。

    “语言是很奇妙的东西,对吧?”我终于进了屋,关门时我透过门缝对他说,“你说出来的话往往和你心之所想恰恰相反。喜欢上一个人,不断想起某个人,其实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这只会让他们不快乐,更为痛苦,甚至会伤害到他们,让他们觉得尴尬。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一定要把这点牢记于心,直到此刻我才深有体会。”

    他低头看着地板,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是啊。”突然,他似乎回过神来,有些懊悔,看起来香槟酒的酒劲过去了。

    “晚安。”我亲昵地说道,慢慢地合上门。他的脸只剩下一半,四分之一,再就完全看不见了。我拉上了门闩。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听到门外的人离开的声音。我一直都在回想柯克,有那么一瞬间内心深处竟然想不起他究竟是谁了。有的人形容憔悴,而有的人却守候在门的另一边。

    在家门口摆脱他不费吹灰之力。

    “别站在那里这样看着我,麦基。就算你是这副表情,我也无能为力。你知道的。”

    “别对我发火。你就像是即将消失的天使。关上门之前,再对我笑一次吧。这个要求过分吗?关门之前的一个笑容而已?”

    我慢慢合上门,露出半张笑脸,四分之一,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我拉上门闩,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听到有人离开的声音。我想起了柯克,却不确定他究竟是谁。也许仅仅是门另一边的某个人。

    我见到他的那晚后,一直上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表演终于结束了。现在我只需要站在一排姑娘前面就行了。虽然不是真正地站在那里,但事实上也跟那个差不多。他找了个人教了我几个简单的旋转、踮脚和下腰的动作,这足以让人产生我在跳舞的错觉。“你在台上的时候,除了你的脸,人们不会看其他东西的,所以你在台上随便动一动就行了。”多兰如是说。

    没人在后台说三道四。然而,压抑的情绪产生骚动和暴力,随便划根火柴就会让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有人曾在我化妆台的镜子上,用眉笔写下“杜巴丽[译注:杜巴丽夫人为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首席情人]”三个字。没想到这种地方的人居然还这么有文学素养。我毫不在意,有什么好在意的?

    此后的某个晚上,连这种安排也结束了。就像他做过的其他事一样,戏剧性地结束了。

    当时我们刚跳了一半,他正好进来,当然不会是一个人,斯基特和基特斯两个人跟在他身后。他在那里站了片刻,看着我。有什么事情让他变得恼羞成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嫉妒,占有欲,还是别的什么。

    突然间他怒吼一声,声音盖过了伴奏的音乐声,像是一颗扔在地上的手榴弹一般:“关掉音乐!关掉聚光灯!嘿,你,到后面把她身上的聚光灯移开,听见我说的没?你敢不做,信不信我过去把整个舞台拆了当柴烧!”

    音乐戛然而止。聚光灯也暗淡下来。我身后的姑娘们也不跳了,站直了身子。我也停了下来,令人眩晕的黑色薄雾笼罩着我。

    他怒目圆睁,而我惶恐不安,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因为酒精,尽管他神色复杂,可他的头发、领带、衣服都整整齐齐,一副完美的清醒状态。

    他大声嚷嚷,吼声将这个封闭场所的墙壁都震得直响。

    “把他们全都弄出去!收拾桌子!别管他们的账单,全都撵出去!不许他们再看到她!我再也不允许他们每晚这样看着她了!”

    斯基特伸出胳膊试图拉住他,但动作又不敢过猛。我猜他是担心麦基会把枪掏出来。

    下一秒整个地方乱糟糟的,局面令人恐慌。人们分成两列匆忙离开。一些胆小怕事的客人朝前门入口处走去,而舞台上的姑娘们则回到后台,朝化妆间走去。

    “出什么事儿了?喝多了?”我听到其中一个人惊恐地问另一个,就在我身后。

    我也听到了答案。

    “不,是爱情。”

    我第一次走进这里时,感受到的那种冷冰冰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我像是生了根一般站在之前的位置上,几乎是此处唯一一个不曾逃跑的人。

    夜总会经理恳求道:“麦基先生,请不要这样!生意会一落千丈的。麦基先生,想想您做的事情吧。只要您愿意,就把那位年轻的女士带走————我让人把她的衣服拿来————但现在至少容我招待客人,让他们彼此跳跳舞。这又有什么坏处呢?”他对他连哄带骗,“好不好啊,麦基先生?好不好?麦基先生?”一遍又一遍。

    “好吧!”终于他的怒气消退,“就让他们跳吧,喝到视线模糊,我才————管他们呢!但是再也不许他们看到她!谁也不能看到她————除了我!”

    夜总会经理急忙打了个响指。“小伙子们!快换伦巴。快点,在我们失去更多的客人之前!”

    有人从我身后为我披上外套,我身上还穿着天使的那套裙子,大概有三四双手把我推向他,动作温柔但迫不及待,仿佛是把午餐小心翼翼地送进发怒的狮子的口中。

    我踩着有些凌乱的步子走下舞台,离他仅仅几步之遥————我终究还是踏上了那条通向他的耀眼小路。他站在路的另一头,伸开双臂迎接我,保护我,禁锢我。

    我走到他面前,和他一起站在人群之中————我也不知道————他变得如此温顺,如此懊悔。他再次变成了平时的模样,可以任由我摆布。

    他为我整理外套,然后从背后搂着我的腰。“走吧,天使,别怕。”他说,由于担心,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我只是想带你离开这里。”

    我终究还是做到了,但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后我该如何安排回程的旅途————再次离开他————当离开的时刻来临时。

    他家很奇怪,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中央公园西侧的一个角楼之上。我猜纽约应该也有几处像这样的房子,但是应该没有几个会允许外人进去好好参观一番。很难说清楚我为什么要用“奇怪”这个词儿来形容它,也很难找出另外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它————并不是因为它的面积,梅森的公寓甚至比它还要大;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反常或是怪异。似乎他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设计师来做了,这本身并没有错,但多少导致房子整体上的设计有些拘泥于形式,冷冰冰的,尽管这种工作通常都会如此。问题是这里有些不协调。设计风格和居住者难以融合,某种不协调感随处可见。

    驻足于那间无可挑剔、氛围适宜的客厅之前,只需一眼,一个坐在那里、没穿外套的男人周围的所有一切全都灰飞烟灭。他的胳膊随性地从马甲袖孔中穿过,脚边还放着一瓶啤酒。他正在膝盖高的嵌入式桌子上玩着纸牌。

    又或许你正好走到客卧,一间考究的男性化居所,每处细节堪称完美。他会把半掩着的门完全敞开,带着一种可以理解的骄傲向你展示。“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子的房间。”

    他口中的小子————基特斯或另外那个————大概会斜躺在床上,一只手拿着烟斗通条,另一只手镇定自若地拿着一把左轮手枪。他调转扳机,冲着枪眼吹了口气。墙上原本挂着几幅精心挑选的狩猎画的地方,赫然贴着一张裸体海报,一看就知道是从某种艺术杂志上剪下来的。

    于是我的这位房主突然怒喝:“把那个东西遮住————你是怎么回事?————我在带她参观你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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