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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遂不能一致。虽其间互通之学说甚多,而揭其特具之见较之,则显为二派。如明道以性即气,而伊川则以性即理,又特严理气之辨。明道主忘内外,而伊川特重寡欲。明道重自得,而伊川尚穷理。盖明道者,粹然孟子学派;伊川者,虽亦依违孟学,而实荀子之学派也。其后由明道而递演之,则为象山、阳明;由伊川而递演之,则为晦庵。所谓学焉而各得其性之所近者也。

    理气与性才之关系

    伊川亦主孟子性中有善之说,而归其恶之源于才。故曰:“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才则有不善,性则无不善。”又曰:“性无不善,而有不善者,才也。性即是理,理则自尧舜至于途人,一也。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其大意与横渠言天地之性、气质之性相类,惟名号不同耳。

    心

    伊川以心与性为一致。故曰:“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言性也,曰:“性即理,所谓理性是也。天下之理,原无不善。喜怒哀乐之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往往无不善;发而不中节,然后为不善。”是以性为喜怒哀乐未发之境也。其言心也,曰:“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叶,每一不贯。”或问以赤子之心为已发,是否?曰:“已发而去道未远。”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若何?”曰:“取其纯一而近道。”曰:“赤子之心,与圣人之心若何?”曰:“圣人之心,如明镜止水。”是亦以喜怒哀乐未发之境为心之本体也。

    养气寡欲

    伊川以心性本无所谓不善,乃喜怒哀乐之发而不中节,始有不善。其所以发而不中节之故,则由其气禀之浊而多欲。故曰:“孟子所以养气者,养之至则清明纯全,昏塞之患去。”或曰养心,或云养气,何耶?曰:“养心者无害而已,养气者在有帅。”又言养气之道在寡欲,曰:“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寡欲二字。”其所言养气,已与《孟子》同名而异实,及依违《大学》,则又易之以养知,是皆迁就古书文词之故。至其本意,则不过谓寡欲则可以易气之浊者而为清,而渐达于明镜止水之境也。

    敬与义

    明道以敬为修为之法,伊川同之,而又本《易传》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语,于敬之外,尤注重集义。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从理而行,是义也。若只守一个之敬,而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一个孝字而已,须是知所以为孝之道,当如何奉侍,当如何温清,然后能尽孝道。”

    穷理

    伊川所言集义,即谓实践伦理之经验,而假孟子之言以名之。其自为说者,名之曰穷理。而又条举三法:一曰读书,讲明义理;二曰论古今之物,分其是非;三曰应事物而处其当。又分智为二种,而排斥闻见之智,曰:“闻见之智,非德性之智,物交物而知之,非内也,今之所谓博物多能者是也。德性之智,不借闻见。”其意盖以读书论古应事而资以清明德性者,为德性之智。其专门之考古学历史经济家,则斥为闻见之智也。

    知与行

    伊川又言须是识在行之先。譬如行路,须得先照。又谓勉强合道而行动者,决不能永续。人性本善,循理而行,顺也。是故烛理明则自然乐于循理而行动,是为知行合一说之权舆。

    结论

    伊川学说,盖注重于实践一方面。故于命理心性之属,仅以异名同实之义应付之。而于恶之所由来,曰才,曰气,曰欲,亦不复详为之分析。至于修为之法,则较前人为详,而为朱学所自出也。

    第八章 程门大弟子

    程门弟子

    历事二程者为多,而各得其性之所近。其间特性最著,而特有影响于后学者,为谢上蔡、杨龟山二人。上蔡毗于尊德性,绍明道而启象山。龟山毗于道问学,述伊川而递传以至考亭者也。

    上蔡小传

    谢上蔡,名良佐,字显道,寿州上蔡人。初务记问,夸该博。及事明道,明道曰:“贤所记何多,抑可谓玩物丧志耶?”上蔡赧然。明道曰:“是即恻隐之心也。”因劝以无徒学言语,而静坐修炼。上蔡以元丰元年登进士第,其后历官州郡。徽宗时,坐口语,废为庶民。著《论语说》,其语录三篇,则朱晦庵所辑也。

    其学说

    上蔡以仁为心之本体,曰:“心者何,仁而已。”又曰:“人心著,与天地一般,只为私意自小。任理因物而己无与焉者,天而已。”于是言致力之德,曰穷理,曰持敬。其言穷理也,曰:“物物皆有理,穷理则知天之所为,知天之所为,则与天为一,穷理之至,自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词理必物物而穷之与?曰:“必穷其大者,理一而已,一处理穷,则触处皆是。恕其穷理之本与?”其言致敬也,曰:“近道莫若静,斋戒以神明其德,天下之至静也。”又曰:“敬者是常惺惺而法心斋。”

    龟山小传

    杨龟山,名时,字中立,南剑将乐人。熙宁元年,举进士,后历官州郡及侍讲。绍兴五年卒,年八十三。龟山初事明道,明道殁,事伊川,二程皆甚重之。尝读横渠《西铭》,而疑其近于兼爱,及闻伊川理一分殊之辨而豁然。其学说见于《龟山集》及其语录。

    其学说

    龟山言人生之准的在圣人,而其致力也,在致知格物。曰:“学者以致知格物为先,知未至,虽欲择言而固执之,未必当于道也。鼎镬陷阱之不可蹈,人皆知之,而世人亦无敢蹈之者,知之审也。致身下流,天下之恶皆归之,与鼎镬陷阱何异?而或蹈之而不避者,未真知之也。若真知为不善,如蹈鼎镬陷阱,则谁为不善耶?”是其说近于经验论。然彼所谓经验者,乃在研求六经。故曰:“六经者,圣人之微言,道之所存也。道之深奥,虽不可以言传,而欲求圣贤之所以为圣贤者,舍六经于何求之?学者当精思之,力行之,默会于意言之表,则庶几矣。”

    结论

    上蔡之言穷理,龟山之言格致,其意略同。而上蔡以恕为穷理之本,龟山以研究六经为格致之主,是显有主观、客观之别,是即二程之异点,而亦朱、陆学派之所由差别也。

    第九章 朱晦庵

    小传

    龟山一传而为罗豫章,再传而为李延平,三传而为朱晦庵。伊川之学派,于是大成焉。晦庵名熹,字元晦,一字仲晦,晦庵其自号也。其先徽州婺源人,父松,为尤溪尉,寓溪南,生熹。晚迁建阳之考亭。年十八,登进士,其后历主簿提举及提点刑狱等官,及历奉外祠。虽屡以伪学被劾,而进习不辍。庆元六年卒,年七十一。高宗谥之曰文。理宗之世,追封信国公。门人黄幹状其行曰:“其色庄,其言厉,其行舒而恭,其坐端而直。其闲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家庙以及先圣。退而坐书室,案必正,书籍器用必整。其饮食也,羹食行列有定位,匙箸举措有定所。倦而休也,瞑目端坐。休而起也,整步徐行。中夜而寝,寤则拥衾而坐,或至达旦。威仪容止之则,自少至老,祁寒盛暑,造次颠沛,未尝须臾离也。”著书甚多,如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集注》,《孟子集注》,《易本义》,《诗集传》,《太极图解》,《通书解》,《正蒙解》,《近思录》,及其文集、语录,皆有关于伦理学说者也。

    理气

    晦庵本伊川理气之辨,而以理当濂溪之太极,故曰:由其横于万物之深底而见时,曰太极。由其与气相对而见时,曰理。又以形上、形下为理气之别,而谓其不可以时之前后论。曰:“理者,形而上之道,所以生万物之原理也。气者,形而下之器,率理而铸型之质料也。”又曰:“理非别为一物而存,存于气之中而已。”又曰:“有此理便有此气。”但理是本,于是又取横渠理一分殊之义,以为理一而气殊。曰万物统一于太极,而物物各具一太极。曰:“物物虽各有理,而总只是一理。”曰:理虽无差别,而气有种种之别,有清爽者,有昏浊者,难以一一枚举。曰:此即万物之所以差别,然一一无不有太极,其状即如宝珠之在水中。在圣贤之中,如在清水中,其精光自然发现。其在至愚不肖之中,如在浊水中,非澄去泥沙,其光不可见也。

    性

    由理气之辨,而演绎之以言性,于是取横渠之说,而立本然之性与气质之性之别。本然之性,纯理也,无差别者也。气质之性,则因所禀之气之清浊,而不能无偏。乃又本汉儒五行五德相配之说,以证明之。曰:“得木气重者,恻隐之心常多,而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为之塞而不得发。得金气重者,羞恶之心常多,而恻隐辞让是非之心,为之塞而不得发。火、水亦然。故气质之性完全者,与阴阳合德,五性全备而中正,圣人是也。”然彼又以本然之性与气质之性密接,故曰:“气质之心,虽是形体,然无形质,则本然之性无所以安置自己之地位,如一勺之水,非有物盛之,则水无所归著。”是以论气质之性,势不得不杂理与气言之。

    心情欲

    伊川曰:“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晦庵亦取其义,而又取横渠之义以心为性情之统名,故曰:“心,统性情者也。由心之方面见之,心者,寂然不动。由情之方面见之,感而遂动。”又曰:“心之未动时,性也。心之已动时,情也。欲是由情发来者,而欲有善恶。”又曰:“心如水,性犹水之静,情则水之流,欲则水之波澜,但波澜有好底,有不好底。如我欲仁,是欲之好底。欲之不好底,则一向奔驰出去,若波涛翻浪。如是,则情为性之附属物,而欲则又为情之附属物。”故彼以恻隐等四端为性,以喜怒等七者为情,而谓七情由四端发,如哀惧发自恻隐,怒恶发自羞恶之类,然又谓不可分七情以配四端,七情自贯通四端云。

    人心道心

    既以心为性情之统名,则心之有理气两方面,与性同。于是引以说古书之道心人心,以发于理者为道心,而发于气者为人心。故曰:“道心是义理上发出来底,人心是人身上发出来底。虽圣人不能无人心,如饥食渴饮之类。虽小人不能无道心,如恻隐之心是。”又谓圣人之教,在以道心为一身之主宰,使人心屈从其命令。如人心者,决不得灭却,亦不可灭却者也。

    穷理

    晦庵言修为之法,第一在穷理,穷理即大学所谓格物致知也。故曰:“格物十事,格得其九通透,即一事未通透,不妨。一事只格得九分,一分不通透,最不可,须穷到十分处。”至其言穷理之法,则全在读书。于是言读书之法曰:“读书之法,在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字求其训,句索其旨。未得于前,则不敢求其后,未通乎此,则不敢志乎彼。先须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心。”

    养心

    至其言养心之法,曰,存夜气。本于孟子。谓夜气静时,即良心有光明之时,若当吾思念义理观察人伦之时,则夜气自然增长,良心愈放其光明来,于是辅之以静坐。静坐之说,本于李延平。延平言道理须是日中理会,夜里却去静坐思量,方始有得。其说本与存夜气相表里,故晦庵取之,而又为之界说曰:“静坐非如坐禅入定,断绝思虑,只收敛此心,使毋走于烦思虑而已。此心湛然无事,自然专心,及其有事,随事应事,事已时复湛然。”由是又本程氏主一为敬之义而言专心,曰:“心有所用,则心有所主,只看如今。才读书,则心便主于读书;才写字,则心便主于写字。若是悠悠荡荡,未有不入于邪僻者。”

    结论

    宋之有晦庵,犹周之有孔子,皆吾族道德之集成者出。孔子以前,道德之理想,表著于言行而已。至孔子而始演述为学说。孔子以后,道德之学说,虽亦号折衷孔子,而尚在乍离乍合之间。至晦庵而始以其所见之孔教,整齐而厘订之,使有一定之范围。盖孔子之道,在董仲舒时代,不过具有宗教之形式。而至朱晦庵时代,始确立宗教之威权也。晦庵学术,近以横渠、伊川为本,而附益之以濂溪、明道。远以荀卿为本,而用语则多取孟子。于是用以训释孔子之言,而成立有宋以后之孔教。彼于孔子以前之说,务以诂训沟通之,使无与孔教有所龃龉;于孔子以后之学说若人物,则一以孔教进退之。彼其研究之勤,著述之富,徒党之众,既为自昔儒者所不及,而其为说也,矫恶过于乐善,方外过于直内,独断过于怀疑,拘名义过于得实理,尊秩序过于求均衡,尚保守过于求革新,现在之和平过于未来之希望。此为古昔北方思想之嫡嗣,与吾族大多数之习惯性相投合,而尤便于有权势者之所利用,此其所以得凭借科举之势力而盛行于明以后也。

    第十章 陆象山

    儒家之言,至朱晦庵而凝成为宗教,既具论于前章矣。顾世界之事,常不能有独而无对。故当朱学成立之始,而有陆象山;当朱学盛行之后,而有王阳明。虽其得社会信用不及朱学之悠久,而当其发展之时,其势几足以倾朱学而有余焉。大抵朱学毗于横渠、伊川,而陆、王毗于濂溪、明道;朱学毗于荀,陆、王毗于孟。以周季之思潮比例之,朱学纯然为北方思想,而陆、王则毗于南方思想者也。

    小传

    陆象山,名九渊,字子静,自号存斋,金谿人。父名贺,象山其季子也。乾道八年,登进士第,历官至知荆门军。以绍熙三年卒,年五十四。嘉定十年,赐谥文安。象山三四岁时,尝问其父,天地何所穷际。及总角,闻人诵伊川之语,若被伤者,曰:“伊川之言,何其不类孔子、孟子耶?”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曰:“四方上下为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内之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之事,乃宇宙内事。”又曰:“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东海有圣人出,此心同,此理同焉。西海有圣人出,此心同,此理同焉。南海、北海有圣人出,此心同,此理同焉。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此心同,此理同焉。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此心同,此理同焉。”淳熙间,自京师归,学者甚盛,每诣城邑,环坐二三百人,至不能容。寻结茅象山,学徒大集,案籍逾数千人。或劝著书,象山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又曰:“学苟知道,则六经皆我注脚也。”所著有《象山集》。

    朱陆之论争

    自朱、陆异派,及门互相诋。淳熙二年,东莱集江浙诸友于信州鹅湖寺以决之,既莅会,象山、晦庵互相辨难,连日不能决。晦庵曰:“人各有所见,不如取决于后世。”其后彼此通书,又互有冲突。其间关于太极图说者,大抵名义之异同,无关宏旨。至于伦理学说之异同,则晦庵之见,以为象山尊心,乃禅家余派,学者当先求圣贤之遗言于书中。而修身之法,自洒扫应对始。象山则以晦庵之学为逐末,以为学问之道,不在外而在内,不在古人之文字而在其精神,故尝诘晦庵以尧舜曾读何书焉。

    心即理

    象山不认有天理人欲与道心人心之别,故曰:“心即理。”又曰:“心一也,人安有二心。”又曰:“天理人欲之分,论极有病,自《礼记》有此言,而后人袭之,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若是,则动亦是,静亦是,岂有天理人欲之分?动若不是,则静亦不是,岂有动静之间哉?”彼又以古书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语,则为之说曰:“自人而言则曰惟危,自道而言则曰惟微。如其说,则古书之言,亦不过由两旁面而观察之,非真有二心也。”又曰:“心一理也,理亦一理也,至当归一,精义无二,此心此理,不容有二。”又曰:“孟子所谓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我固有之,非由外铄我也。”

    纯粹之惟心论

    象山以心即理,而其言宇宙也,则曰:塞宇宙一理耳。又曰,万物皆备于我,只要明理而已,然则宇宙即理,理即心,皆一而非二也。

    气质与私欲

    象山既不认有理欲之别,而其说时亦有蹈袭前儒者。曰:“气质偏弱,则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由是向之所谓忠信者,流而放辟邪侈,而不能自反矣。当是时,其心之所主,无非物欲而已矣。”又曰:“气有所蒙,物有所蔽,势有所迁,习有所移,往而不返,迷而不解,于是为愚为不肖,于彝伦则斁,于天命则悖。”又曰:“人之病道者二,一资,二渐习。”然宇宙一理,则必无不善,而何以有此不善之资及渐习,象山固未暇研究也。

    思

    象山进而论修为之方,则尊思。曰:“义理之在人心,实天之所与而不可泯灭者也。彼其受蔽于物,而至于悖理违义,盖亦弗思焉耳。诚能反而思之,则是非取舍,盖有隐然而动,判然而明,决然而无疑者矣。”又曰:“学问之功,切磋之始,必有自疑之兆,及其至也,必有自克之实。”

    先立其大

    然则所思者何在?曰:“人当先理会所以为人,深思痛省,枉自汩没,虚过日月,朋友讲学,未说到这里,若不知人之所以为人,而与之讲学,遗其大而言其细,便是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若能知其大,虽轻,自然反轻归厚,因举一人恣情纵欲,一旦知尊德乐道,便明白洁直。”又曰:“近有议吾者曰:‘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无伎俩。’吾闻之,曰:诚然。又曰:凡物必有本末,吾之教人,大概使其本常重,不为末所累。”

    诚

    象山于实践方面,则揭一诚字。尝曰:“古人皆明实理做实事。”又曰:“呜呼!循顶至踵,皆父母之遗骸,俯仰天地之间,惧不能朝夕求寡愧怍,亦得与闻于孟子所谓塞天地吾夫子人为贵之说与?”又引《中庸》之言以证明之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

    结论

    象山理论既以心理与宇宙为一,而又言气质,言物欲,又不研究其所由来,于不知不觉之间,由一元论而蜕为二元论,与孟子同病,亦由其所注意者,全在积极一方面故也。其思想之自由,工夫之简易,人生观之平等,使学者无墨守古书拘牵末节之失,而自求进步,诚有足多者焉。

    第十一章 杨慈湖

    象山谓塞宇宙一理耳,然宇宙之现象,不赘一词。得慈湖之说,而宇宙即理之说益明。

    小传

    杨慈湖,名简,字敬中,慈溪人。乾道五年,第进士,调当阳主簿,寻历诸官,以大中大夫致仕。宝庆二年卒,年八十六,谥文元。慈湖官当阳时,始遇象山。象山数提本心二字,慈湖问何谓本心,象山曰:“君今日所听者扇讼,扇讼者必有一是一非,若见得孰者为非,即决定某甲为是,某甲为非,非本心而何?”慈湖闻之,忽觉其心澄然清明,亟问曰:“如是而已乎?”象山厉声答曰:“更有何者?”慈湖退而拱坐达旦,质明,纳拜,称弟子焉。慈湖所著有《己易》、《启蔽》二书。

    己易

    慈湖著《己易》,以为宇宙不外乎我心,故宇宙现象之变化,不外乎我心之变化。故曰:“易者己也,非他也。以易为书,不以易为己不可也。以易为天地之变化,不以易为己之变化,不可也。天地者,我之天地;变化者,我之变化,非他物也。”又曰:“吾之性,澄然清明而非物;吾之性,洞然无际而非量。天者,吾性之象;地者,吾性中之形。”故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皆我所为也。混融无内外,贯通无异种。”又曰:“天地之心,果可得而见乎?果不可得而见乎?果动乎?果未动乎?特未察之而已。似动而未尝移,似变而未尝改,不改不移,谓之寂然不动可也,谓之无思虑可也,谓之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可也,是天下之动也,是天下之至赜也。”又曰:“吾未见天地人之有三也,三者形也,一者性也,亦曰道也,又曰易也,名言之不用,而其实一体也。”

    结论

    象山谓宇宙内事即己分内事,其所见固与慈湖同。惟象山之说,多就伦理方面指点,不甚注意于宇宙论。慈湖之说,足以补象山之所未及矣。

    第十二章 王阳明

    陆学自慈湖以后,几无传人。而朱学则自季宋,而元,而明,流行益广,其间亦复名儒辈出。而其学说,则无甚创见,其他循声附和者,率不免流于支离烦琐。而重以科举之招,益滋言行凿枘之弊。物极则反,明之中叶,王阳明出,中兴陆学,而思想界之气象又一新焉。

    小传

    王阳明,名守仁,字伯安,余姚人。少年尝筑堂于会稽山之洞中,其后门人为建阳明书院于绍兴,故以阳明称焉。阳明以宏治十二年中进士,尝平漳南横水诸寇,破叛藩宸濠,平广西叛蛮,历官至左都御史,封新建伯。嘉靖七年卒,年五十七。隆庆中,赠新建侯,谥文成。阳明天资绝人,年十八,谒娄一斋,慨然为圣人可学而至。尝遍读考亭之书,循序格物,终觉心物判而为二,不得入,于是出入于佛老之间。武宗时,被谪为贵州龙场驿丞,其地在万山丛树之中,蛇虺魉魍虫毒瘴疠之所萃,备尝辛苦,动心忍性。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遂悟格物致知之旨,以为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自是遂尽去枝叶,一意本原焉。所著有《阳明全集》,《阳明全书》。

    心即理

    心即理,象山之说也。阳明更疏通而证明之曰:“理一而已。以其理之凝聚言之谓之性,以其凝聚之主宰言之谓之心,以其主宰之发动言之谓之意,以其发动之明觉言之谓之知,以其明觉之感应言之谓之物。故就物而言之谓之格,就知而言之谓之致,就意而言之谓之诚,就心而言之谓之正。正者正此心也,诚者诚此心也,致者致此心也,格者格此心也,皆谓穷理以尽性也。天下无性外之理,无性外之物。学之不明,皆由世之儒者认心为外,认物为外,而不知义内之说也。”

    知行合一

    朱学泥于循序渐进之义,曰必先求圣贤之言于遗书。曰自洒扫应对进退始。其弊也,使人迟疑观望,而不敢勇于进取。阳明于是矫之以知行合一之说。曰:“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外无行,行外无知。”又曰:“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行之明觉精密处便是知。若行不能明觉精密,便是冥行,便是‘学而不思则罔’;若知不能真切笃实,便是妄想,便是‘思而不学则殆’。”又曰:“《大学》言如好好色,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见色时即是好,非见而后立志去好也。今人却谓必先知而后行,且讲习讨论以求知。俟知得真时,去行,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盖阳明之所谓知,专以德性之智言之,与寻常所谓知识不同;而其所谓行,则就动机言之,如大学之所谓意。然则即知即行,良非虚言也。

    致良知

    阳明心理合一,而以孟子之所谓良知代表之。又主知行合一,而以《大学》之所谓致知代表之。于是合而言之,曰致良知。其言良知也,曰:“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明不昧者,皆其至善之发见,乃明德之本体,而所谓良知者也。”又曰:“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又曰:“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虽昏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于是进而言致知,则包诚意格物而言之,曰:“今欲别善恶以诚其意,惟在致其良知之所知焉尔。何则?意念之发,吾心之良知,既知其为善矣,使其不能诚有以好之,而复背而去之,则是以善为恶,自昧其知善之良知矣。意念之所发,吾之良知,既知其为不善矣,使其不能诚有以恶之,而复蹈而为之,则是以恶为善,而自昧其知恶之良知矣。若是,则虽曰知之,犹不知也。意其可得而诚乎?今于良知所知之善恶者,无不诚好而诚恶之,则不自欺其良知而意可诚矣。”又曰:“于其良知所知之善者,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为之,无有乎不尽。于其良知所知之恶者,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去之,无有乎不尽。然后物无不格,而吾良知之所知者,吾有亏缺障蔽,而得以极其至矣。”是其说,统格物诚意于致知,而不外乎知行合一之义也。

    仁

    阳明之言良知也,曰:“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岂惟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以为天地矣。”是即心理合一之义,谓宇宙即良知也。于是言其致良知之极功,亦必普及宇宙,阳明以仁字代表之。曰:“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焉,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本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又曰:“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以及天下人之父,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父、人之父与天下人之父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孝之明德始明矣。亲吾兄,以及人之兄,以及天下人之兄,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兄、人之兄与天下人之兄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弟之明德始明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以至于山川鬼神草木鸟兽也,莫不实有以亲之,以达吾一体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无不明,而真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矣。”

    结论

    阳明以至敏之天才,至富之阅历,至深之研究,由博返约,直指本原,排斥一切拘牵文义区画阶级之习,发挥陆氏心理一致之义,而辅以知行合一之说。孔子所谓我欲仁斯仁至,孟子所谓人皆可以为尧舜焉者,得阳明之说而其理益明。虽其依违古书之文字,针对末学之弊习,所揭言说,不必尽合于论理,然彼所注意者,本不在是。苟寻其本义,则其所以矫朱学末流之弊,促思想之自由,而励实践之勇气者,其功固昭然不可掩也。

    第三期结论

    自宋及明,名儒辈出,以学说理之,朱、陆两派之舞台而已。濂溪、横渠,开二程之先,由明道历上蔡而递演之,于是有象山学派;由伊川历龟山而递演之,于是有晦庵学派。象山之学,得阳明而益光大;晦庵之学,则薪传虽不绝,而未有能扩张其范围者也。朱学近于经验论,而其所谓经验者,不在事实,而在古书,故其末流,不免依傍圣贤而流于独断。陆学近乎师心,而以其不胶成见,又常持物我同体知行合一之义,乃转有以通情而达理,故常足以救朱学末流之弊也。惟陆学以思想自由之故,不免轶出本教之范围。如阳明之后,有王龙溪一派,遂昌言禅悦,递传而至李卓吾,则遂公言不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而卒遘焚书杀身之祸。自是陆、王之学,益为反对派所诟病,以其与吾族尊古之习惯不相投也。朱学逊言谨行,确守宗教之范围,而于其范围中,尤注重于为下不悖之义,故常有以自全。然自本朝有讲学之禁,而学者社会,亦颇倦于搬运文字之性理学,于是遁而为考据。其实仍朱学尊经笃古之流派,惟益缩其范围,而专研诂训名物。又推崇汉儒,以傲宋明诸儒之空疏,益无新思想之发展,而与伦理学无关矣。阳明以后,惟戴东原,咨嗟于宋学流弊生心害政,而发挥孟子之说以纠之,不愧为一思想家。其他若黄梨洲,若俞理初,则于实践伦理一方面,亦有取薶蕴已久之古义而发明之者,故叙其概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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