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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马落阱矣。】</span>魏延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懿追到谷口，先令人入谷中哨探。<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亦甚把细。】</span>回报谷内并无伏兵，山上皆是草房。懿曰：“此必是积粮之所也。”遂大驱士马，尽入谷中。懿忽见草房上尽是干柴，前面魏延已不见了。懿心疑，谓二子曰：“傥有兵截断谷口，如之奈何？”<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至此方疑，已是迟了。】</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如此谋杀，魏延如何肯服？】</span>言未已，只听得喊声大震，山上一齐丢下火把来，烧断谷口。魏兵奔逃无路。山上火箭射下，地雷一齐突出，草房内干柴都着，刮刮杂杂，火势冲天。司马懿惊得手足无措，乃下马抱二子大哭曰：“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处矣！”<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读至此，为之拍案一快。】</span>正哭之间，忽然狂风大作，黑气漫空，一声霹雳响处，骤雨倾盆，满谷之火尽皆浇灭：地雷不震，火器无功。<span class="q">【毛夹批：地雷怎及天雷，人火怎当霹雳火？读至此，为之废书一叹！】</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读至此，令人为之一叹。】</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丞相其如天何！】</span>司马懿大喜曰：“不就此时杀出，更待何时！”即引兵奋力冲杀。张虎、乐琳亦各引兵杀来接应。马岱军少，不敢追赶。司马懿父子与张虎、乐琳合兵一处，同归渭南大寨，不想寨栅已被蜀兵夺了，<span class="q">【毛夹批：虽失其槽，未丧其马。】</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马失其槽矣。】</span>郭淮、孙礼正在浮桥上与蜀兵接战。司马懿等引兵杀到，蜀兵退去。懿烧断浮桥，据住北岸。
且说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听知司马懿大败，失了渭南营寨，军心慌乱；急退时，四面蜀兵冲杀将来，魏兵大败，十伤八九，死者无数，余众奔过渭北逃生。孔明在山上见魏延诱司马懿入谷，一霎时火光大起，心中甚喜，以为司马懿此番必死。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着，哨马报说司马懿父子俱逃去了。孔明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span class="q">【毛夹批：知其不可而强为之，亦欲自尽其人事耳。若竟诿之天，而不为之谋，岂昭烈托孤之意哉！】</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时不独孔明叹，即于百世后，能不为之一叹乎？】</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千古格言。】</span>后人有诗叹曰：
谷口风狂烈焰飘，何期骤雨降青霄。武侯妙计如能就，安得山河属晋朝！
却说司马懿在渭北寨内传令曰：“渭南寨栅今已失了。诸将如再言出战者斩。”<span class="q">【毛夹批：只是不要出头好。】</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如今又不肯出头了。】</span>众将听令，据守不出。郭淮入告曰：“近日孔明引兵巡哨，必将择地安营。”懿曰：“孔明若出武功，<span class="h">【钟夹批：武功，今西安府武功县。】</span>依山而东，我等皆危矣！若出渭南，西止五丈原，<span class="h">【钟夹批：五丈原在凤翔府郿县西。】</span>方无事也。”<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是欺人之语。明知孔明必屯五丈原，故诈为此言，以安众心耳。】</span>令人探之，回报果屯五丈原。司马懿以守加额曰：“大魏皇帝之洪福也！”<span class="q">【毛夹批：老儿油嘴。】</span>遂令诸将：“坚守勿出，彼久必自变。”
且说孔明自引一军屯于五丈原，累令人搦战，魏兵只不出。孔明乃取巾帼并妇人缟素之服，盛于大盒之内，修书一封，遣人送至魏寨。<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既送巾帼，又送缟服，不唯是妇人，又是寡妇矣。】</span>诸将不敢隐蔽，引来使入见司马懿。懿对众启盒视之。内有巾帼妇人之衣并书一封。懿拆视其书，略曰：
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又何异哉！今遣人送巾帼素衣至，如不出战，可再拜而受之；倘耻心未泯，犹有男子胸襟，早与批回，依期赴敌。<span class="l">【贽眉批： 此亦老鼠矢耳，可足以药人哉？】</span>
司马懿看毕，心中大怒，乃佯笑曰：“孔明视我为妇人耶？”即受之，<span class="q">【毛夹批：此时亏他耐得，便是今日妇人，亦不自己为妇人，而耐男子之气也。】</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仲达是妙人。】</span><span class="z">【渔眉批：亏他耐得，便是今日妇人，尚不耐男子之气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仲达妙人，故忍辱如此。】</span>令重待来使。懿问曰：“孔明寝食及事之烦简若何？”使者曰：“丞相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者亲览焉。所啖之食，日不过数升。”懿顾谓诸将曰：“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span class="q">【毛夹批：更无别策，只好咒他死。却不想受了他巾帼女衣，是竟为孔明之妇矣，若咒死了他，则是真正寡妇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只好咒他早死罢了。】</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亦先知。】</span>使者辞去，回到五丈原，见了孔明，具说：“司马懿受了巾帼女衣，看了书札，并不嗔怒，只问丞相寝食及事之烦简，绝不提起军旅之事。某如此应付，彼言：‘食少事烦，岂能长久？’”孔明叹曰：“彼深知我也！”<span class="q">【毛夹批：武侯亦自料其不久于人世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孔明亦自料不久人世矣。】</span>主簿杨颙谏曰：“某见丞相常自校簿书，窃以为不必。夫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譬之治家之道，必使仆执耕，婢典爨，私业无旷，所求皆足，其家主从容自在，高枕饮食而已。若皆身亲其事，将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之不如婢仆哉？失为家主之道也。是故古人称：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昔丙吉忧牛喘，而不问横道死人；陈平不知钱谷之数，曰：‘自有主者。’<span class="q">【毛夹批：陈平、丙吉当国家无事之时，岂可与武侯一例论乎？】</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二人岂可与武侯一例论乎？】</span>今丞相亲理细事，汗流终日，岂不劳乎？司马懿之言，真至言也。”<span class="l">【贽眉批： 千古至言。】</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杨颙之言得其大体，亦千古不易定论也。】</span>孔明泣曰：“吾非不知。但受先帝托孤之重，惟恐他人不似我尽心也。”<span class="q">【毛夹批：正是鞠躬尽瘁之意。】</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鞠躬尽瘁如此。】</span>众皆垂泪。自此孔明自觉神思不宁。诸将因此未敢进兵。
却说魏将皆知孔明以巾帼女衣辱司马懿，懿受之不战。众将不忿，入帐告曰：“我等皆大国名将，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即请出战，以决雌雄。”<span class="q">【毛夹批：主将已是雌了，众人雄出甚么来？】</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主将已比为雌人矣，众人雄出甚么来？】</span>懿曰：“吾非不敢出战而甘心受辱也。奈天子明诏，令坚守勿动。今若轻出，有违君命矣。”<span class="q">【毛夹批：老儿油嘴，何不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时以君命推，看只老儿油嘴。】</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只是把诏为口实。】</span>众将俱忿怒不平。懿曰：“汝等既要出战，待我奏准天子，同力赴敌，何如？”<span class="q">【毛夹批：浑身是解说。】</span>众皆允诺。懿乃写表遣使，直至合淝军前，奏闻魏主曹睿。睿拆表览之。表略曰：
臣才薄任重，伏蒙明旨，令臣坚守不战，以待蜀人之自敝。奈今诸葛亮遗臣以巾帼，待臣如妇人，耻辱至甚。臣谨先达圣聪，旦夕将效死一战，以报朝廷之恩，以雪三军之耻。臣不胜激切之至！<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纯是假语。】</span>
睿览讫，乃谓多官曰：“司马懿坚守不出，今何故又上表求战？”卫尉辛毗曰：“司马懿本无战心，必因诸葛亮耻辱，众将忿怒之故，特上此表，欲更乞明旨，以遏诸将之心耳。”<span class="q">【毛夹批：辛毗猜破仲达之诈。】</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知己。】</span><span class="z">【渔眉批：猜破仲达之诈。】</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辛毗知己。】</span>睿然其言，即令辛毗持节至渭北寨传谕，令勿出战。司马懿接诏入帐，辛毗宣谕曰：“如再有敢言出战者，即以违旨论。”<span class="q">【毛夹批：此时不独司马懿为妇人，曹睿亦为妇人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可谓善能体贴臣心。可发一笑。】</span>众将只得奉诏。懿暗谓辛毗曰：“公真知我心也！”于是令军中传说：“魏主命辛毗持节，传谕司马懿勿得出战。”蜀将闻知此事，报与孔明。孔明笑曰：“此乃司马懿安三军知法也。”<span class="q">【毛夹批：此法瞒不得辛毗，怎瞒得武侯耶！】</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仲达心病，也明一句道着。】</span>姜维曰：“丞相何以知之？”孔明曰：“彼本无战心；所以请战者，以示武于众耳。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有千里而请战者乎？<span class="q">【毛夹批：若必请诏而后战，则上方谷之兵，何以不闻奉诏而出也？】</span>此乃司马懿因将士忿怒，故借曹睿之意，以制众人。今又播传此言，欲懈我军心也。”<span class="q">【毛夹批：若蜀兵懈惰，懿必复出矣。】</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如见。】</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若必请诏而后战，则上方谷之兵不奉诏而出者，当可为乎？】</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如见。】</span>
正论间，忽报费祎到。孔明请入问之，祎曰：“魏主曹睿闻东吴三路进兵，乃自引大军至合淝，令满宠、田豫、刘邵分兵三路迎敌。满宠设计尽烧东吴粮草战具，吴兵多病。陆逊上表于吴王，约会前后夹攻，不意赍表人中途被魏兵所获，因此机关泄漏，吴兵无功而退。”孔明听知此信，长叹一声，不觉昏倒于地。<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于此愈信。】</span>众将急救，半晌方苏。孔明叹曰：“吾心昏乱，旧病复发，恐不能生矣！”是夜，孔明扶病出帐，仰观天文，十分惊慌，入帐谓姜维曰：“吾命在旦夕！”维曰：“丞相何出此言？”孔明曰：“吾见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暗，相辅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span class="q">【毛夹批：但观前日之雨，不必更观今日之星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有前日之雨，不必更睹今日之星矣。】</span>维曰：“天象虽则如此，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孔明曰：“吾素谙祈禳之法，但未知天意若何。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帐外；我自于帐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纪；如灯灭，吾必死矣。闲杂人等，休教放入。<span class="h">【钟眉批：达天知命之人，必不如此。】</span>凡一应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运。”<span class="z">【渔眉批<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此等禳星法是真本事，不似今日道士（禳星），但（是）骗斋供吃也。】</span>姜维领命，自去准备。时值八月中秋，是夜银河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动，刁斗无声。<span class="q">【毛夹批：写军中秋夜，与子美“暮上河阳桥”之诗相仿佛。】</span>姜维在帐外引四十九人守护。孔明自于帐中设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span class="q">【毛夹批：上方谷只有七盏灯，此处又添出无数小灯，灯与灯前后相应。】</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上方谷止有灯七盏，此处添无数小灯，前后相应。】</span>孔明拜祝曰：“亮生于乱世，甘老林泉，承昭烈皇帝三顾之恩，托孤之重，不敢不竭犬马之劳，誓讨国贼。不意将星欲坠，阳寿将终。谨书尺素，上告穹苍：伏望天慈，俯垂鉴听，<span class="z">【渔眉批： 令人悲咽。】</span>曲延臣算，使得上报君恩，下救民命，克复旧物，永延汉祀。非敢妄祈，实由情切。”<span class="q">【毛夹批：是非为己请命，而为汉请命也。】</span>拜祝毕，就帐中俯伏待旦。<span class="q">【毛夹批：不像今之伏坛道士，本无诚心，一味妆模做样也。】</span>次日，扶病理事，吐血不止，日则计议军机，夜则步罡踏斗。<span class="q">【毛夹批：一发食少事烦。】</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事越烦，而食越少矣。】</span>
却说司马懿在营中坚守，忽一夜仰观天文，大喜，谓夏侯霸曰：“吾见将星失位，孔明必然有病，不久便死。<span class="q">【毛夹批：幸灾乐祸，只缘无可奈何耳。】</span>你可引一千军去五丈原哨探。若蜀人攘乱不出接战，孔明必然患病矣。吾当乘势击之。”<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时何不奉天子诏？】</span>霸引兵而去。孔明在帐中祈禳已及六夜，见主灯明亮，兴中甚喜。姜维入帐，正见孔明披发仗剑，踏罡步斗，压镇将星。忽听得寨外吶喊，方欲令人出问，魏延飞步入告曰：“魏兵至矣！”延脚步急，竟将主灯扑灭。<span class="q">【毛夹批：谷中之火为大雨所扑灭，帐中之火为魏延所扑灭，前后乃相映。】</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此亦足以报葫芦谷之怨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谷中之火为大雨所扑灭，帐中之灯为魏延脚所振灭。大数已到，岂能禳哉？】</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亦足以报葫芦谷之怨矣。】</span>孔明弃剑而叹曰：“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span class="q">【毛夹批：原是禳不得，</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此）</span><span class="q">可破愚知之见。】</span>魏延惶恐，伏地请罪；姜维忿怒，拔剑欲杀魏延。正是：
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
未知魏延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span class="l">【李贽总评： 孔明定非王道中人勿论其他，即谋害魏延一事，岂正人所为？如魏延有罪，不妨明正其罪，何与司马父子一等视之也？此时骤雨大注，不惟救司马父子，实救魏延也。若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八个字，乃孔明羞惭无聊之语耳，岂真格言哉？
谁云孔明胸中有定见哉？不惟国事不识天时，亦且身事不知天命。祷星祈命，岂有识者之所为哉？】</span>
<span class="h">【钟敬伯总评： 三马不死，当是杀运未除，夭亦失仁爱本心。即篡弑无论，称晋后何曾立得朝廷，徒令一中原腥臊耳。老天奚为佑之哉！】</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