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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复来告孔明，说城难打。孔明大怒，欲斩魏延。忽帐下一人告曰：“某虽无才，随丞相多年，未尝报效。愿去陈仓城中，说郝昭来降，不用张弓只箭。”众视之，乃部曲靳祥也。<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如李恢之请说马超。】</span>孔明曰：“汝用何言以说之？”祥曰：“郝昭与某，同是陇西人氏，自幼交契。某今到彼，以利害说之，必来降矣。”孔明即令前去。<span class="l">【贽眉批： 靳祥固莽，孔明亦似兄弟。】</span>靳祥骤马径到城下，叫曰：“郝伯道故人靳祥来见。”城上人报知郝昭。昭令开门放入，登城相见。昭问曰：“故人因何到此？”祥曰：“吾在西蜀孔明帐下，参赞军机，待以上宾之礼。特令某来见公，有言相告。”昭勃然变色曰：“诸葛亮乃我国 仇敌也。吾事魏，汝事蜀，各事其主，昔时为昆仲，今时为仇敌。汝再不必多言，便请出城！”<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司马懿荐人如此，亦见懿之知人。】</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是。】</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好个郝昭。】</span>靳祥又欲开言，郝昭已出敌楼上了。魏军急催上马，赶出城外。祥回头视之，见昭倚定护心木栏杆。祥勒马以鞭指之曰：“伯道贤弟，何太情薄耶？”昭曰：“魏国法度，兄所知也。吾受国恩，但有死而已，兄不必下说词。早回见诸葛亮，教快来攻城：吾不惧也！”<span class="q">【毛夹批：言非不壮，惜乎事非其主耳。】</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言词甚壮，惜乎事非其主。】</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如何说他得他动。】</span>祥回告孔明曰：“郝昭未等某开言，便先阻却。”孔明曰：“汝可再去见他，以利害说之。”祥又到城下，请郝昭相见。<span class="q">【毛夹批：李恢见马超只是一次，靳祥见郝昭却是两番。】</span>昭出到敌楼上。祥勒马高叫曰：“伯道贤弟，听吾忠言：汝据守一孤城，怎拒数十万之众？今不早降，后悔无及！且不顺大汉而事奸魏，抑何不知天命、不辨清浊乎？愿伯道思之！”郝昭大怒，拈弓搭箭，指靳祥喝曰：“吾前言已定，汝不必再言，可速退，吾不射汝！”<span class="q">【毛夹批：马超一说便来，郝昭再说不从者，一则有人驱之于内，一则无人驱之于内也。】</span>靳祥回见孔明，具言郝昭如此光景。孔明大怒曰：“匹夫无礼太甚！岂欺吾无攻城之具耶？”随叫土人问曰：“陈仓城中，有多少人马？”土人告曰：“虽不知的数，约有三千人。”孔明笑曰：“量此小城，安能御我。休等他救兵到，火速攻之。”于是军中起百乘云梯，一乘上可立十数人，周围用木板遮护。军士各把短梯软索，听军中擂鼓，一齐上城。郝昭在敌楼上望见蜀兵装起云梯，四面而来，即令三千军各执火箭，分布四面，待云梯近城，一齐射之。<span class="q">【毛夹批：马谡以三万人而不能守街亭，郝昭以三千人而能守陈仓者，一则无城以为固，一则有城以为固也。】</span>孔明只道城中无备，故大造云梯，令三军鼓噪吶喊而进；不期城上火箭齐发，云梯尽焚，梯上军士多被烧死。城上矢石如雨，蜀兵皆退。<span class="q">【毛夹批：司马懿能取街亭，武侯不能取陈仓者，所遇之人不同，所攻之地亦异耳。】</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郝昭可得。】</span><span class="h">【钟眉批：郝昭尽有智略。】</span>孔明大怒曰：“汝烧吾云梯，吾却用‘冲车’之法。”于是连夜安排下冲车。次日，又四面鼓噪吶喊而进。郝昭急命运石凿眼，用葛绳穿定飞打，冲车皆被打折。<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郝昭甚能。】</span>孔明又令人运土填城壕，教廖化引三千锹镢军，从夜间掘地道，暗入城去。郝昭又于城中掘重壕横截之。<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能断城外之水，不能断城内之水。】</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更有防备。】</span>如此昼夜相攻，二十余日，无计可破。<span class="q">【毛夹批：孔明不减公输，郝昭不减墨翟。】</span>孔明营中忧闷，忽报东边救兵到了，旗上书“魏先锋大将王双”。孔明问曰：“谁可迎之？”魏延出曰：“某愿往。”孔明曰：“汝乃先锋大将，未可轻出。”又问：“谁敢迎之？”裨将谢雄应声而出。孔明与三千军去了。孔明又问曰：“谁敢再去？”裨将龚起应声要去。孔明亦与三千兵去了。孔明恐城内郝昭引兵冲出，乃把人马退二十里下寨。
却说谢雄引军前行，正遇王双，战不三合，被双一刀劈死。<span class="q">【毛夹批：有郝昭之能守，又有王双之能战，不想于此处遇着两个劲敌。】</span>蜀兵败走，双随后赶来。龚起接着，交马只三合，亦被双所斩。<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处（连）写王双之勇，（方）为后回（文）斩王双伏线。】</span>败兵回报孔明。孔明大惊，忙令廖化、王平、张嶷三人出迎。<span class="q">【毛夹批：攻郝昭连换三样攻法，攻王双亦连调三次人马，取一人如取一城之难。】</span>两阵对圆，张嶷出马，王平、廖化压住阵角。王双纵马来与张嶷交马，数合不分胜负。双诈败便走，嶷随后赶去。王平见张嶷中计，忙叫曰：“休赶！”<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毕竟王平精细。】</span>嶷急回马时，王双流星锤早到，正中其背。嶷伏鞍而走。双回马赶来，王平、廖化截住，救得张嶷回阵。王双驱兵大杀一阵，蜀兵折伤甚多。嶷吐血数口，回见孔明，说：“王双英雄无敌；如今将二万兵就陈仓城外下寨，四围立起排栅，筑起重城，深挖壕堑，守御甚严。”孔明见折二将，张嶷又被打伤，即唤姜维曰：“陈仓道口这条路不可行。别求何策？”<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何不自为耶？】</span>维曰：“陈仓城池坚固，郝昭守御甚密，又得王双相助，实不可取。不若令一大将依山傍水，下寨固守；再令良将守把要道，以防街亭之攻；却统大军去袭祁山，某却如此如此用计，可捉曹真也。”<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妙在不叙明何计，得下文自见。】</span>孔明从其言，即令王平、李恢，引二枝兵守街亭小路；<span class="q">【毛夹批：牵制街亭之兵。】</span>魏延引一军守陈仓口。<span class="q">【毛夹批：牵制陈仓之兵。】</span>马岱为先锋，关兴、张苞为前后救应使，从小径出斜谷望祁山进发。<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是二出祁山。】</span>
却说曹真因思前番被司马懿夺了功劳，因此到洛口分调郭淮、孙礼东西把守；又听的陈仓告急，已令王双去救。闻知王双斩将立功，大喜，乃令中护军大将费耀，权摄前部总督，诸将各自守把隘口。忽报山谷中捉得细作来见。曹真令押入，跪于帐前。其人告曰：“小人不是奸细，有机密来见都督，误被伏路军捉来，乞退左右。”真乃教去其缚，左右暂退。其人曰：“小人乃姜伯约心腹人也。蒙本官遣送密书。”<span class="q">【毛夹批：此姜维用计也。妙在不向姜维一边写来，却在曹真一边见得。】</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姜维用计也。】</span>真曰：“书安在？”其人于贴肉衣内取出呈上。真拆视曰：
罪将姜维百拜书呈大都督曹麾下：维念世食魏禄，忝守边城；叨窃厚恩，无门补报。昨日误遭诸葛亮之计，陷身于巅崖之中。思念旧国，何日忘之！今幸蜀兵西出，诸葛亮甚不相疑，赖都督亲提大兵而来，如遇敌人，可以诈败；维当在后，以举火为号，先烧蜀人粮草，却以大兵翻身掩之，则诸葛亮可擒也。非敢立功报国，实欲自赎前罪。倘蒙照察，速赐来命。<span class="q">【毛夹批：周鲂赚曹休书，是虚叙；姜维赚曹真书，是实写。】</span>
曹真看毕，大喜曰：“天使吾成功也！”遂重赏来人，便令回报，依期会合。真唤费耀商议曰：“今姜维暗献密书，令吾如此如此。”耀曰：“诸葛亮多谋，姜维智广，或者是诸葛亮所使，恐其中有诈。”<span class="q">【毛夹批：此人见识殊胜曹真。】</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费耀用得。】</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此人见识颇高。】</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费耀甚明。】</span>真曰：“他原是魏人，不得已而降蜀，又何疑乎？”<span class="q">【毛夹批：曹真只自要夺司马懿之功，故易于中计。】</span>耀曰：“都督不可轻去，只守定本寨。某愿引一军接应姜维。如成功，尽归都督；倘有奸计，某自支当。”<span class="q">【毛夹批：太便宜了曹真，可惜了费耀。】</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耀更难得。】</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太便宜了曹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人难得。】</span>真大喜，遂令费耀引五万兵，望斜谷而进。行了两三程，屯下军马，令人哨探。当日申时分，回报：“斜谷道中，有蜀兵来也。”耀忙催兵进。蜀兵未及交战先退。耀引兵追之，蜀兵又来。方欲对阵，蜀兵又退。如此者三次，<span class="q">【毛夹批：省笔。】</span>俄延至次日申时。魏军一日一夜不曾敢歇，只恐蜀兵攻击；方欲屯军造饭，忽然四面喊声大震，鼓角齐鸣，蜀兵漫山遍野而来。<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先疲之，而后诱之。】</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恶。】</span>门旗开处，闪出一辆四轮车，孔明端坐其中，令人请魏军主将答话。<span class="q">【毛夹批：只道曹真自来，故亲自诱敌耳。不然，割鸡焉用牛刀！】</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只当曹真自来，故亲自诱之。】</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中其计矣。】</span>耀纵马而出，遥见孔明，心中暗喜，回顾左右曰：“如蜀兵掩至，便退后走；若见山后火起，却回身杀去，自有兵来相应。”分付毕，跃马出呼曰：“前者败将，今何敢又来！”孔明曰：“唤汝曹真来答话！”耀骂曰：“曹都督乃金枝玉叶，安肯与反贼相见耶！”孔明大怒，把羽扇一招，左有马岱，右有张嶷，两路兵冲出。魏兵便退。行不到三十里，望见蜀兵背后火起，喊声不绝。<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正合姜维之书。】</span>费耀只道号火，便回身杀来。蜀兵齐退。耀提刀在前，只望喊处追赶。将次近火，山路中鼓角喧天，喊声震地，两军杀出：左有关兴，右有张苞。山上矢石如雨，往下射来。魏兵大败。费耀知是中计，急退军望山谷中而走，人马困乏。<span class="q">【毛夹批：为一夜不曾睡之故。】</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一夜不曾睡得。】</span>背后关兴引生力军赶来，魏兵自相践踏及落涧身死者，不知其数。耀逃命而走，正遇山坡口一彪军，乃是姜维。耀大骂曰：“反贼无信！吾不幸误中汝奸计也！”维笑曰：“吾欲擒曹真，误赚汝矣！<span class="q">【毛夹批：可惜一篇大文字，却换了一个小题目。】</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可惜一篇大文字却小做了。】</span>速下马受降。”耀骤马夺路，望山谷中而走。忽见谷口火光冲天，背后追兵又至。耀自刎身死，<span class="q">【毛夹批：是曹真替死鬼。】</span><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 费耀用得。】</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费耀自刎不降，囗汉子囗。】</span>余众皆降。孔明连夜驱兵直出祁山前下寨，收住军马，重赏姜维。维曰：“某恨不得杀曹真也！”孔明亦曰：“可惜大计小用矣。”
却说曹真听知折了费耀，悔之不及，遂与郭淮商议退兵之策。<span class="z">【渔眉批：曹真要挣气，却挣不来。】</span>于是孙礼、辛毗星夜具表申奏魏主，<span class="q">【毛夹批：只得又去求司马懿来救，硬要争气，争气不来。】</span>言蜀兵又出祁山，曹真损兵折将，势甚危急。睿大惊，即召司马懿入内曰：“曹真损兵折将，蜀兵又出祁山。卿有何策可以退之？”懿曰：“臣已有退诸葛亮之计。不用魏军扬武耀威，蜀兵自然走矣。”正是：
已见子丹无胜术，全凭仲达有良谋。
未知其计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span class="l">【李贽总评： 姜维之计，只好哄曹真耳！你看费耀便不被他瞒过。费耀智足以知此，己可取矣！更能自刎不辱，真智勇两全者也，曹真犬彘耳何足以辱此公？读史至比，深为费君惜也。】</span>
<span class="h">【钟敬伯总评： 予观《出师表》“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利饨，非臣逆睹”数语，可见国家事知无不为，为而不成，非尽臣子之罪。故日“读《陈情表》而不哭者，非孝子；读《出师表》而不哭者，非忠臣。”】</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