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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前文之决水者二：曹操之决泗水以淹下邳，决漳水以淹冀州也。后文之决水者一：关公之决湘江以淹七军是也。独此回于涪水之决，则欲决而不能决，道不果决。有前之二实，不可无此之一虚。有此之一虚，然后又有后之一实。文字有虚实相生之法，不意天然有此等妙事，以助成此等妙文。
观于庞统之死，而知荆州之所以失，关公之所以亡也。何也？庞统不死，则收川之事委之庞统，而孔明可以不离荆州；纵使抚川之事托之孔明，而荆州又可转付庞统，虽有吕蒙、陆逊，何所施其诡计哉！故凡荆州之失与关公之亡，不关于吕蒙之多智，陆逊之能谋，而特由于庞统之死耳。然则谓孔明之哭庞统，即为关公哭也可，即为荆州哭也可。
甚矣，躁进之心不可不戒，而人己猜嫌之情不可不忘也！庞统未死之时，星为之告变矣，梦为之告变矣，马又为之告变矣；而统乃疑孔明之忌己，欲功名之速立，遂使“凤兮凤兮”，反不如“鸿飞冥冥”，足以避弋人之害。呜呼！虽曰天也，岂非人也！
孔明隆中决策之语，其曰“外结孙权”，所谓东和孙权也；其曰“然后中原可图”，所谓北拒曹操也，其告关公即以此耳。况孙夫人在而孙、刘暂合，孙夫人去而孙、刘遂离。孙既与刘离，必将北与操合。濡须之战，权不致书于备以求援，而独致书于操以解兵，便有与操连和之机矣。孙与刘离不足忧，而曹与孙合则大可惧。苟但知北拒曹操，而不知东和孙权，其又何能拒操也耶？
冀德生平有快事数端：前乎此者，鞭督邮矣，骂吕布矣，喝长板矣，夺阿斗矣。然前数事之勇，不若擒严颜之智也；擒严颜之智，又不若释严颜之尤智也。未遇孔明之前，则勇有余而智不足；既遇孔明之后，则勇有余而智亦有余。盖一入孔明熏陶，而莽气化焉。勇不可学，而智可学。翼德之勇固其素有，而其智则孔明教之云。
严将军头本未尝断，而有“断头将军”语，遂使千古传为一美谈。文天祥《正气歌》曰：“为颜将军头。”而元人吊天祥诗亦曰：“忠如蜀将斩严时。”竟似严将军真曾断头也者。可见人虽不死，不可以畏死，虽不必不生，不可以贪生。
人但知树林中过去之张飞是假，不知大寨中跌足大叫之张飞亦是假。后之张飞，是以假张扮作真张飞；前之张飞，是以真张飞扮作假张飞。后之以假为假固奇，前之以真为假尤奇。】</span>
却说法正与那人相见，各抚掌而笑。庞统问之，正曰：“此公乃广汉人，姓彭，名羕，字永言，蜀中豪杰也。因直言触忤刘璋，被璋钳为徒隶，因此短发。”统乃以宾礼待之，问羕从何而来。羕曰：“吾特来救汝数万人性命。见刘将军方可说。”<span class="q">【毛夹批：妙在不即说明，先作此惊人之语。】</span><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天下自多异人，人不识耳。】</span>法正忙报玄德。玄德亲自谒见，请问其故。羕曰：“将军有多少军马在前寨？”玄德实告：“有黄忠，魏延在彼。”羕曰：“为将之道，岂可不知地理乎？前寨靠涪江，若决动江水，前后以兵塞之，一人无可逃也。”<span class="q">【毛夹批：冷苞之计，早被猜破。】</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猜破泠苞计策。】</span>玄德大悟。彭羕曰：“罡星在西方，太白临于此地，当有不吉之事，<span class="h">【钟眉批：天文妙。】</span>切宜慎之。”<span class="q">【毛夹批：借决水一事，照下落凤坡。○方才说地理，便又说天文。】</span>玄德即拜彭羕为幕宾，使人密报魏延，黄忠，教朝幕用心巡警，以防决水。<span class="q">【毛夹批：不消移营，甚妙。】</span>黄忠，魏延商议：“二人各轮一日；如遇敌军到来，互相通报。”
却说冷苞见当夜风雨大作，引了五千军，径循江边而进，安排决江，只听得后面喊声大起。冷苞知有准备，急急回军。后面魏延引军赶来，川兵自相践踏。冷苞正奔走间，撞着魏延。交马不数合，被魏延活捉去了。<span class="q">【毛夹批：冷苞第二次被擒。】</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泠苞大将，如何两次轻轻被捉。前次在不提防；后次因前番失了胆，故一见魏延便自酥了。】</span>比及吴兰，雷同来接应时，又被黄忠一军杀来。魏延解冷苞到涪关。玄德责之曰：“吾以仁义相待，放汝回去，何敢背我！今次难饶！”将冷苞推出斩之，重赏魏延。玄德设宴款待彭羕。忽报荆州诸葛亮军师特遣马良奉书至此。玄德召入问之。马良礼毕曰：“荆州平安，不劳主公忧念。”遂呈上军师书信。玄德拆书观之，略云：
亮夜算太乙数，今年岁次癸亥，罡星在西方；又观干象，太白临于雒城之分，主将帅身上多凶少吉。切宜谨慎。<span class="q">【毛夹批：彭羕之言，早与孔明相合。】</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囗（天文）妙。】</span>
玄德看了书，便教马良先回。玄德曰：“吾将回荆州，去论此事。”庞统暗思：“孔明怕我取了西州成了功，故意将此书相阻耳。”<span class="q">【毛夹批：此士元不及孔明处。】</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是大豪杰。】</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此正士元不及孔明处。庞统与周瑜同犯此病。】</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太疑心。】</span>乃对玄德曰：“统亦算太乙数，已知罡星在西，应主公合得西川，别不主凶事。<span class="q">【毛夹批：亦算得着。】</span>统亦占天文，见太白临于雒城，先斩蜀将冷苞，已应凶兆矣。<span class="q">【毛夹批：只因自己心热，却画在姓冷的身上去。】</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好解。】</span>主公不可疑心，可急进兵。”<span class="h">【钟眉批：亦是豪杰独信，不必以成败论也。】</span>玄德见庞统再三催促，乃引军前进。黄忠同魏延接入寨去。庞统问法正曰：“前至雒城，有多少路？”法正画地作图。玄德取张松所遗图本对之，并无差错。<span class="q">【毛夹批：照应画图。】</span>法正言：“山北有条有大路，正取雒城东门；山南有条小路，却取雒城西门。两条路俱可进兵。”庞统谓玄德曰：“统令魏延为先锋，取南小路而进；主公令黄忠作先锋，从山北大路而进。并到雒城取齐。”<span class="q">【毛夹批：俱作画中人。】</span>玄德曰：“吾自幼熟于弓马，多行小路。军师可从大路去取东门，吾取西门。”庞统曰：“大路必有军邀拦，主公引兵当之。统取小路。”玄德曰：“军师不可。吾夜梦一神人，手执铁棒击吾右臂，觉来犹自臂痛。此行莫非不佳。”<span class="q">【毛夹批：玄德以伏龙、凤雏为左右手，士元乃其右手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为落凤预兆。】</span>庞统曰：“壮士临阵，不死带伤，理之自然也。何故以梦寐之事疑心乎？”玄德曰：“吾所疑者，孔明之书也。军师还守涪关，如何？”庞统大笑曰：“主公被孔明所惑矣。彼不欲令统独成大功，故作此言以疑主公之心。<span class="q">【毛夹批：前只肚里寻思，今却口中说出。】</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肚中事说出。】</span>心疑则致梦，何凶之有？统肝脑涂地，方称本心。主公再勿多言。来早准行。”<span class="l">【贽眉批： 丈夫行事，定当如此。】</span>当日传下号令，军士五更造饭，平明上马。黄忠，魏延领军先行。玄德再与庞统约定，忽坐下马眼生前失，把庞统掀将下来。<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又是一个预兆。】</span>玄德跳下马，自来笼住那马。玄德曰：“军师何故乘此劣马？”庞统曰：“此马乘久，不曾如此。”玄德曰：“临阵眼生，误人性命。吾所骑白马，性极驯熟。军师可骑，万无一失。劣马吾自乘之。”遂与庞统更换所骑之马。<span class="z">【渔眉批： 换马，奇巧。】</span>庞统谢曰：“深感主公厚恩。虽万死亦不能报也。”<span class="q">【毛夹批：说出死字，又是一个预兆。】</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屡说“死”字，不祥之兆。】</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发）愿便不祥了。】</span>遂各上马取路而进。玄德见庞统去了，心中甚觉不快，怏怏而行。<span class="q">【毛夹批：又是一个预兆。】</span>
却说雒城中吴懿，刘瑰听知折了冷苞，遂与众商议。张任曰：“城东南山僻有一条小路，最为要紧，某自引一军守之。诸公紧守雒城，勿得有失。”<span class="h">【钟眉批：张任有囗。】</span>忽报汉兵分两路前来攻城。张任急引三千军，先来抄小路埋伏。见魏延兵过，张任教尽放过去，休得惊动。后见庞统军来，张任军士，遥指军中大将，骑白马者必是刘备。<span class="q">【毛夹批：的卢救了玄德，白马送了士元，前后遥遥相对。】</span>张任大喜，传令教如此如此。
却说庞统迤逦前进，抬头见两山狭窄，树木丛杂；又值夏未秋初，枝叶茂盛。<span class="q">【毛夹批：百忙中又夹此闲景，正合七夕。】</span>庞统心下甚疑，勒住马问：“此处是何地名？”内有新降军士，指道：“此处地名落凤坡。”庞统惊曰：“吾道号凤雏，此处名落凤坡，不利于吾！”<span class="q">【毛夹批：卧龙岗为孔明之始，落凤坡为士元之终，前后遥遥相对。】</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卧龙岗为孔明始，落凤坡为士元终。】</span>令后军疾退。只听山坡前一声炮响，箭如飞蝗，只望骑白马者射来。可怜庞统竟死于乱箭之下。<span class="l">【贽眉批： 士元虽死，不失为大大豪杰也。若真心畏死，托言逃避，禽兽矣。】</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士元死真可怜。】</span>时年止三十六岁。后人有诗叹曰：
古岘相连紫翠堆，士元有宅傍山隈。儿童惯识呼鸠曲，闾巷曾闻展骥才。预计三分平刻削，长躯万里独徘徊。谁知天狗流星坠，不使将军衣锦回。
先是东南有童谣云：
一凤并一龙，相将到蜀中。才到半路里，凤死落坡东。风送雨，雨送风，隆汉兴时蜀道通，蜀道通时只有龙。<span class="q">【毛夹批：又与紫虚上人语相应。○荆州之谣曰：“泥中轓龙向天飞。”西川之谣曰：“蜀道通时只有龙。”前之龙应在君，后之龙应在臣。】</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谣自好。】</span>
当日张任，射死庞统，汉军拥塞，进退不得，死者大半。前军飞报魏延。魏延忙勒兵欲回，奈山路狭窄，厮杀不得。又被张任截断归路，在高阜处，用强弓硬弩射来，魏延心慌。<span class="q">【毛夹批：魏延不死者，天幸也。而士元独不得邀天幸，惜哉！】</span>有新降蜀兵曰：“不如杀奔雒城下，取大路而进。”延从其言，当先开路，杀奔雒城来。尘埃起处，前面一军杀至，乃雒城守将吴兰，雷同也；后面张任引兵追来。前后夹攻，把魏延围在垓心。魏延死战不能得脱。<span class="z">【渔眉批： 魏延不死，天幸也。】</span>但见吴兰雷同后军自乱，二将急回马去救。魏延乘势赶去，当先一将，舞拍马，大叫：“文长，吾特来救汝！”视之，乃老将黄忠也。<span class="q">【毛夹批：前是魏延两擒冷苞，此是黄忠两救魏延。一回之中，又自相对。】</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救他两番性命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写老将余波。】</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老）将救他两番性命矣。】</span>两下夹攻，杀败吴雷二将，直冲至雒城之下。刘瑰引兵杀出，却得玄德在后当住接应。黄忠，魏延翻身便回。玄德军马比及奔到寨中，张任军马又从小路里截出。刘瑰，吴兰，雷同，当先赶来。玄德守不住二寨，且战且走，奔回涪关。<span class="q">【毛夹批：凤既死，龙亦受困。】</span>蜀兵得胜，迤逦追赶。玄德人困马乏，那里有心厮杀，且只顾奔走。将近涪关，张任一军追赶至紧。幸得左边刘封，右边关平，二将引三万生力兵截出，杀退张任；还赶二十里，夺回战马极多。<span class="q">【毛夹批：白马既亡，别马何用。】</span>
玄德一行军马，再入涪关。问庞统消息。有落凤坡逃得性命的军士，报说：“军师连人带马，被乱箭射死于坡前。”玄德闻言，望西痛哭不已。<span class="q">【毛夹批：接舆之歌，是悲生凤；玄德之哭，是悲死凤。】</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玄德高哭云：“凤兮，凤兮，何德之衰。”】</span>遥为招魂设祭，诸将皆哭。黄忠曰：“今番折了庞统军师，张任必然来攻打涪关，如之奈何？不若差人往荆州，请诸葛军师来商议收川之计。”正说之间，人报“张任引军直临城下搦战。”黄忠，魏延皆西要出战。玄德曰：“锐气新挫，宜坚守以待军师来到。”黄忠魏延领命，只紧守城池。玄德写一封书，教关平分付：“你与我往荆州请军师去。”<span class="q">【毛夹批：为后文关公守荆州伏笔。】</span>关平领了书，星夜往荆州来。玄德自守涪关，并不出战。
却说孔明在荆州，时当七夕佳节，大会众官夜宴，共说收川之事。只见正西上一星，其大如斗，从天坠下，流光四散。孔明失惊，掷杯于地，掩面哭曰：“哀哉！痛哉！”众官慌问其故。孔明曰：“吾前者算今年罡星在西方，不利于军师；天狗犯于吾军，<span class="q">【毛夹批：只因天上一狗，却失人间一凤。○此句补前文所未及。】</span>太白临于雒城，已拜书主公，教谨防之。谁想今夕西方星坠，庞士元命必休矣！”言罢，大哭曰：“今吾主丧一臂矣！”<span class="q">【毛夹批：与玄德之梦相应。】</span>众官皆惊，未信其言。孔明曰：“数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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