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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荆州者，大汉之荆州，而非刘表之荆州也。非刘表之荆州，何必刘表之子方可有？即以为刘表之荆州，而刘表之子可有，刘表同宗之弟何不可有？然使孔明执此语以谢鲁肃，则东吴之攻我必速矣。东吴攻我，则我势危；曹操见我与吴之相攻，而复乘其间以图我，则我愈危。故不若借刘琦以缓之；而彼不肯缓，则以将死之刘琦暂缓之：此孔明之明而熟于计也。
前回玄德所取者，荆州尚未半耳。周瑜即能听鲁肃之言而不攻刘备，安肯不分取荆州之半而遂去乎？周瑜之所以去者，有吴侯之召也；吴侯之所以召者，有合淝之战也。人但知周瑜之战曹仁，适为孔明取三郡之助；而不知孙权之战合淝，又适为孔明取四郡之助也。
三国人才绝异，而其形貌亦多有异者，如：大耳之玄德、赤面长髯之关公、虎须环眼之翼德、碧眼紫须之仲谋及须之曹彰，所皆奇矣；而又有白眉之马良，至今称众中之尤者，必曰白眉。虽然，形貌末耳。舜重瞳，重耳重瞳，项羽亦重瞳，黄巢左目亦重瞳；或圣而帝，或谲而霸，或勇而亡，或好杀而亡。人之贤不贤，岂在貌之异不异哉！
马良请表刘琦为荆州牧以安众心，可见荆州之人未忘刘表，其从曹操者，迫于势耳。使玄德于刘表托孤之日而遂自取，则人心必不附；人心不附，则曹操来追而内变必作。故知玄德之迟于取荆州，未为失算矣。或曰：荆州之人，既已未忘刘表；益州之人，岂其不念刘璋？玄德不背刘表于死后，而独可夺刘璋于生前，其故何欤？曰：荆州者，东吴之所必争也，宜权借刘琦以谢东吴；益州则非张鲁之所敢争也，不必存刘璋以谢张鲁。当曹操习战玄武之时，未尝须臾忘荆州也。外患既迫，我何能猝定荆州之人心而消其内忧？及曹操既破张鲁之后，势未暇遽窥益州也。外患尚迟，则我可徐抚益州之人心而戢其内变。是以荆州之事，不得以益州律之。
刘度纳降，只是一番；赵范纳降，却有两番；孔明取零陵，只是一番，子龙取桂阳，却有两番。于道荣之诈，孔明知之而纵之，以行我计，妙在暗写；陈应、鲍龙之诈，子龙知之而杀之，用其带来之人以行我计，妙在明写。即一回之中，而前事与后事无一毫相犯，前文后文亦无一毫相犯。问近日稗官能有此否？
刘备取刘焉妇，而赵云不取赵范之嫂，是赵云过于刘备矣；绣耻以其婶事曹操，而赵范愿以其嫂事赵云，是赵范不如张绣矣。赵范之意，以为嫂复作嫂，一重亲何妨更做两重亲；赵云之意，以为兄同是兄，一家人岂可更作两家事。
赵范之爱子龙，以为亲，却是极疏；子龙之怒赵范，以为疏，却是极亲。纔通谱便令见嫂，是真以之为兄也，亲也；然纔通谱便令娶嫂，是原不以之为兄也，疏也。纔通谱便打，是不认之为弟也，疏也；然纔通谱便打，是已认之为弟也，亲也。自子龙一打之后，而叔真是叔，嫂真是嫂，弟真是弟，兄真是兄也。
赵子龙之事，戏成数联云：太守华堂出粉面，可惜莽相如负却卓王孙；佳人翠袖捧金钟，又怜美玉环不遇韦节度。李靖无心，枉了善识人的红拂；令公有院，逢着不解事的千牛。老拳一击，打断了驾鹊仙桥；美酒三杯，撮不合行云巫峡。虽非认义哥哥，也仿着云长秉烛；不学多情叔叔，羞杀他曹植思甄。此数联俱堪绝倒。】</span>
却说周瑜见孔明袭了南郡，又闻他袭了荆襄，如何不气！<span class="q">【毛夹批：真是气杀。】</span>气伤箭疮，半晌方苏，<span class="l">【贽眉批： 此等狭隘之人，徒自取死耳，何损于人哉？可笑可笑！余不独笑周郎已也。】</span>众将再三劝解。瑜曰：“若不杀诸葛村夫，怎息我心中怨气！<span class="h">【钟眉批：狭隘之人，徒自取死。】</span>程德谋可助我攻打南郡，定要夺还东吴。”<span class="q">【毛夹批：读者至此，必谓下文与赵子龙厮杀也。】</span>正议间，鲁肃至。瑜谓之曰：“吾欲起兵与刘备、诸葛亮共决雌雄，复夺城池。子敬幸助我。”鲁肃曰：“不可。方今与曹操相持，尚未分成败；主公现攻合淝不下。<span class="q">【毛夹批：为前文补笔，为后文伏笔。】</span>不争自家互相吞并，倘曹兵乘虚而来，其势危矣。<span class="q">【毛夹批：鲁肃见识，到底是结刘以拒曹。】</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鲁肃意中，还是结刘以拒曹。】</span>况刘玄德旧曾与曹操相厚，若逼得紧急，献了城池，一同攻打东吴，如之奈何？”<span class="q">【毛夹批：玄德自受衣带诏后，不复与曹操合矣。然在东吴揣之，何必不然？】</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子敬还老囗。】</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囗（字敬）还囗囗（算老）成。】</span>瑜曰：“吾等用计策，损兵马，费钱粮，他去图现成，岂不可恨！”<span class="q">【毛夹批（ 贽眉批）：也要思量东（ 南）风是谁家的。】</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思南。】</span>肃曰：“公瑾且耐。容某亲见玄德，将理来说他。若说不通，那时动兵未迟。”诸将曰：“子敬之言甚善。”
于是鲁肃引从者径投南郡来，到城下叫门。赵云出问，肃曰：“我要见刘玄德有话说。”云答曰：“吾主与军师在荆州城中。”肃遂不入南郡，径投荆州。见旌旗整列，军容甚盛，肃暗羡曰：“孔明真非常人也！”<span class="q">【毛夹批：又在鲁肃眼中补写孔明。】</span>军士报入城中，说鲁子敬要见。孔明令大开城门，接肃入衙。讲礼毕，分宾主而坐。<span class="z">【渔眉批： 想孔明也不好意思。】</span>茶罢，肃曰：“吾主吴侯，与都督公瑾，教某再三申意皇叔，前者，操引百万之众，名下江南，实欲来图皇叔；<span class="q">【毛夹批：亦是实语。】</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实话。】</span>幸得东吴杀退曹兵，救了皇叔。所有荆州九郡，合当归于东吴。今皇叔用诡计，夺占荆襄，使江东空费钱粮军马，而皇叔安受其利，恐于理未顺。”<span class="q">【毛夹批：子敬之言，不激不随，的是长者。】</span>孔明曰：“子敬乃高明之士，何故亦出此言？常言道：‘物必归主。’荆襄九郡，非东吴之地，乃刘景升之基业。吾主固景升之弟也。景升虽亡，其子尚在。以叔辅侄，而取荆州，有何不可？”<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刘表乃东吴之仇，而孔明权借刘表以谢东吴者，以子敬曾来吊刘表之丧故耳。】</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也说得通。】</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妙处是以公子塞口。】</span>肃曰：“若果系公子刘琦占据，尚有可解；今公子在江夏，须不在这里！”孔明曰：“子敬欲见公子乎？”便命左右：“请公子出来。”<span class="q">【毛夹批：赵云之至南郡，公子之到荆州，皆不用先叙在叙在前，此省笔之法。】</span>只见两从者从屏风后扶出刘琦。<span class="z">【渔眉批： 屏风后乃原旧蔡夫人所立处也。】</span>琦谓肃曰：“病躯不能施礼，子敬勿罪。”<span class="q">【毛夹批：屏风后乃蔡夫人所立之处，今又换却刘琦。】</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公子之病，亦未必真。】</span>鲁肃吃了一惊，默然无语，良久，言曰：“公子若不在，便如何？”<span class="q">【毛夹批：一见便望他死，是老实人语。】</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一见便望他死，好笑。】</span>孔明曰：“公子在一日，守一日；若不在，别有商议。”<span class="q">【毛夹批：语甚含糊。妙。】</span>肃曰：“若公子不在，须将城池还我东吴。”孔明曰：“子敬之言是也。”<span class="q">【毛夹批：葫芦提得妙。】</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孔明甚圆融，可法，可法。】</span><span class="z">【渔眉批：葫芦提。】</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圆囗（滑）。】</span>遂设宴相待。宴罢，肃辞出城，连夜归寨，具言前事。瑜曰：“刘琦正青春年少，如何便得他死？这荆州何日得还？”<span class="l">【贽眉批： 周瑜蠢甚，子敬还通。】</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周瑜蠢甚。】</span>肃曰：“都督放心。只在鲁肃身上，务要讨荆襄还东吴。”<span class="q">【毛夹批：读此句，必谓子敬定有妙策。】</span>瑜曰：“子敬有何高见？”肃曰：“吾观刘琦过于酒色，病入膏肓，<span class="q">【毛夹批：音荒。】</span>现今面色羸瘦，气喘呕血，不过半年，其人必死。那时往取荆州，刘备须无得推故。”<span class="q">【毛夹批：子敬别无妙策，不过望刘琦死耳。可发一笑。】</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字敬还通。】</span>周瑜犹自忿气未消，忽孙权遣使至，<span class="z">【渔眉批： 接荀妙。】</span>瑜令请入。使曰：“主公围合淝，累战不捷。<span class="q">【毛夹批：几番厮杀，只用使者口中一句虚点。】</span>特令都督收回大军，且拨兵赴合淝相助。”<span class="q">【毛夹批：亏此一事，按下周瑜。】</span>周瑜只得班师回柴桑养病，令程普部领战船士卒，来合淝听孙权调用。<span class="q">【毛夹批：以上按下东吴一边，以下专叙玄德一边。】</span>
却说刘玄德自得荆州、南郡、襄阳，心中大喜，商议久远之计。忽见一人上厅献策，视之，乃伊籍也。玄德感其旧日之恩，十分相敬，<span class="q">【毛夹批：又将檀溪事一提。】</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檀溪跃马事一提。】</span>坐而问之。籍曰：“要知荆州久远之计，何不求贤士以问之？”<span class="z">【渔眉批： 得地贵得人，荐贤是第一义。】</span>玄德曰：“贤士安在？”籍曰：“荆襄马氏兄弟五人，并有才名：幼者名谡，<span class="q">【毛夹批：音速。】</span>字幼常；<span class="q">【毛夹批：带叙马谡，为后文归蜀伏线。】</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独提马谡，便伏街亭之案。】</span>其最贤者，眉间有白毛，名良，字季常。<span class="q">【毛夹批：伊籍前曾谏马，此又荐马。玄德前破张武得一马，今取荆州又得一马。良马马良，相映成趣。】</span>乡里为之谚曰：‘马氏五常，白眉最良。’<span class="q">【毛夹批：马良之贤不贤，不在眉之白不白也。若白眉而遂良，则今之社日生者，岂尽贤人也？】</span>公何不求此人而与之谋？”玄德遂命请之。马良至，玄德优礼相待，请问保守荆襄之策。良曰：“荆襄四面受敌之地，恐不可久守；可令公子刘琦于此养病，招谕旧人以守之，就表奏公子为荆州刺史，以安民心。<span class="q">【毛夹批：孔明借公子以谢东吴，马良亦借公子以安民心，前后相应。】</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孔明借公子以谢东吴，马良亦借公子以安民心。】</span>然后南征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积收钱粮，以为根本。此久远之计也。”<span class="q">【毛夹批：为后文取四郡张本。】</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果不负白眉之称也。第今天下白眉尽有，青眼囗无。】</span>玄德大喜，遂问：“四郡当先取何郡？”良曰：“湘江之西，零陵最近，可先取之；次取武陵。然后湘江之东取桂阳；长沙为后。”玄德遂用马良为从事，伊籍副之。请孔明商议送刘琦回襄阳，替云长回荆州。便调兵取零陵，差张飞为先锋，赵云合后，孔明、玄德为中军，人马一万五千。留云长守荆州，<span class="q">【毛夹批：此处便是云长守荆州，预为后文伏线。】</span>糜竺、刘封守江陵。
却说零陵太守刘度，闻玄德军马到来，乃与其子刘贤商议。贤曰：“父亲放心。他虽有张飞、赵云之勇，我本州上将邢道荣，力敌万人，可以抵对。”刘度遂命刘贤与邢道荣引兵万余，离城三十里，依山靠水下寨。探马报说：“孔明自引一军到来。”<span class="q">【毛夹批：前是暗袭，此是明攻。】</span>道荣便引军出战。两阵对圆，道荣出马，手使开山大斧，厉声高叫：“反贼安敢侵我境界！”只见对阵中一簇黄旗出，旗开处，推出一辆四轮车，车中端坐一人，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用扇招邢道荣曰：“吾乃南阳诸葛孔明也。曹操引百万之众，被吾聊施小计，杀得片甲不回，<span class="q">【毛夹批：又将赤壁事一提。】</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此老惯家。】</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前事又一提。】</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老惯囗（家）。】</span>汝等岂堪与我对敌？我今来招安汝等，何不早降？”道荣大笑曰：“赤壁鏖兵，乃周郎之谋也，干汝何事，敢来夸语！”<span class="q">【毛夹批：不知孔明风力。】</span>轮大斧竟奔孔明。孔明便回车，望阵中走，阵门复闭。道荣直冲杀过来，阵势急分两下而走。<span class="q">【毛夹批：忽闭忽开，阵法纵横。】</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阵贽变幻。】</span>道荣遥望中央一簇黄旗，料是孔明，乃只望黄旗而赶。抹过山脚，黄旗扎住，忽地中央分开，不见四轮车，只见一将挺矛跃马，大喝一声，直取道荣，乃张翼德也。<span class="q">【毛夹批：孔日忽没，张飞忽现，来得突兀。】</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开合出没，神谋有几。】</span>道荣轮大斧来迎，战不数合，气力不加，拨马便走。翼德随后赶来，喊声大震，两下伏兵齐出。道荣舍死冲过，前面一员大将，拦住去路，大叫：“认得常山赵子龙否！”<span class="q">【毛夹批：亦写得突兀。】</span>道荣料敌不过，又无处奔走，只得下马请降。子龙缚来寨中见玄德、孔明。玄德喝教斩首。孔明急止之，问道荣曰：“汝若与我捉了刘贤，便准你投降。”<span class="q">【毛夹批：此处是孔明用计，妙在不先说明。】</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是。】</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妙用。】</span>道荣连声愿往。孔明曰：“你用何法捉他？”道荣曰：“军师若肯放某回去，某自有巧说。今晚军师调兵劫寨，某为内应，<span class="q">【毛夹批：约来劫寨，便是诈言。】</span>活捉刘贤，献与军师。刘贤既擒，刘度自降矣。”玄德不信其言。孔明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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