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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列关口，问：“来者何人？”关公马上欠身言曰：“吾汉寿亭侯关某，敢借过路。”韩福曰：“有曹丞相文凭否？”<span class="q">【毛夹批：已知其无，却又假问。】</span>关公曰：“事冗不曾讨得。”韩福曰：“吾奉承相钧命，镇守此地，专一盘诘往来奸细。若无文凭，即系逃窜。”关公怒曰：“东岭孔秀，已被吾杀。汝亦欲寻死耶？”韩福曰：“谁人与我擒之？”孟坦出马，轮双刀来取关公。关公约退车仗，拍马来迎。孟坦战不三合，拨回马便走。关公赶来。孟坦只指望引诱关公，不想关公马快，早已赶上，只一刀砍为两段。<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斩却二将。】</span>关公勒马回来，韩福闪在门首，尽力放了一箭，正射中关公左臂。公用口拔出箭，血流不住，飞马径奔韩福，冲散众军，韩福急走不迭，关公手起刀落，带头连肩斩于马下。<span class="q">【毛夹批：此头与肩，足以报吾臂之恨矣。○斩却三将。】</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斩却三将矣。】</span>杀散众军，保护车仗。<span class="h">【钟眉批：英雄。】</span>
关公割帛束住箭伤，于路恐人暗算，不敢久住，连夜投沂水关来。<span class="q">【毛夹批：第三关。】</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系第三关。】</span><span class="h">【钟夹批：沂水关，今开封府沂水县是。】</span>把关将乃并州人氏，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锤，原是黄巾余党，<span class="q">【毛夹批：廖化是强盗余党，卞喜亦是强盗余党。乃既做官之强盗，反不若未做官之强盗能识好人也。】</span>后投曹操，拨来守关。当下闻知关公将到，寻思一计，就关前镇国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余人，诱关公至寺，约击盏为号，欲图相害。<span class="q">【毛夹批：在佛地上谋杀好人，是强盗所为，然未必非和尚所为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在佛地前要害好人，恐也未必。】</span>安排已定，出关迎接关公。公见卞喜来迎，便下马相见。喜曰：“将军名震天下，谁不敬仰！今归皇叔，足见忠义！”<span class="q">【毛夹批：小人欺君子，偏能为君子之言。】</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虚恭敬，假小心，最为奸险。】</span>关公诉说斩孔秀、韩福之事。卞喜曰：“将军杀之是也。某见丞相，代禀衷曲。”<span class="q">【毛夹批：言之太甘，其中必苦。】</span>关公甚喜，同上马过了沂水关，到镇国寺前下马。众僧鸣钟出迎。原来那镇国寺乃汉明帝御前香火院，本寺有僧三十余人。内有一僧，却是关公同乡人，法名普净。当下普净已知其意，向前与关公问讯，<span class="q">【毛夹批：胡班救关公，却于胡华家先期伏线；普净救关公，即在镇国寺当日相逢。】</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是大救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长老是一点救星。】</span>曰：“将军离蒲东几年矣？”关公曰：“将及二十年矣。”普净曰：“还认得贫僧否？”<span class="q">【毛夹批：虽然当日相逢，却叙昔年旧识。然则伏线又在二十年之前。】</span>公曰：“离乡多年，不能相识。”普净曰：“贫僧家与将军家只隔一条河。”<span class="q">【毛夹批：离乡人好与同乡人言乡，出家人亦与俗家人言家。】</span>卞喜见普净叙出乡里之情，恐有走泄，乃叱之曰：“吾欲请将军赴宴，汝僧人何得多言！”关公曰：“不然。乡人相遇，安得不叙旧情耶？”<span class="q">【毛夹批：不是“逢僧话”，却是叙乡情；不是“浮生半日闲”，却是旅况几年阔。如借〈西湘〉曲者，不是“随喜到”，却是“望蒲东”耳。】</span>普净请关公方丈待茶。关公曰：“二位夫人在车上，可先献茶。”<span class="h">【钟眉批：顷刻不忘。】</span>普净教取茶先奉夫人，然后请关公入方丈。普净以手举所佩戒刀，以目视关公，<span class="q">【毛夹批：此僧大通，是慧明不是法聪。】</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僧，大智人也。】</span>公会意，命左右持刀紧随。卞喜请关公于法堂筵席。关公曰：“卞君请关某，是好意，还是歹意？”卞喜未及回言，关公早望见壁衣中有刀斧手，乃大喝卞喜曰：“吾以汝为好人，安敢如此！”卞喜知事泄，大叫：“左右下手！”左右方欲动手，皆被关公拔剑砍之。卞喜下堂，繞廊而走，关公弃剑，执大刀来赶。卞喜暗取飞锤，掷打关公。关公用刀隔开锤，赶将入去，一刀劈卞喜为两段。<span class="q">【毛夹批：要在佛地上杀好人是真强盗，能在佛地上杀歹人是真菩萨。○斩却四将。】</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斩却四将矣。】</span>随即回身来看二嫂，早有军人围住，见关公来，四下奔走。关公赶散，谢普净曰：“若非吾师，已被此贼害矣。”<span class="q">【毛夹批：救关公者普净，杀卞喜者亦普净。杀之而当，杀即生也。】</span>普净曰：“贫僧此处难容，收拾衣钵，亦往他处云游也。后会有期，将军保重。”<span class="q">【毛夹批：早为玉泉山伏线。】</span>
关公称谢，护送车仗，往荥阳进发。<span class="q">【毛夹批：第四关。】</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系第四关名。】</span>荥阳太守王植，却与韩福是两亲家。闻得关公杀了韩福，商议欲暗害关公，<span class="q">【毛夹批：关公念兄恩，王植重姻谊，闲闲相对。】</span>乃使人守住关口。待关公到时，王植出关，喜笑相迎。关公诉说寻兄之事。植曰：“将军于路驱驰，夫人车上劳困，且请入城，馆驿中暂歇一宵，来日登途未迟。”<span class="q">【毛夹批：与卞喜一样弱法。】</span>关公见王植意甚殷勤，遂请二嫂入城。馆驿中皆铺陈了当。王植请公赴宴，公辞不往；<span class="q">【毛夹批：前赴卞喜席，今遂不赴王植席，足见精细。】</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前番卞喜请，即赴席。今王植请，缓不赴席，足见精细。】</span>植使人送筵席至馆驿。关公因于路辛苦，请二嫂晚膳毕，就正房歇定。遂吩咐从者各自安歇，饱喂马匹。关公亦解甲憩息。却说王植密唤从事胡班听令曰：“关某背丞相而逃，又于路杀太守并守关将校，死罪不轻！此人武勇难敌。汝今晚点一千军围住馆驿，一人一个火把，待三更时分，一齐放火，不问是谁，尽皆烧死。<span class="q">【毛夹批：不用壁中刀斧，却用门外火把。一在日里，一在夜间。】</span>吾亦自引军接应。”胡班领命，便点起军士，密将干柴引火之物搬于馆驿门首，约时举事。胡班寻思：“我久闻关云长之名，不识如何模样，试往窥之。”乃至驿中，问驿吏曰：“关将军在何处？”答曰：“正厅上观书者是也。”胡班潜至厅前，见关公左手绰髯，于灯下凭几看书。<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写得如画。】</span>班见了，失声叹曰：“真天人也！”<span class="q">【毛夹批： 不特其人可敬，其貌亦可敬。】</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却有天倖。】</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却能幸天。】</span>公问何人，胡班入拜曰：“荥阳太守部下从事胡班。”关公曰：“莫非许都城外胡华之子否？”班曰：“然也。”公唤从者于行李中取书付班。<span class="q">【毛夹批：普净叙乡情，胡班见家信，又闲闲相对。】</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前者关公遇乡亲，今者胡班得家信。】</span>班看毕，叹曰：“险些误杀忠良！”遂密告曰：“王植心怀不仁，欲害将军，暗令人四面围住馆驿，约于三更放火。今某当先去开了城门，将军急收拾出城。”<span class="q">【毛夹批：方信胡华寄书不是闲文。】</span>关公大惊，忙披挂提刀上马，请二嫂上车，尽出馆驿。果见军士各执火把听候。关公急来到城边，只见城门已开。关公催车仗急急出城。胡班还去放火。<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前是王植赚关公，此则胡班赚王植矣。】</span>关公行不到数里，背后火把照耀，人马赶来。<span class="q">【毛夹批：来送命了。】</span>当先王植大叫：“关某休走！”关公勒马，大骂：“匹夫！我与你无仇，如何令人放火烧我？”王植拍马挺枪，径奔关公，被关公拦腰一刀，砍为两段，<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斩却五将。】</span>人马都赶散。关公催车仗速行，于路感胡班不已。<span class="q">【毛夹批：为后文胡班归蜀伏笔。】</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后来胡班归蜀，正为此耳。】</span>
行至滑州界首，有人报与刘延，延引数十骑出郭而迎。关公马上欠身而言曰：“太守别来无恙！”<span class="q">【毛夹批：照应白马之役。】</span>延曰：“公今欲何往？”公曰：“辞了丞相，去寻家兄。”延曰：“玄德在袁绍处，绍乃丞相仇人，如何容公去？”公曰：“昔日曾言定来。”延曰：“今黄河渡口关隘，夏侯惇部将秦琪据守，恐不容将军过渡。”<span class="q">【毛夹批：先报一信。】</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先报信。】</span>公曰：“太守应付船只若何？”延曰：“船只虽有，不敢应付。”<span class="q">【毛夹批：无用之人。】</span>公曰：“我前者诛颜良、文丑，亦曾与足下解厄，<span class="q">【毛夹批：又在关公口中将前事一提。】</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往事又在关公口中一提。】</span>今日求一渡船而不与，何也？”延曰：“只恐夏侯惇知之，必然罪我。”<span class="q">【毛夹批：无用之人。】</span>关公知刘延无用之人，遂自催车仗前进。<span class="q">【毛夹批：有杀有不杀，妙甚。若逢人便杀，便不成关公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以无用之人而杀之，亦不成为关公矣。】</span>
到黄河渡口，<span class="q">【毛夹批：第五关。】</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系第五关矣。】</span>秦琪引军出问：“来者何人？”关公曰：“汉寿亭侯关某也。”琪曰：“今欲何往？”关公曰：“欲投河北去寻兄长刘玄德，敬来借渡。”琪曰：“丞相公文何在？”公曰：“吾不受丞相节制，有甚公文！”<span class="q">【毛夹批：前托言事冗行忙，此则竟说不受节制，更是直捷痛快。】</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大圣人。】</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前言行事冗，此竟说不受节制，更是直捷痛快。】</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不受他节制，是云长绝高处。】</span>琪曰：“吾奉夏侯将军将令，守把关隘，你便插翅，也飞不过去！”关公大怒曰：“你知我于路斩戮拦截者乎？”琪曰：“你只杀得无名下将，敢杀我么？”关公怒曰：“汝比颜良、文丑若何？”<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又将前事一提。】</span>秦琪大怒，纵马提刀，直取关公。二马相交，只一合，关公刀起，秦琪头落。<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斩却六将。】</span>关公曰：“当吾者已死，余人不必惊走。速备船只，送我渡河。”军士急撑舟傍岸。关公请二嫂上船渡河。渡过黄河，便是袁绍地方。关公所历关隘五处，斩将六员。<span class="q">【毛夹批：将行程图总结一笔，斩将账总算一盘。】</span>后人有诗叹曰：
挂印封金辞汉相，寻兄遥望远途还。马骑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龙出五关。忠义慨然冲宇宙，英雄从此震江山。独行斩将应无敌，今古留题翰墨间。
关公于马上自叹曰：“吾非欲沿途杀人，奈事不得已也。<span class="l">【贽眉批：】</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真心。】</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这点心便可囗囗囗佛。】</span>曹公知之，必以我为负恩之人矣。”<span class="q">【毛夹批：观公此语，知后日华容道相遇，定然不杀。】</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真非本意。】</span>正行间，忽见一骑自北而来，大叫：“云长少住！”关公勒马视之，乃孙乾也。<span class="z">【渔眉批： 来得凑巧。】</span>关公曰：“自汝南相别，一向消息若何？”干曰：“刘辟、龚都自将军回兵之后，复夺了汝南，<span class="q">【毛夹批：此事只在孙乾口中补出，好。】</span>遣某往河北结好袁绍，请玄德同谋破曹之计。不想河北将士，各相妒忌。田丰尚囚狱中，沮授黜退不用，审配、郭图各自争权，袁绍多疑，主持不定。某与刘皇叔商议，先求脱身之计。今皇叔已往汝南会合刘辟去了。<span class="q">【毛夹批：此回叙关公一边，十分热闹；放下玄德一边，未免冷落。今就孙乾口中，将河北事细述一遍，笔法又密又省。】</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孙乾又将河北事细述一遍。】</span>恐将军不知，反到袁绍处，或为所害，特遣某于路迎接将来。幸于此得见！将军可速往汝南，与皇叔相会。”<span class="q">【毛夹批：陈震致书，在孙乾未知之前；孙乾报信，又在关公已行之后。叙得参差历落。】</span>关公教孙乾拜见夫人。<span class="q">【毛夹批：写得周至。】</span>夫人问其动静，孙乾备说：“袁绍二次欲斩皇叔，<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前孙乾在汝南时未说此事，故至此方言。】</span>今幸脱身往汝南去了。夫人可与云长到此相会。”二夫人皆掩面垂泪。写得入情。关公依言，不投河北去，径取汝南来。<span class="q">【毛夹批：本赴河北，忽转汝南。只因古人踪迹无常，遂使后人文字变幻。】</span>正行之间，背后尘埃起处，一彪人马赶来，当先夏侯惇大叫：“关某休走！”正是：
六将阻关徒受死，一军拦路复争锋。
毕竟关公怎生脱身，且听下文分解。
<span class="l">【李贽总评：孟德既亲身饯行，何无文凭相送也？总之奸人之态变作不测，不必多贵。极妙是云长之言，曰：“吾不受他节制，有甚公文！” 磊磊落落，真丈夫哉！
五关斩将，千里独行，非廿分胆、廿分识、廿分才，决不能为也，惟我云长先生一人而己，千古不能两也。】</span>
<span class="h">【钟敬伯总评： 曹操奸狡，身亲饯行，不给文凭相送，以为可拘制之也。云长曰：“吾不受他节制，有甚公文？”词严义正。千里独行，五关斩将，今古无两哉！】</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