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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赵高以指鹿察左右之顺逆，曹操以射鹿验众心之从违，奸臣心事，何其前后如出一辙也！至于借弓不还，始而假借，既且实受，岂独一弓为然哉？即天位亦犹是尔。河阳之狩，以臣召君；许田之猎，以上从下：皆非天子意也。然重耳率诸侯以朝王，曹操代天子而受贺，操于是不得复为重耳矣。
云长之欲杀操，为人臣明大义也。玄德之不欲杀，为君父谋万全也。君侧之恶，除之最难。前后左右，皆其腹心爪牙，杀之而祸及我身，犹可耳；杀之而祸及君父，则不为功之首，而反为罪之魁矣，可不慎哉！
董承前曾拒傕、汜以救驾，今若能诛曹操，是再救驾也。马腾前同韩遂攻傕、汜曾受密诏，今同董承谋曹操，是再受诏也。前之救驾是实事，而后之救驾是虚谈。前之受诏用虚叙，而后之受诏用实写。一虚一实，参差变换，各各入妙。又妙在七人受诏处，或自受，或因人所受以为受；或先见诏，或后见诏；或约来，或自至；或两人同来，或一人独至；或潸然泪下，或咬牙切齿。文官有文官身分，武臣有武臣气概，人人不同，人人如画，真叙事妙品。
曹操无君之罪，至许田射鹿而大章明较着矣。人臣无将，将则必诛。袁术之僭，其既然者也；曹操之篡，其将然者也。将之与既，厥罪维均，故自有衣带诏之后，凡兴兵讨操者，俱大书“讨贼”以予之。
前有谋诛宦竖之何国舅，后有谋诛奸相之董国舅，遥遥相对，然二人不可同年而语矣。进有鸩董后之罪，承有拒李傕之功；进则灵帝尝欲杀之，承则献帝倾心托之。乃二人之贤否不同，而同于败者，进之失在不断，承之失在不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事欲其秘，何必歃血会饮？迹恐其露，何必立券书名？虽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祚汉，无徒为董承咎也。】</span>
话说曹操举剑欲杀张辽，玄德攀住臂膊，云长跪于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当留用。”云长曰：“关某素知文远忠义之士，愿以性命保之。”<span class="q">【毛夹批：为后文张辽土山救关公张本。】</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应前相恋光景，伏后关公在曹事情。】</span>操掷剑笑曰：“我亦知文远忠义，故戏之耳。”<span class="q">【毛夹批：恐他人做了人情，便说自家是戏。奸雄权变，真不可及。】</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恐他人做了人情，便说自家是戏。老奸巨滑。】</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奸雄人自有奸雄语、奸雄事。】</span>乃亲释其缚，解衣衣之，延之上坐。<span class="q">【毛夹批：要杀则亲自拔剑，不杀则解衣延坐；怒便加一倍怒，爱亦加一倍爱。奸雄权变，真不可及。】</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大奸雄，大奸雄。不可及，不可及。】</span>辽感其意，遂降。操拜辽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使招安臧霸。霸闻吕布已死，张辽已降，遂亦引本部军投降，操厚赏之。臧霸又招安孙观、吴敦、尹礼来降，独昌豨未肯归顺。操封臧霸为琅琊相，孙观等亦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将吕布妻女，载回许都。<span class="q">【毛夹批：未识貂蝉亦在其中否？】</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后貂蝉不复再见下落矣。】</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君子不绝人之后，此亦老瞒好处。】</span>大犒三军，拔寨班师。路过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请留刘使君为牧。操曰：“刘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来未迟。”<span class="q">【毛夹批：操自欲取徐州，而不欲以予备，明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操自欲取徐州而不予刘备，明矣。】</span>百姓叩谢。操唤车骑将军车冑权领徐州。<span class="q">【毛夹批：为后文关公斩车冑张本。】</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为后关公斩车胄张本。】</span>
操军回许昌，封赏出征人员，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次日，献帝设朝，操表奏玄德军功，引玄德见帝。玄德具朝服拜于丹墀。帝宣上殿，问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span class="q">【毛夹批：首回中已叙过，此又于玄德口中自叙一番。】</span>帝教取宗族世谱检看，令宗正卿宣读曰：
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备乃刘弘之子也。
帝排世谱，则玄德乃帝之叔也。<span class="q">【毛夹批：历按宗谱，章章可考，正为后文继汉正统张本。】</span>帝大喜，请入偏殿，叙叔侄之礼。帝暗思：“曹操弄权，国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帝亦有眼力。】</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帝亦泾渭自明。】</span>遂拜玄德为左将军、宜城亭侯。<span class="q">【毛夹批：皇帝面封，封得冠冕。】</span>设宴款待毕，玄德谢恩出朝。自此人皆称为“刘皇叔”。<span class="z">【渔眉批： 曹、刘相失，实始于此。】</span>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谋士入见曰：“天子认刘备为叔，恐无益于明公。”操曰：“彼既认为皇叔，吾以天子之诏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况吾留彼在许都，名虽近君，实在吾掌握之内，吾何惧哉！<span class="q">【毛夹批：操不使备留徐州，正是此意。】</span>吾所虑者，太尉杨彪系袁术亲戚，倘与二袁为内应，为害不浅。当即除之。”乃密使人诬告彪交通袁术，遂收彪下狱，命满宠按治之。<span class="q">【毛夹批：前彪实劝帝召操，今操即害彪，老贼大是忘本。】</span>时北海太守孔融在许都，<span class="q">【毛夹批：孔融自玄德北海解围后，至此第二番出现。】</span>因谏操曰：“杨公四世清德，岂可因袁氏而罪之乎？”操曰：“此朝廷意也。”融曰：“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操不得已，乃免彪官，放归田里。<span class="q">【毛夹批：彪则幸免；而操之忌融，自此始矣。】</span>议郎赵彦愤操专横，上疏劾操不奉帝旨、擅收大臣之罪。操大怒，即收赵彦杀之。<span class="q">【毛夹批：杀赵彦、收杨彪二事，俱见陈琳檄中。】</span>于是百官无不悚惧。
谋士程昱说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时行王霸之业？”操曰：“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轻动。吾当请天子田猎，以观动静。”<span class="q">【毛夹批：观动静者，观左右之顺逆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观动静者，观左右也。】</span>于是拣选良马、名鹰、俊犬、弓矢俱备，先聚兵城外，操入请天子田猎。帝曰：“田猎恐非正道。”<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绝非亡国之君之言，何天之不祚汉也？】</span>操曰：“古之帝王，春搜、<span class="q">【毛夹批：音守。】</span>夏苗、秋狝、<span class="q">【毛夹批：音先。】</span>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span class="l">【贽眉批： 是。】</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虽非本心，却亦说得好听。】</span>帝不敢不从，<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周宣王之猎于东都，是天子当阳；汉献帝之猎于许田，是权臣耀武。】</span>随即上逍遥马，带宝雕弓、金鈚箭，排銮驾出城。玄德与关、张各弯弓插箭，内穿掩心甲，手持兵器，自变量十骑随驾出许昌。<span class="q">【毛夹批：满朝文武，独详叙刘、关、张，正为关公欲杀曹操张本。】</span>曹操骑爪黄飞电马，引十万之众，与天子猎于许田。军士排开围场，周广三百余里。操与天子并马而行，只争一马头。背后都是操之心腹将校。<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可知此时杀将曹操不得。】</span>文武百官，远远侍从，谁敢近前。当日献帝驰马到许田，刘玄德起居道旁。帝曰：“朕今欲看皇叔射猎。”玄德领命上马，忽草中赶起一兔。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span class="q">【毛夹批：将有曹操射鹿，先有玄德射兔以引之。】</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是曹操射鹿引子。】</span>帝喝采。<span class="h">【钟眉批：囗皇叔。】</span>转过土坡，忽见荆棘中，赶出一只大鹿。帝连射三箭不中，顾谓操曰：“卿射之。”操就讨天子宝雕弓、金鈚箭，扣满一射，正中鹿背，倒于草中。<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汉失其鹿，为操所得，正魏代汉之兆也。】</span>群臣将校，见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踊跃向帝呼“万岁”。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span class="q">【毛夹批：弓箭可借，“万岁”亦可借乎？操之俨然迎受，正以观众人之所动静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正观动静之谓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不臣极矣。】</span>众皆失色。<span class="q">【毛夹批：此句内伏下马腾一班人。】</span>玄德背后，云长大怒，剔起卧蚕眉，睁开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要斩曹操。<span class="q">【毛夹批：义气凛凛，须眉如睹。】</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此是云长做圣成佛根基。】</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忠义奋发。】</span>玄德见了，慌忙摇手送目，关公见兄如此，便不敢动。玄德欠身向操称贺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span class="q">【毛夹批：如此涵养，是英雄权变，是帝王度量。】</span>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回马向天子称贺，竟不献还宝雕弓，就自悬带。<span class="q">【毛夹批：袁术窃玺，曹操窃弓，不意一时遂有二阳货。】</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袁术窃玉，曹操窃弓，不意一时竟有二阳货。】</span>围场已罢，宴于许田。宴毕，驾回许都。众人各自归歇。云长问玄德曰：“操贼欺君罔上，我欲杀之，为国除害，兄何止我？”玄德曰：“‘投鼠忌器’。操与帝相离只一马头，其心腹之人周回拥侍。吾弟若逞一时之怒，轻有举动，倘事不成，有伤天子，罪反坐我等矣。”<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大有斟酌。】</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刘、关各见其囗。】</span>云长曰：“今日不杀此贼，后必为祸。”<span class="l">【贽眉批： 玄德、云长俱是。】</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叫大哥一声，忠勇之情闻于纸背。】</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云长至囗。】</span>玄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轻言。”<span class="q">【毛夹批：云长耐不得，玄德偏耐得。】</span>
却说献帝回宫，泣谓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傕、汜之乱，常人未受之苦，吾与汝当之。<span class="z">【渔眉批： 的真。】</span>后得曹操，以为社稷之臣，<span class="q">【毛夹批：遥应前文。】</span>不意专国弄权，擅作威福。朕每见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围场上身迎呼贺，无礼已极，早晚必有异谋。吾夫妇不知死所也！”<span class="q">【毛夹批：异日曹操行凶，先害董妃，后及伏后。此时献帝密谋，却因伏后，乃及董妃。】</span>伏皇后曰：“满朝公卿俱食汉禄，竟无一人能救国难乎？”言未毕，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后休忧。吾举一人，可除国害。”帝视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span class="q">【毛夹批：伏完之死在后，董承之死在先；今却于董承之前，先将伏完引线，叙事妙品。】</span>帝掩泪问曰：“皇丈亦知操贼之专横乎？”完曰：“许田射鹿之事，谁不见之？但满朝之中，非操宗族，则其门下。若非国戚，谁肯尽忠讨贼？老臣无权，难行此事。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托也。”<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因一国戚又引出一国戚。】</span>帝曰：“董国舅多赴国难，朕躬素知。可宜入内，共议大事。”完曰：“陛下左右皆操贼心腹，倘事泄，为祸不浅。”帝曰：“然则奈何？”完曰：“臣有一计。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密赐董承；却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以赐之，令到家见诏，可以昼夜画策，神鬼不觉矣。”<span class="q">【毛夹批：衣带诏之谋出自伏完，而伏完偏不在董承等七人之内，却说在后文另作一事，读者所不能测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衣带诏一事出自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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