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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玄德仪表轩昂，语言豁达，心中大喜，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让与玄德。<span class="q">【毛夹批：陶公祖一让徐州。】</span>玄德愕然曰：“公何意也？”谦曰：“今天下扰乱，王纲不振，公乃汉室宗亲，正宜力扶社稷。老夫年迈无能，情愿将徐州相让。公勿推辞。谦当自写表文，申奏朝廷。”<span class="h">【钟眉批：陶谦以徐州让玄德，为社稷计，非为身家谋，可谓忠于汉矣。】</span>玄德离席再拜曰：“刘备虽汉朝苗裔，功微德薄，为平原相犹恐不称职。今为大义，故来相助。公出此言，莫非疑刘备有吞并之心耶？<span class="z">【渔眉批： 不敢，岂敢。】</span>若举此念，皇天不佑！”谦曰：“此老夫之实情也。”再三相让，玄德那里肯受。<span class="q">【毛夹批：真耶？假耶？】</span>糜竺进曰：“今兵临城下，且当商议退敌之策。待事平之日，再当相让可也。”玄德曰：“备当遗书于曹操，劝令解和。操若不从，厮杀未迟。”于是传檄二寨，且按兵不动；遣人赍书以达曹操。
却说曹操正在军中，与诸将议事，人报徐州有战书到。操拆而观之，乃刘备书也。书略曰：
备自关外得拜君颜，嗣后天各一方，不及趋侍。向者尊父曹侯，实因张闿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目今黄巾遗孽扰乱于外，董卓余党盘踞于内。愿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后私仇，撤徐州之兵，以救国难。则徐州幸甚！天下幸甚！<span class="q">【毛夹批：书好。】</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恺囗（切）。】</span>
曹操看书，大骂：“刘备何人，敢以书来劝我！且中间有讥讽之意！”命斩来使，一面竭力攻城。郭嘉谏曰：“刘备远来救援，先礼后兵；主公当用好言答之，以慢备心。然后进兵攻城，城可破也。”<span class="l">【贽眉批： 极是。】</span><span class="z">【渔眉批：谋之甚正。】</span><span class="h">【钟眉批：郭嘉有囗（先）见。】</span>操从其言，款留来使，候发回书。<span class="l">【贽眉批： 老花面。】</span>正商议间，忽流星马飞报祸事。<span class="z">【渔眉批： 令人揣摩不出，怪绝。】</span>操问其故，报说吕布已袭破兖州，进据濮阳。原来吕布自遭李、郭之乱，逃出武关，去投袁术。术怪吕布反复不定，拒而不纳。投袁绍，绍纳之，与布共破张燕于常山。布自以为得志，傲慢袁绍手下将士。绍欲杀之。布乃去投张杨，杨纳之。时庞舒在长安城中私藏吕布妻小，送还吕布。李傕、郭汜知之，遂斩庞舒；写书与张杨，教杀吕布。布因弃张杨，去投张邈。<span class="q">【毛夹批：吕布出关后事，附补于此。】</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吕布许多反复，由作（一本作“不足”）数行，读之了了，真好笔也。】</span>恰好张邈弟张超引陈宫来见张邈。宫说邈曰：“今天下分崩，英雄并起。君以千里之众，而反受制于人，不亦鄙乎！今曹操征东，兖州空虚。而吕布乃当世勇士，若与之共取兖州，伯业可图也。”<span class="q">【毛夹批：陈宫妙人。】</span>张邈大喜，便令吕布袭破兖州，随据濮阳，<span class="h">【钟夹批：濮阳，东濮阳县，古昆吾国，今濮州是囗（也）。】</span>止有鄄城、东阿、范县三处，被荀彧、程昱设计死守得全，<span class="q">【毛夹批：亏得前番防守。】</span>其余俱破。曹仁屡战皆不能胜，特此告急。<span class="q">【毛夹批：不是刘备救陶谦，却是吕布救陶谦；亦不是吕布救陶谦，仍是陈宫救陶谦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本是刘备救陶谦，却又弄出吕布救陶谦，越发变幻得极。要晓得不 吕布救陶谦，仍是陈宫救陶谦也。】</span>操闻报，大惊曰：“兖州有失，使吾无家可归矣，不可不亟图之！”<span class="q">【毛夹批：欲报父仇，奈何顾家耶！】</span>郭嘉曰：“主公正好卖个人情与刘备，退军去复兖州。”<span class="q">【毛夹批：报仇何事，可卖人情乎？】</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郭生通。】</span><span class="h">【钟眉批：郭生会做生意。】</span>操然之。实时答书与刘备，拔寨退兵。<span class="q">【毛夹批：前写曹操盛怒，有不可向迩之势。不意却作如此收局，奇幻。】</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大奸雄。】</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焉有报父仇而可以做人情者乎？要晓得兖州，曹操家也。为家之情重，遂使报父之念轻。曹操此举，的是虎头蛇尾。】</span>
且说来使回徐州，入城见陶谦，呈上书札，言曹兵已退。谦大喜，差人请孔融、田楷、云长、子龙等赴城大会。<span class="q">【毛夹批：众军齐赴，必谓将有一场大战矣。不意曹兵已不战而退，奇幻。】</span>饮宴既毕，谦延玄德于上座，拱手对众曰：“老夫年迈，二子不才，不堪国家重任。刘公乃帝室之冑，德广才高，可领徐州。老夫情愿乞闲养病。”<span class="q">【毛夹批：陶公祖二让徐州。】</span>玄德曰：“孔文举令备来救徐州，为义也。今无端据而有之，天下将以备为无义人矣。”<span class="h">【钟眉批：让者是，辞者也是。】</span>糜竺曰：“今汉室陵迟，海宇颠覆，树功立业，正在此时。徐州殷富，户口百万，刘使君领此，不可辞也！”<span class="q">【毛夹批：糜竺亦看上玄德了。】</span>玄德曰：“此事决不敢应命。”<span class="z">【渔眉批： 第二次让徐州。若不是一义字，玄德早已受之矣。】</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玄德有大英雄囗。】</span>陈登曰：“陶府君多病，不能视事，明公勿辞。”玄德曰：“袁公路四世三公，海内所归，近在寿春，何不以州让之？”孔融曰：“袁公路冢中枯骨，<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四字骂得恶。】</span>何足挂齿！今日之事，天与不取，悔不可追。”玄德坚执不肯。<span class="l">【贽眉批： 众人之见都是，而玄德不受，亦大奸雄处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要晓得玄德俱是假仁假义，辞之愈坚方受之愈稳。】</span>陶谦泣下曰：“君若舍我而去，我死不瞑目矣！”云长曰：“既承陶公相让，兄且权领州事。”张飞曰：“又不是我强要他的州郡，他好意相让，何必苦苦推辞！”<span class="q">【毛夹批：说得爽利。】</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毕竟老张爽利。】</span><span class="z">【渔眉批：直人直语。】</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老张便忍手不住。】</span>玄德曰：“汝等欲陷我于不义耶？”<span class="z">【渔眉批： 纯是一派假，与曹操践麦自刎何异？】</span>陶谦推让再三，玄德只是不受。<span class="q">【毛夹批：真耶？假耶？】</span>陶谦曰：“如玄德必不肯从，此间近邑，名曰小沛，足可屯军，请玄德暂驻军此邑，以保徐州。何如？”众皆劝玄德留小沛，玄德从之。陶谦劳军已毕，赵云辞去，玄德执手挥泪而别。<span class="l">【贽眉批： 玄德奸雄，自会收拾子龙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玄德会（全）不舍子龙。】</span>孔融、田楷亦各相别，引军自回。玄德与关、张引本部军来至小沛，修葺城垣，抚谕居民。<span class="q">【毛夹批：高祖起于沛，玄德亦居小沛，可称小沛公。】</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高祖起于沛，玄德亦居小沛，遥遥相应。】</span>
却说曹操回军，曹仁接着，言吕布势大，更有陈宫为辅，兖州、濮阳已失，其鄄城、东阿、范县三处，赖荀彧、程昱二人设计相连，死守城郭。操曰：“吾料吕布有勇无谋，不足虑也。”<span class="z">【渔眉批： 前番看兖州甚重，此番看吕布甚轻，以其自回之故耳。】</span>教且安营下寨，再作商议。吕布知曹操回兵已过滕县，召副将薛兰、李封曰：“吾欲用汝二人久矣。汝可引军一万，坚守兖州。吾亲自率兵，前去破曹。”二人应诺。陈宫急入见曰：“将军弃兖州，欲何往乎？”布曰：“吾欲屯兵濮阳，以成鼎足之势。”宫曰：“差矣。薛兰必守兖州不住。<span class="q">【毛夹批：具有先见。】</span>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泰山，路险，可伏精兵万人在彼。曹兵闻失兖州，必然倍道而进，待其过半，一击可擒也。”<span class="q">【毛夹批：洵是妙策。】</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有见识。】</span><span class="z">【渔眉批：伏线，的是妙计。述韩信事太烦，删之亦完。】</span>布曰：“吾屯濮阳，别有良谋，汝岂知之！”遂不用陈宫之言，<span class="z">【渔眉批： 陈余尚不用李，布亦何能用陈？】</span>而用薛兰守兖州而行。曹操兵行至泰山险路，郭嘉曰：“且不可进，恐此处有伏兵。”<span class="q">【毛夹批：陈宫之言，郭嘉暗暗料着。】</span>曹操笑曰：“吕布无谋之辈，故教薛兰守兖州，自往濮阳，安得此处有埋伏耶？<span class="q">【毛夹批：吕布不听陈宫之言，曹操又暗暗料着。】</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高陈宫数倍。】</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高陈宫数倍。】</span>教曹仁领一军围兖州，吾进兵濮阳，速攻吕布。”陈宫闻曹兵至近，乃献计曰：“今曹兵远来疲困，利在速战，不可养成气力。”<span class="l">【贽眉批： 是。】</span>布曰：“吾匹马纵横天下，何愁曹操？待其下寨，吾自擒之！”
却说曹操兵近濮阳，下住寨脚。次日，引众将出，陈兵于野。操立马于门旗下，遥望吕布兵到。阵圆处，吕布当先出马，两边摆开八员健将。第一个，雁门马邑人，姓张，名辽，字文远；第二个，泰山华阴人，姓臧，名霸，字宣高。两将又各引三员健将：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布军五万，鼓声大震。操指吕布而言曰：“吾与汝自来无仇，何得夺吾州郡？”布曰：“汉家城池，诸人有分，偏尔合得？”<span class="q">【毛夹批：极无理语，说来却甚是有理。】</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也是。】</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吕布亦能。】</span>便叫臧霸出马搦战。曹军内乐进出迎。两马相交，双枪齐举。战到三十余合，胜负不分。夏侯惇拍马便出助战，吕布阵上张辽截住厮杀。恼得吕布性起，挺戟骤马，冲出阵来。夏侯惇、乐进皆走，吕布掩杀，曹军大败，退三四十里。布自收军。曹操输了一阵，回寨与诸将商议。于禁曰：“某今日上山观望，濮阳之西，吕布有一寨，约无多军。今夜彼将谓我军败走，必不准备，可引兵击之。若得寨，布军必惧。此为上策。”<span class="h">【钟眉批：又起兵囗。】</span>操从其言，带曹洪、李典、毛玠、吕虔、于禁、典韦六将，选马步二万人，连夜从小路进发。
却说吕布于寨中劳军。陈宫曰：“西寨是个要紧去处，倘或曹操袭之，奈何？”布曰：“他今日输了一阵，如何敢来？”宫曰：“曹操是极能用兵之人，须防他攻我不备。”<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于禁之谋，陈宫又暗暗料着。】</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陈宫此人用得。】</span><span class="h">【钟眉批：陈宫料敌如神。】</span>布乃拨高顺并魏续、侯成引兵往守西寨。却说曹操于黄昏时分，引军至西寨，四面突入。寨兵不能抵挡，四散奔走。曹操夺了寨。<span class="z">【渔眉批： 布兵未至而寨已夺，可见用兵神速。】</span>将及四更，高顺方引军到，杀将入来。<span class="q">【毛夹批：布兵未至，西寨已夺，可见曹操行军之速。】</span>曹操自引军马来迎，正逢高顺，三军混战。将及天明，正西鼓声大震，人报吕布自引救军来了。操弃寨而走。<span class="q">【毛夹批：既夺而使之不能不弃，可见陈宫应敌之妙。】</span>背后高顺、魏续、侯成赶来，当头吕布亲自引军来到。于禁、乐进双战吕布不住。操望北而行，山后一彪军出：左有张辽，右有臧霸。操使吕虔、曹洪战之，不利。操望西而走。<span class="z">【渔眉批： 忽望北，忽望西，好看。】</span>忽又喊声大震，一彪军至：郝萌、曹性、成廉、宋宪四将拦住去路。<span class="q">【毛夹批：杀得好看。陈宫兵法颇妙。】</span>众将死战，操当先冲阵。梆子响处，箭如骤雨射将来；操不能前进，无计可脱，大叫：“谁人救我！”<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时曹操已着忙了。】</span>马军队里，一将踊出，乃典韦也，手挺双铁戟，大叫：“主公勿忧！”<span class="l">【贽眉批： 典韦此人用得。】</span>飞身下马，插住双戟，取短戟十数枝挟在手中，<span class="q">【毛夹批：吕布一戟，典韦双戟，奇矣；乃不用两大戟，而用无数小戟，更奇。】</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典韦双戟对吕布一戟，却又插住双戟取出无数小戟。】</span>顾从人曰：“贼来十步乃呼我！”<span class="q">【毛夹批：奇。】</span>遂放开脚步，冒箭前行，布军数十骑追至，从人大叫曰：“十步矣！”韦曰：“五步乃呼我！”<span class="q">【毛夹批：奇。】</span>从人又曰：“五步矣！”韦乃飞戟刺之，一戟一人坠马，并无虚发。<span class="q">【毛夹批：百步箭一敌五步戟，（渔眉批 ：）奇绝。】</span>立杀十数人，众皆奔走。韦复飞身上马，挺一双大铁戟，冲杀入去。<span class="q">【毛夹批：忽上马，忽下马；忽用小戟，忽用大戟。写典韦如生龙活虎。】</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忽上马忽下马，忽用双戟忽用无数小戟，写典韦直是真龙活虎。】</span>郝、曹、成、宋四将不能抵挡，各自逃去。典韦杀散敌军，救出曹操；众将随后也到，寻路归寨。看看天色傍晚，背后喊声起处，吕布骤马提戟赶来，大叫：“操贼休走！”此时人困马乏，大家面面相觑，各欲逃生。正是：
虽能暂把重围脱，只怕难当劲敌追。
不知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span class="l">【李贽总评： 刘玄德不受徐州，是大奸雄手段，此所以终有蜀也。盖大贪必小廉，小廉之名既成，大贪之实亦随得也。奸雄举事，每每如此，非寻常人所能知也。】</span>
<span class="h">【钟敬伯总评： 玄德不受徐州，是大英雄手段。若遽受徐州，何能终有蜀乎？图大者不贪小，英雄举事，往往如此。】</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