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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吕后惨杀戚姬，而惠帝无子；何后酖死王美人，而少帝不终：岂非天哉！且也前有何进之弒董后，后有董卓之弒何后：天道好还，于兹益信。
丁管、伍孚，奋不顾身，若使两人当曹操之地，必不肯为献刀之举矣。曹操欲谋人，必先全我身。丁管、伍孚所不及曹操者，智也；曹操所不及丁管、伍孚者，忠也。假令当日，县令不肯释放，伯奢果去报官，而曹操竟为董卓所杀，则天下后世，岂不以为汉末忠臣，固无有过于曹操者哉？王莽谦恭下士，而后人有诗叹之曰：“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人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也。
孟德杀伯奢一家，误也，可原也；至杀伯奢，则恶极矣。更说出“宁使我负人，休教人负我”之语，读书者至此，无不诟之、詈之，争欲杀之矣。不知此犹孟德之过人处也。试问天下人，谁不有此心者，谁复能开此口乎？至于讲道学诸公，且反其语曰：“宁使人负我，休教我负人。”非不说得好听，然察其行事，却是步步私学孟德二语者。则孟德犹不失为心口如一之小人；而此曹之口是心非，而不如孟德之直捷痛快也。吾故曰：此犹孟德之过人处也。
若使首回张飞于路中杀却董卓，此回陈宫于店中杀却曹操，岂不大快。然使尔时即便杀却，安得后面有许多怪怪奇奇、异样惊人文字？苍苍者将演出无数排场，此二人却是要紧脚色，故特特留之耳。】</span>
且说董卓欲杀袁绍，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杀。”袁绍手提宝刀，辞别百官而出，悬节东门，奔冀州去了。<span class="q">【毛夹批：亦去得慷慨。】</span>卓谓太傅袁隗曰：“汝侄无礼，吾看汝面，姑恕之。<span class="q">【毛夹批：今既因叔恕侄，后何因侄杀叔？】</span>废立之事若何？”隗曰：“太尉所见是也。”<span class="q">【毛夹批：侄儿颇刚，叔子太软。】</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袁隗若效袁绍，何至灭门？皆一软所至。】</span>卓曰：“敢有阻大议者，以军法从事！”群臣震恐，皆云：“一听尊命。”宴罢，卓问侍中周毖、校尉伍琼曰：“袁绍此去若何？”<span class="z">【渔眉批： 问袁绍此去若何，卓还有顾忌，不敢轻动。可恨。从人点破。】</span>周毖曰：“袁绍忿忿而去，若购之急，势必为变。且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 ；倘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山东非公有也。不如赦之，拜为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span class="q">【毛夹批：一个说他有用。】</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以此囗而辅卓，亦是贼徒。】</span>伍琼曰：“袁绍好谋无断，<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四字评定。】</span>不足为虑。诚不若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span class="q">【毛夹批：一个说他无用。】</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卓虽非人，辅之者皆豪杰也。可惜！可惜！】</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蔡邕何故说囗（此）话？】</span>卓从之，即日差人拜绍为渤海太守。<span class="l">【贽眉批： 彼何曾喜来，冤枉冤枉。】</span>
九月朔，请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卓拔剑在手，对众曰：“天子闇弱，不足以君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宜为宣读。”乃命李儒读策曰：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毋乃有阙？陈留王协，圣德伟懋，规矩肃然 ；居丧哀戚，言不以邪，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李儒读策毕，卓叱左右扶帝下殿，解其玺<span class="q">【毛夹批：音徙。】</span>绶，<span class="z">【渔眉批： 前卷玺已失却，此时哪能得玺授可解？】</span>北面长跪，称臣听命。又呼太后去服候敕。帝、后皆号哭，群臣无不悲惨。<span class="z">【渔眉批： 惨惨然三字说出无限情景。】</span>阶下一大臣，愤怒高叫曰：“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挥手中象简直击董卓。<span class="q">【毛夹批：此象简亦可云击贼笏。】</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气吐山河。】</span>卓大怒，喝武士拿下：乃尚书丁管也。卓命牵出斩之。管骂不绝口，至死神色不变。<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l">（贽眉批）</span>：此时何可无此一人！】</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到底丁董作对。】</span>后人有诗叹之曰：
董贼潜怀废立图，汉家宗社委丘墟。满朝臣宰皆囊括，惟有丁公是丈夫。<span class="h">【钟眉批：是丈夫。】</span>
卓请陈留王登殿，群臣朝贺毕，卓命扶何太后并弘农王及帝妃唐氏于永安宫闲住，封锁宫门，禁群臣无得擅入。<span class="q">【毛夹批：昔桓、灵禁锢党人，今董卓禁锢天子。】</span>可怜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即被废。卓所立陈留王协，表字伯和，灵帝中子，即献帝也，时年九岁。改元初平。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李儒劝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span class="q">【毛夹批：从来权臣大都如是。】</span>因荐蔡邕之才。卓命征之，邕不赴。<span class="q">【毛夹批：初念原好。】</span>卓怒，使人谓邕曰：“如不来，当灭汝族。”<span class="q">【毛夹批：求贤之法太峻。】</span>邕惧，只得应命而至。卓见邕大喜，一月三迁其官，拜为侍中，甚见亲厚。<span class="q">【毛夹批：孔光屈节于董贤，谷永依托于王凤，扬雄失身于新莽，龟山应聘于蔡京：古今同叹。】</span>
却说少帝与何太后、唐妃困于永安宫中，衣服饮食渐渐少缺。<span class="l">【贽眉批： 此则更可恨矣。】</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王美人必含笑地下。】</span>少帝泪不曾干。<span class="q">【毛夹批：李后主所云“此中日夕以眼泪洗面”也。】</span>一日偶见双燕飞于庭中，遂吟诗一首。<span class="q">【毛夹批：空庭飞鸟，任其翔舞；冷宫废主，身被牢笼。触目感愤，抗声而吟，不知是诗，不知是泪？】</span>诗曰：
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洛水一条青，陌上人称羡。<span class="q">【毛夹批：前半首咏燕，兴也，比也。】</span>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span class="q">【毛夹批：目断旧宫，不能奋飞，诚不如双燕之反故巢矣。伤哉！】</span>何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怨？<span class="q">【毛夹批：后半首自咏，赋也。○诗好。】</span>
董卓时常使人探听，是日获得此诗，来呈董卓。卓曰：“怨望作诗，杀之有名矣。”<span class="q">【毛夹批：杀之何名？请教。○（渔眉批 ：）天子亦以文字取祸，千古异闻。】</span>遂命李儒带武士十人，入宫弒帝。<span class="l">【贽眉批： 卓贼至此极恶大罪，何可逃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卓贼罪恶盈天，无可逃矣。】</span>帝与后、妃正在楼上，宫女报李儒至，帝大惊。儒以鸩酒奉帝。<span class="q">【毛夹批：赋诗饮酒，最是雅事，不意有此燕诗鸩酒之惨毒也。】</span>帝问何故，儒曰：“春日融和，<span class="q">【毛夹批：是双燕飞庭时节。】</span>董相国特上寿酒。”<span class="q">【毛夹批：好个寿酒。】</span>太后曰：“既云寿酒，汝可先饮。”<span class="q">【毛夹批：此酒岂可相劝。】</span>儒怒曰：“汝不饮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曰：“寿酒不饮，可领此二物！”<span class="q">【毛夹批：鸩酒可曰寿酒，则二物亦可曰寿礼。】</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李儒亦该万段。】</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既云寿酒，二般当云寿礼。】</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李儒亦该万段。】</span>唐妃跪告曰：“妾身代帝饮酒，愿公存母子性命。”<span class="q">【毛夹批：满朝文武，不如此一女子。】</span><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唐妃最可怜。】</span>儒叱曰：“汝何人，可代王死？”乃举酒与何太后曰：“汝可先饮？”<span class="q">【毛夹批：后欲儒先饮，儒亦欲后先饮，只算还敬。】</span>后大骂：“何进无谋，引贼入京，致有今日之祸！”<span class="q">【毛夹批：此时方悟何进误事，不识一念及董太后、王美人否？】</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这是董后阴灵所为，骂何进何用？】</span><span class="z">【渔眉批：非何进误事也，乃自误耳。】</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这是董后阴灵。】</span>儒催逼帝，帝曰：“容我与太后作别。”乃大恸而作歌。<span class="q">【毛夹批：甚矣，帝之多文矣。既作感怀诗于前，复作绝命词于后。文章无救于祸患，我为天子一哭，更为文章一哭。】</span>其歌曰：
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兮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span class="q">【毛夹批： 音山。】</span>
唐妃亦作歌曰：
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恨不随。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速兮心中悲！<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可怜。】</span>
歌罢，相抱而哭，李儒叱曰：“相国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耶？”太后大骂：“董贼逼我母子，皇天不佑！汝等助恶，必当灭族！”儒大怒，双手扯住太后，直撺下楼；<span class="z">【渔眉批： 前有何之弑董，今有董之弑何，天道好还，于兹益信。】</span>叱武士绞死唐妃；以鸩酒灌杀少帝。<span class="q">【毛夹批：惨极。李儒之罪，浮于董卓。】</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李儒亦尽聪明，何助卓为虐至此？所云“聪明误人”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李儒助卓为虐，死有余辜。】</span>还报董卓，卓命葬于城外。<span class="l">【贽眉批： 遭此大劫，真可叹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可恨。】</span>
自此每夜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span class="q">【毛夹批：便是强盗所为，不成气候。】</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囗（董卓）罪该万死。】</span>尝引军出城，行到阳城地方。时当二月，村民社赛，男女皆集。卓命军士围住，尽皆杀之，掠妇女财物<span class="h">【钟眉批：残忍极矣。】</span>装载车上，悬头千余颗于车下，<span class="l">【贽眉批： 卓贼何以偿此，可畏！可畏！】</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好作乐法。】</span>连轸还都，扬言杀贼大胜而回。<span class="q">【毛夹批：末世官军捕盗，往往如此，堂堂宰相，亦为是耶？】</span>于城门外焚烧人头，以妇女财物分散众军。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见卓残暴，愤恨不平。尝于朝服内，披小铠，藏短刀，欲伺便杀卓。一日，卓入朝，孚迎至阁下，拔刀直刺卓。<span class="q">【毛夹批：将叙曹操行刺，却先有伍孚行刺作引。天然奇妙。○孚之勇往直前较胜于操，盖曹操顾身，伍孚不顾身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有曹操之刺，又先有伍孚之刺作引子。】</span>卓气力大，两手抠住；吕布便入，揪倒伍孚。卓问曰：“谁教汝反？”孚瞪目大喝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span class="q">【毛夹批：反字驳得快畅。】</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反”字数得明白。】</span>汝罪恶盈天，人人愿得而诛之，吾恨不车裂汝以谢天下！”<span class="h">【钟眉批：卓贼虽未诛，乱骂一顿犹胜裂于市朝。】</span>卓大怒，命牵出剖剐之。孚至死骂不绝口。<span class="l">【贽眉批： 伍孚是丈夫。】</span>后人有诗赞之曰：
汉末忠臣说伍孚，冲天豪气世间无。朝堂杀贼名犹在，万古堪称大丈夫！<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是大丈夫。】</span>
董卓自此出入，常带甲士护卫。
时袁绍在渤海，闻知董卓弄权，乃差人赍密书来见王允。<span class="q">【毛夹批：夹写袁绍致书，前应悬节出奔，后伏兴兵会盟。】</span>书略曰：
卓贼欺天废主，人不忍言。而公恣其跋扈，如不听闻，岂报国效忠之臣哉？<span class="l">【贽眉批： 书词凛凛，义正词严。见忠义。】</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义正词严。】</span>绍今集兵练卒，欲扫清王室，未敢轻动。公若有心，当乘间图之。如有驱使，即当奉命。<span class="z">【渔眉批： 人说封他太守，他便满足，岂不屈杀老袁？】</span>
王允得书，寻思无计。一日，于侍班阁子内，见旧臣俱在，允曰：“今日老夫贱降，晚间敢屈众位到舍小酌。”<span class="q">【毛夹批：非请众官吃司徒寿酒，正为天子前日曾吃李儒寿酒耳。】</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非请众官吃寿酒，正为前日天子吃李儒寿酒耳。】</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王司徒大有深囗（意）。】</span>众官皆曰：“必来祝寿。”当晚王允设宴后堂，公卿皆至。酒行数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绝不说起胸中心事，突然放声大哭，<span class="q">【毛夹批：一则想着前日天子吃寿酒之眼泪，一则引出今日众人吃寿酒之眼泪也。是至情，亦是妙用。】</span>众官惊问曰：“司徒贵诞，何故发悲？”允曰：“今日并非贱降，因欲与众位一叙，恐董卓见疑，故托言耳。董卓欺主弄权，社稷旦夕难保。想高皇诛秦灭楚，奄有天下，谁想传至今日，乃丧于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于是众官皆哭。<span class="q">【毛夹批：徒作楚囚相对，亦何益耶？】</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何异楚囚对泣。】</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说到此，定要大家痛哭一场。】</span>坐中一人，独抚掌大笑。<span class="q">【毛夹批：众人皆哭我独笑，的是妙人。】</span>曰：“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否？”<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妙语解颐。】</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妙语！】</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妙话。】</span>允视之，乃骁骑校尉曹操也。<span class="q">【毛夹批：毕竟主意全别。】</span>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禄汉朝，今不思报国，而反笑耶？”<span class="z">【渔眉批： 王允亦能人耳，不宜有此没用说话。】</span>操曰：“吾非笑别事，笑众位无一计杀董卓耳。操虽不才，愿即断董卓头，悬之都门，以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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