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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科尔沁旗草原最新章节!

回,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你的三爷是怎么死的?不是那年查粮,搁后边飞来一颗枪子就完了吗?这案到现在还没破呀。只捉住了朱地户朱三尖,因为他平日扬过风,其实哪是他,但是上哪儿找垫背的呀,不找一个偿命的能压得住人吗?……这个你还不知道吗?你能小看他吗?整个的鴜鹭湖的臊膘子,二梭子,小伙子泥腿,都是他说啥算啥。还有一宗,老北风听说已经快打进茨榆城去了,再往下来一来,就是古榆城。他八舅要来,第一个是你家,第二个是我家……你这聪明的人,你怎么还网着一棵椽呢?天狗那一场,还没把你吓怕吗?我一听说,我就吓得妈呀一声,我四肢都凉了……你怎么那胆大,你也和刘老二去瞭风去了,真的吗?你铁铸的胆子?————这孩子,快吧,你的道眼比我多,快快想个好法子,把大山那小子烟消火灭,我他妈的好也捞个好觉睡。躺在炕头上,我也少翻几个身,要不然可完了。我秋天的粮都算放飞了!你看我现在免他们四成他们还心不甘哪。到上秋还得起交涉,你看吧————明情理,今年置到家许收八成————就是剩下的那六成也都免了他,也不能说出个知情道谢的话来。怎么说呢?他说你家还有高楼大瓦房啊,你家还有我家没有的黄骠马呢。哎,你看吧,他都来了,没完!他再也不想一想,那是人家老人留下的根基。人家也是兢兢业业奔波了一辈子呀。你的祖宗给你留下了吗?给你留下了什么?给你留下了六块板零一屁股的饥荒!他能想这个吗?你跟他说八天八宿也是白扯。他的心早按到胯骨轴子上去了,他就早没安排到正地方。哼,哼,穷人,穷人有几个有良心的,要但凡有点天良他能穷吗?是不是,丁宁?丁宁,你说是不是?”

    “你的证据都够吗?”

    “证据,有老刘发,我买通了。再就请你……”

    “刘发不行!”丁宁脸上暗暗一红,随即瘪了瘪嘴。

    三奶也像发现了他真不行似的,点了点头,才又说:“要不然,我怎的骂邵越那王八犊子呢?这个牛心肺的东西,我恨到他骨髓里去!要有谁把他煮了,我也连毛吃了……这小子他就用鼻子哼一声,就省我费手续了。可是他是横定心啦。王八咬手指头,他还是一口不松……呃!哎呀,我想起来了,杨立三给我出的道眼,他说有一种叫什么因?什么什么英?海洛英,不是,不是,是一种药名。给他注射了,然后问他什么,他就招什么。我看这个方法要是灵验,我就给吴医官捅上一把钱,给他多扎两针,把供招了,我好了了这块心头大患!丁宁,你知道是什么因,是什么英?”

    三奶哩哩啦啦地说了一大片话之后,便觉得面面俱到似的又摆出平日的雍容大雅的态度,细眯着眼等候着丁宁的满意的回答。

    “丁宁你的意思怎样?”三奶一看丁宁面色有点沉阴,便向前移近了一些,仔细地问,“你的道眼多,趁你在家里,赶快帮着我把这件事办完了,了此一桩心愿。”

    “我的意思————”

    “是的,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许你这样去做!”

    “什么?丁宁?丁宁你说什么?”

    “我说是————不许你这样去做!”

    “为什么呢?”

    “说出来你也不能懂,就是不许你这样做!这样做,对你一点没有好处!”

    “为什么呢?”

    “说出来你也不懂!”

    “丁宁,你这个状元可是白当了。难道到现在你心里还看不透吗?我不是方才跟你说了一大车话了吗?丁宁,不是三奶生你的气,你————必是念书念得太多了吧!”

    丁宁冷冷地笑了一下。

    “反正你要动大山一动……”

    “必是你怕大山倒了压了我的手?我就偏不怕!”

    “我知道你,三奶,就是我现在说了,你还是要做。但是我已想了办法,你要真的一定要去作供,好,我便要把这些情形在报纸上整个地暴露……同时代大山起诉!……”

    “丁宁啊,快来吧,你别和三奶开玩笑了。三奶人心实,你一说,她就信以为真了,来吧,来!”

    三十三婶一半打岔一半嬉笑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丁宁用憎恶的眼色把她看住,然后对三奶大声宣言似的说道:“三奶,随你的便吧,你愿做你就做去————你自己考虑,免得将来后悔!”

    然后转身走进屋里。

    小凤和依姑正惊愕地耸起耳朵来听着,看见他进来就换成欢怡的笑容来。

    丁宁脸色还带着激愤的红晕。

    他谩诟地把帽子向桌上一掷,便大声说:“有水吗?”

    “有,有……去切西瓜,快!”

    三十三婶连忙答应着,便自己去动手。

    “得了,这回奶奶孙子可说僵了。看,小凤子还要你做中间人,向三奶说人情呢,这回你可怎么说?”依姑故意把“人情”两字念得很重,说完了便瞅着小凤笑。

    “什么叫说人情!”小凤一耸搭,又娇憨地生起气来。

    “哼,不说人情吗?不是说人情吗?”依姑又得胜似的笑着。

    “哼,依姑哇,你修去吧……”小凤诅咒地说,话还没说完,又娇羞地笑了。

    三白的西瓜由三十三婶送上来,大家便大口地吃着。

    丁宁心里才平静下去,脸上的热意也消失了,又回复到往常的一种轻藐傲岸的样子。

    一会儿,他又大声说:“小凤你求学的事,也不成问题。你三奶帮助你每年的费用也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时间。她不能一口就答应你,因为那显不出情谊。她得先拿酥你的骨头,才显得这个面子强。所以你要不心急,便就一味恳求,到时候自然就成。你要心急,就到外屋,趴三奶跟前磕个响头,马上全完!……”

    “你个小机灵鬼,就非得天天咒我不过日子!”外屋传出一阵三奶连笑带骂的声音。

    “哈哈,你看一说就说到三奶的心坎上来了吧……还怪人家机灵!”是三十三婶打圆台的声音。

    “扯你娘的臊,哪就给你一点脸了,你就又不知自己吃几碗高粱米饭了!”三奶也故意地啐她。

    三十三婶便连忙给三奶捶腰,怕方才一阵子笑岔气。

    依姑,小凤也都出来了,趁着三奶故意示弱买好的时候,便都连说带笑地出来弥缝。

    “三奶,答应了吧,三奶,我这里给你磕响头了。”

    “光说不行,得真磕!”

    “那一定真磕,妈要磕一个响头就给六百块,我就给你老见天磕!”

    小凤也啼啼地笑着,小孩样地在三奶跟前跪起,笑得直不起腰来。

    三十三婶故意地推她,存心地让她倒在丁宁的怀里。

    “三奶我磕了,你答应了吧。要不然明儿个我丁宁哥走了,三奶说话又该不算话了。”

    “我几时说话不算话来过?你也不怕阎王爷钳舌头!”

    “三奶没有过,我们的三奶多咱说话不算话过……三奶,你就答应一个是吧,三奶,呃,好三奶!”

    “我就偏不答应,你听那个机灵鬼的花言巧语,你就给他磕去吧,有那样的好哥哥……还用我这白毛老婆子。”

    小凤不由得脸上一红,起了一片微晕,又撒娇地搂住三奶的脖颈不住地赖缠着:“三奶,三奶,好三奶……”

    “去吧,得了,你们这群小追命鬼!……”三奶是成心想买丁宁的欢心,好使他回心转向她来,所以便故意地把这件事益发地诙谐化了,“可是得有一件哪,我供你倒行,只是到一个时候为照,多咱你有了爱人了,把我忘……”小凤一把堵住了三奶的嘴,急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请将不如激将,得亏丁宁这一激,一年激出六百块钱去,要是我这样一来,别说是激呀,就是跪着,也跪不出六个铜大钱来。”

    “你跪不出六个铜钱来,你还跪不出六下铜拳来!”

    于是又是一片高耸的哄笑声,完结了这一幕喜剧。

    丁宁并不参加这些行为,只是心里引起无限的哀伤。他本来想到西屋看看二十三婶的屋子,后来因为里边都住满了袖吞金,跑道的,更倌之流,所以他也就不去了……所以现在他便决定要走了。

    三十三婶知道他要走,便坚决地挽留,说他一走,虽然实际上并不是和三奶生气,但是显而易见地却又让人误解了。

    丁宁并不决定自己的去留,只是随便地约她们到菜畦里去走走。。

    菜畦映着从屋里传出来的灯光,映成一片晚绿,夜风郁郁地吹来,人的脸廓都浮着一层朦胧的阴影。

    丁宁想到自己几天,也许明天就要走了。这科尔沁旗的一切的病态与不快,都将被他丢遗而离去了,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来。

    “丁宁哥,你就要走了吗?”小凤婉婉地问,睫毛低垂着。

    “是的,也许明天,也许今天……”

    “丁宁哥,你能等我几天不能?咱们一块儿走……”

    “也许不能……”

    ……

    几个人都沉默了。

    丁宁想起了春兄的志愿与企求来,心中起了一种强烈的悲哀,对着此刻的小凤有着出奇的怨恨,于是他丝毫不能忍耐。

    “我就要回去了。”他声音几乎有点颤抖。

    三十三婶非常惊讶,而且觉得丁宁的失礼。

    “你现在回去倒不要紧哪,可是你说大山的事,你要一走,那你三奶可就得手了……”

    “可是,我正想托你呢。因为你这个人还爽快,敢担当……你转告三奶,告诉她,这事就是我走之后,她要做我也一定要给她登报揭露的,与我在家不在家无关。同时,我立刻回去就给七叔一信,叫他不敢如此无耻,参与此事……”

    三十三婶听了不觉长叹了一口气,便不言语了。

    “可是————呃,我问你,你这儿还有一个小姑娘和大山很要好吗?我想见见她。”丁宁的声音。

    “啊,有一个,就在我的屋子里,可是……你三奶知道她和大山好,早把她算了。”

    “……我就走了。”

    她们听了他的话,不由得都惋惜起来了,觉得他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们都想说几句惜别的话,但在暗中都互相望望,便又不言语了。

    三十三婶知道强留也无用处,便不由得伤起心来。

    最后还是依姑幽幽地问道:“你的炮手都在这儿吗?”

    “都在!”

    “那么,你再回屋坐一会儿,问问他们马都饮好没有……”

    “不,我再不想回屋去了。”

    “丁宁……你从此要走了。”

    “是的,不过不久我便会回来的。”

    在暗中依姑咯咯地笑了一下,这笑是很异样的,这在丁宁的感觉上,都感觉着有几分不解之感。

    “你骗人呢,你不会回来了!”

    丁宁便不言语了,其实他嘴里正预备大声地说:“为什么我不回来呢?我正要回来呢,不过我再来就与这个根本不同罢了!”

    ……

    第二天,一清早起,科尔沁旗草原的沃野里,有三匹马并辔地跑。为首的人,没有戴帽子,头发沐着晨风索索地抖动。马是红棕色的,追风样地在大地里奔驰。

    马跑过下坡,大地又转成平铺的绿野。青山不在天边,绿水不在天边。这一切,留给万里草原平铺去,平铺去,一碧无垠。

    地斜转着,回荡着,起伏着,波浪着,涡旋着,这地之构图。这万里的心脏啊,对着那无语的苍天,袒开他焦切的疑问。

    大地像放大镜下的戏盘似的,雕刻着盘旋的垄沟,算盘子似的在马蹄底下旋,旋,轻摇,转,飞旋!

    大地,一个抹斜半破的垄,横躺着的地头,抹牛地,乳白色的界石……种种的私有财产制度下的所产生的特异的图案,破坏了那戏盘的统一的螺旋,编织出种种的方块形的斜纹的锦织。

    这平错出的精巧,无阻地伸到天边去,纯青色的草席。

    唯有这壮阔的草原,才会有的伟大的地之构图。

    这热情的地呀,无厌地伸张着的地呀。

    寂寞的,无语的摊开万里的心。

    他是寂寞者,他是独语者,他是畸零者。他是苦吟的思索家,他是不讨回报的施舍者,他是没有算盘的经济家。他是忧伤的烦恼者,不因时间而有变,他永不满足地吸食着雨水,雪,雪水,冰,因为他是个智识的渴求者。他长着繁乱的头发,永不梳洗,因为他无用其梳洗,他的思想正需要他繁乱。他有亘古的同情心,从未偏倚,但他永为着太多的道路的不平,而流尽了眼泪。

    地在马蹄下回转,飞旋,发狂似的飞奔,飞奔。

    马的蹄子浪花似的打在大地的海浪上,禾谷起着涛声。

    丁宁想,我就是大地,我是地之子。

    他想,我不是海,我没有海那么湿润,我也不是山,我缺乏山的峥嵘。

    我只是寂寞,寂寞,寂寞的心,雄阔的寂寞呀。

    他这时全身都起着光明,他高举起了手臂,额间的发迎风飞舞着,全身湿润。一颗血红的朝阳,恶魔的巨口似的舐着舌头,从地平线上飞起,光芒向人寰猛扑。

    丁宁的血液向上一涌,他抡起了手臂,高呼着————

    VITA NOVA!

    VITA NOVA!

    VITA NOVA!

    大气折转着,大地回旋着,马蹄翻拨着,绿禾挤攘着,呼声亢啸着……大气焦赤的起浪……

    VITA NOVA!

    VITA NOVA!

    VITA NOVA!

    VITA NOVA!

    声音被邈远的晨风带去。

    大地在朝阳里企待。

    丁宁一个人响着。

    大地焦躁地冒着热气,一刻也不耐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更洪大的巨响。

    那声音应该从地里吼出,地也在回应。

    而丁宁带去了他还不能遽知的事物,而他的力量也绝不能弹动大山的命运。

    [1] 山场:即家山,私有的野山。

    [2] 老山墩子:猎人行话,即老山里挖人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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