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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人类补完计划最新章节!

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她停顿一下,咬了咬下唇。

    “什么事?”他催促她。“你最好在我又被咬一口之前告诉我。到时候我会有好一阵子不能思考也不能说话,现在就告诉我!”

    她把脸凑向他。即使在粉紫太阳的惨橘夕阳下,那张脸看起来还是非常可爱。她说:“人无法活到永远。”

    “是,”梅瑟说,“这我知道。”

    “你要真心相信。”达夫人用命令的口气说。

    远处光群闪烁,穿过黑色的平原。“挖吧,”她说,“挖个洞度过今晚,也许它们会漏掉你。”

    梅瑟开始挖起土,然后瞥了一眼他刚才挖出来的那个男人。

    那具身躯没有心智、活动起来仿佛水中的海星般柔软,他正将自己再次推回土里。

    过了六七天后,人群中突然冒出一阵大喊。

    梅瑟认识一个半身人。他身体的下半部已经不见了,内脏被集中装在用半透明的塑胶绷带绑成的容器。半身人示范给他看,在介仆体带着它们避无可避的善意前来时,应该怎样安静地躺好。

    “你不能反抗它们,”半身人说,“它们为了让阿尔弗瑞兹不要动来动去,就把他变得像山那么大。现在它们想要让我们快乐,把我们喂饱、清干净、为生活加点甜甜的东西,你就躺好别动。不用去担心、尖叫什么的,每个人都会这样。”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到药?”梅瑟说。

    “毕第卡来的时候。”

    就在那天,毕第卡推着一架装了轮子、仿佛雪橇的东西来了。他靠着滑轨翻过小丘,到了地面上就改用轮子。

    他还没到达,整族人就陷入一阵忙乱,人人都忙着把睡在地底下的人挖出来。等毕第卡到达他们等待的地点,他们已经挖出比自己的数量还多一倍的睡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这些睡着的家伙看起来其实跟醒着的人差不了多少,没更好,也没更糟。

    “动作快点!”达夫人说,“他要等我们都准备好了才会开始打针。”

    毕第卡穿了他那件厚重的铅衣。

    他抬起一只手臂,亲切地打着招呼,仿佛一名返家的父亲带上要给孩子的礼物。人群聚集在他周围,但又没将他身边塞得密不透风。

    毕第卡把手伸向雪橇。他将雪橇上一只绑了背带的瓶子甩上肩膀,利落拉开背带上的锁,垂下一条软管。软管中段有个小小的压力阀,底部则是一根闪闪发光的注射针头。

    准备好后,毕第卡用手示意人们靠近,他们一脸喜悦,向他靠了过去。他走进人们排好的行列中,穿过他们,直接来到脖子上长了一个小男孩的女孩面前。他机械般的声音从太空衣顶端的扬声器里传出来。

    “好女孩,你做得很棒。孩子,你可以得到一份很好、很好的礼物。”他把皮下注射器插进她身体,时间久到梅瑟看见一颗空气泡泡从针筒里慢慢向上,游进瓶子中。

    毕第卡继续走向下一个人。他以不可思议的优雅和速度在人群之间移动,只偶尔吐出一两个字。针头的光芒闪动,他急迫地替每个人进行注射,人们仿佛困了一样跌坐下地,或根本躺到了地上。

    他认得梅瑟:“嗨,伙伴。当初在小屋里我简直想把你打晕呐。不过你的欢乐时刻来了,你准备了什么东西要给我?”

    梅瑟一瞬间哑口无言,不懂毕第卡是什么意思。于是有两个鼻子的男人替他回答:“我想他长了一颗漂亮的婴儿脑袋,不过还太小,不到可以给你的程度。”

    梅瑟完全没注意到针头碰了自己的手臂。

    当超强效康达明的药效袭来,毕第卡已经转向下一群人了。

    他想要跑上去追毕第卡,用力拥抱那件铅制太空衣,告诉毕第卡他有多爱他,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不过一点也不痛。

    多重躯干的女孩就躺在他很近的地方。梅瑟对她说:

    “这样是不是很棒呢?你好美、好美、好美。我好高兴可以来到这里。”

    长满手掌的女人走了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梅瑟觉得她看起来既高雅又迷人,浑身散发温暖、善良的友善氛围。他扭动着脱去自己的衣服。当这些美好的人类都赤身裸体时,他竟然还穿着衣服,真是好傻、好自以为是。

    那两个女人对他细细低语,轻轻唱着歌。

    在他心底某个角落,他知道她们其实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表现出愉悦感————来自一种强大到所有已知宇宙都列为禁药的药物。但他的脑中不断喊着:好幸福!怎么会有人能这么幸运,来到这样一个星球呢?他想。他努力要把这些话告诉达夫人,但说出口的一切都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他的腹部爆出一阵难忍的刺痛,药马上针对它压了上去,将疼痛一口吞下。这就像医院里的那顶帽子,只是效果好上几千倍。疼痛消失了,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能让它缓和下来。

    他强迫自己开始思考,用力集中脑袋里所有注意力,对着两名在沙漠中躺在他身旁的粉红色裸体女子说:“啊,那一下盯得太舒服了,搞不好我会长出另一个头。那一定会让毕第卡非常高兴!”

    达夫人用力将诸多身体的第一节向上撑起九十度角,说:“我也是很强壮的。而且我也还能讲话。不要忘记,老兄,记得,人无法活到永远。我们也是可以死的,我们也可以死得像个真正的人。我就是这样相信着死亡!”

    梅瑟在一阵幸福感中对她露出微笑。

    “你当然可以相信,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的嘴唇肿了起来,脑袋也变慢了。他非常清醒,但什么事也不想做。于是他坐在这美景环绕之地,在这些友善又充满魅力的人之中,傻傻笑着。

    毕第卡正在替刀消毒。

    梅瑟不知道超强效康达明的药力在他体内停留了多久,他既没尖叫,也没扭动,就撑过了介仆体的服侍。对他来说,神经的剧痛与皮肤的瘙痒不过是旁边发生的某件事,完全不算什么。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带着疏离而随意的态度。达夫人和那个长满手掌的女人一直待在他旁边;很久之后,半身人才过来以强壮的手臂把他拖回人群之中。梅瑟一脸惺忪,友善地对他们眨了眨眼,便又重新陷入舒服的恍惚里。他偶尔会看到升起的太阳,然后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再张开时就又看到闪烁的星光。时间在此是没有意义的:介仆体以特有的神秘方式喂养他,而药则抵销了他对身体循环的需求。

    最后,他注意到那痛入心扉的疼痛再度回归。

    痛苦本身没有任何变化,但他不一样了。

    他知道会在楔尤上发生的一切,他记得它们曾在他的快乐时光里发生过。之前他只是注意到而已————而现在,他则全都感受到了。

    他试图想问达夫人,在他们用过药之后过了多久,以及还要等多久才能再被注射一次,但她只是露出和善疏离的幸福表情对着他笑。很显然,拥有诸多躯干的她把药效留在体内的能力比他更强。(此刻这些躯干都顺着地面摊平了。)她对他很好,但并不处于能够清晰交谈的状态。

    半身人躺在地上,动脉在保护着他腹腔的半透明薄膜中搏动。

    梅瑟捏了捏那男人的肩膀。

    半身人醒了过来,认出梅瑟,然后对他露出一个明亮、慵懒的微笑。

    “‘早上好啊,我的孩子。’这句话出自一出戏呢。你以前看过戏吗?”

    “你是说用牌玩的游戏吗?”

    “不是,”半身人说,“我是说会有真人在观看器里进行角色扮演的那种。”

    “我没看过,”梅瑟说,“不过我————”

    “想问毕第卡什么时候会再带着针头回来。”

    “对。”梅瑟说,对于自己的意图竟如此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半身人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很像戏剧————我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知道那件事什么时候会发生,知道那些假人会做什么。”他指向仿佛摇篮般怀抱所有脱皮人的小土丘,“然后也知道新来的家伙都会问哪些问题————但我们就是永远不知道每一场要演多久。”

    “什么是‘场’?”梅瑟问,“是某种针的名称吗?”

    半身人大笑,那感觉很像是真正的幽默感。“不不,不是————你脑子里装的东西真的是很有趣。‘场’是戏的一部分。我刚才的意思是,我们知道事情发生的顺序,但这里没有时钟,也没有人会花心思去数到底过了几天,或弄个日历什么的,再加上这里的天气几乎一成不变,所以我们没人知道哪件事花了多久时间。疼痛感觉起来很短,快乐的愉悦感觉起来很长,我自己是认为,它们大概都各有两个地球周那么久。”

    有鉴于梅瑟在被定罪前并非广泛阅读的人,因此他并不知道“地球周”是什么。但在此时,他也无法再从半身人那里得到更多相关信息了。半身人又被介仆体移植了一个部位,只见他脸色转赤,对着梅瑟大吼着说:“把它拿走!你这笨蛋!把它从我身体里拿出去!”

    梅瑟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时,半身人突然转向一侧,用沾满灰尘的粉红色背部对着梅瑟,用嘶哑的声音哭了起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梅瑟完全不记得毕第卡到底过了多久才又回来。有可能是好几天,也有可能是好几个月。

    毕第卡再次像个父亲一般走在他们之间,他们也再次像群孩子那样簇拥他。这一回,毕第卡对着梅瑟大腿上长出的小巧脸蛋露出了微笑————那是一张孩子的睡脸。小孩头顶覆盖着一层稀疏的毛发,两道精巧的眉毛就长在紧闭的双眼上方。梅瑟得到了一针祝福。

    当毕第卡把头从梅瑟的大腿上割下来,他觉得刀抵在他身体和那颗头中间连接的软骨上,又磨又锯。头被切断了,他看到那个孩子做出痛苦的表情。毕第卡将具有腐蚀性的抗菌剂涂在伤口上,一阵遥远、毫不重要的淡淡疼痛一闪而逝。血马上就被止住。

    下回,换成胸口上长出两只脚。

    然后他的头旁也长了另一颗头。

    不是,还是说,那是在他身侧长出小女孩的躯干和脚(从腰部直到脚趾)之后的事?

    他忘记顺序了。

    他也没在算日子。

    达夫人时常对他微笑,但爱在这种地方并不存在。在她摆脱了那些多余的身体之后,直到下个畸形的部位长出来之前,她看起来就是个漂亮匀称的女子。但他们之间最美好的部分是她对他说的话。她会一次又一次地露出笑容、带着希望重复说道:“人无法活到永远。”

    她在这句话中找到巨大的慰藉。不过对梅瑟而言,这并没有太大意义。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样本的外表不断改变,新的可怜人继续到来。毕第卡偶尔会带来新人。他们会躺在一辆卡车上,默默无语地沉浸在脑袋烧掉后降临到身上的永眠中,一面等着加入其他族群。这些躺在卡车上的身体会在介仆体击中他们时抽搐、扭动、大声号哭,完全失去人类的言语。

    最后,梅瑟真的想办法追上了毕第卡。他一路追到了小屋门口。他得不断抵抗超强效康达明带来的幸福感才做得到。但是,先前那些关于疼痛、困惑以及纠结的记忆让他确信,如果梅瑟不在沉浸在幸福感时问毕第卡这个问题,那他就无法在真的需要时找到问题的答案。他一边抗拒满脑子的愉悦感,一边哀求毕第卡查看之前的记录,然后告诉他到这里之后到底过了多久。

    毕第卡不是很情愿地同意了。但他并没有因此走到门口。毕第卡透过小屋内建的广播系统对梅瑟说话,从喇叭里吼出的巨大声响传遍整个空旷的平原,稍微撼动了那群正处在各自幸福世界里的粉红色人,让他们以为好朋友毕第卡有话要对他们说。而当他说出来时,其实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大家却都觉得这其中必定带有高深的寓意。不过那只是梅瑟来到楔尤后经过的时间:

    “标准年————八十四年七个月三天又两个小时十一点五分钟。祝你好运,伙伴。”

    梅瑟转身离开。

    在他心底的秘密角落————在那里,他清醒地度过所有愉悦与痛苦的时光————不禁开始怀疑起毕第卡。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个牛人愿意继续留在楔尤?为什么他可以不用超强效康达明就保持愉悦心情?毕第卡只是一个固守职责的工作狂吗?又或者,他也怀抱着希望,期盼有天能回到自己的星球,受到一家子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小小牛人簇拥着?尽管满心喜悦,梅瑟仍偷偷为毕第卡诡异的命运掉了几滴泪————不是为他自己。他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吃的食物,那是几颗用真正的锅子烹煮的真正的鸡蛋。介仆体让他活了下来了,但他却不知道它们到底怎么办到的。

    他蹒跚走回那群人之中。达夫人赤身裸体站在沙尘满布的平原上,热情地朝他挥手,示意自己身边有个位子正等着他来坐。虽然实际上他们周围有好几平方英里乏人问津的空旷处,但他还是深深被她的善良感动。

    Ⅳ

    一年一年过去(如果那算是年的话),楔尤大地依旧如昔。

    平原上有时会传来犹如间歇喷泉般冒着泡的沸腾声,微弱地飘至梅瑟的族群中,还能说话的人宣称,那是阿尔弗瑞兹舰长呼吸的声音。这里有日,有夜,却没有任何植披变化,没有四季转换,也没有人类的世代兴衰。时间在此为这些人停滞,他们感受到的幸福和愉悦,跟介仆体赐予的惊恐和痛苦混合交杂,以至于达夫人那句话的意义变得如此遥远而缥缈。

    “人无法活到永远。”

    她说的只是某种希望,而不是人们能全心相信的事实。即使星群出现在这些人的轨道上,他们的脑子也不到能够去追寻的程度;他们无法交换名字,也无法累积各自的经验,并汇聚成一套更宏观的智慧。对这些人来说,“逃离这里”是个连梦想都算不上的概念。他们虽然看得见旧式化学火箭从毕第卡小屋后方的空地冉冉升空,却完全不会想办法躲进那些由变形血肉组成的冷冻收成品中。

    某个囚犯在很久以前曾写过一封信,把自己的笔迹留在岩石上。他不属于这群人。梅瑟读过这封信,其他几个人也读过,但没有人有办法告诉他那是谁写的。事实上,他们也不在乎。

    那封刻在石头上的信是一封家书,信的开头仍清晰可见:“曾经,我也像你一样,会在一日将尽时走到窗外,让风轻轻将我朝家的地方吹;曾经,我也像你,拥有一颗头,两只手,手掌上有十根指头。我头前面的部位称为‘脸’,是我用来说话的地方。现在,我只能用写的了————而且只能在我不痛的时候。曾经,我像你一样,也能进食、饮水,并拥有名字。我已经想不起我曾拥有过的那个名字。收到这封信的你啊,你还能以双脚站立,但我连站起来也没办法,只能每日等待那些光把食物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放到我体内,然后再拿出去。别以为我是在受罚,这地方并不是惩罚,它是别的东西。”

    这群粉红色的人从没真正思考过什么是“别的东西”。

    他们的好奇心早在很久以前便消亡殆尽。

    接着,有着小小人的那天来临。

    在某个时间点(不是一小时,也不是一年,而是这两者之间的某个时间长度),当达夫人和梅瑟带着满心的幸福,默默并肩而坐(他们不需要对彼此说任何话,药已经替他们倾诉了一切),整个脑袋都充斥着超强效康达明带来的喜悦。

    一阵让人不快的巨响从毕第卡的小屋中传来,让他们稍微清醒了一下。

    他们和另外一两个人同时朝小屋的广播喇叭看去。

    虽然这件事不太需要再用言语表达,但达夫人仍喃喃念了几句。“我很确定,”她说,“那就是我们以前说的战争警报。”

    他们又昏昏沉沉地浸入各自的幸福世界。

    有个头旁边刚长出两颗新头的男人朝他爬来。他那三个头看起来都相当高兴,梅瑟想着,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竟能看到他,真是令人愉快啊!在超强效康达明不断发散的美好药力下,他有点后悔没趁自己的脑袋还清醒时问过这人以前的身份,但那男人随后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男人以强大的意志力撑开眼皮,向达夫人和梅瑟行了一个懒洋洋的军礼,然后说:“敬爱的女士和先生,前巡逻舰长萨兹达在此,警报已经响起,向您报告在下……在下……还没做好作战准备。”

    然后他倒头就睡。

    达夫人不容置疑的温柔口气让他再度张开眼睛。

    “舰长,他们为什么在这里拉警报?你为什么选择跟我们报告这件事?”

    “女士,您和耳朵先生的脑袋应该是我们这群人中最好的,我想你们可能会有命令要交代。”

    梅瑟四下张望,寻找着所谓的“耳朵先生”。不过那人指的是梅瑟。那时的他整张脸几乎被一丛丛新长出来的小耳朵盖满。不过,除了满心期待毕第卡会在它们成熟后割走,让介仆体给他一点别的东西外,梅瑟完全没把那些耳朵放在心上。

    小屋传出来的噪声逐渐增强,变得更高,来到几乎要让人双耳炸裂的强度。

    梅瑟的团体里有越来越多人开始祟动。

    有的张开了眼睛,四处张望,喃喃说着“这声音好吵”,然后又沉回超强效康达明的幸福睡意中。

    小屋的门打开。

    没穿太空衣的毕第卡跑了出来。他们从没看过他没穿那件金属保护衣就跑到室外。

    毕第卡朝人群冲了过来,急忙乱找了一阵,认出达夫人和梅瑟之后,抓起两人(一边一个,夹在腋下),带着他们又跑回小屋。他们两人被用力一甩,扔进双开门的玄关里,以足以摔碎骨头的力道跌在地上————然后觉得能这么用力地摔到地上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地板是斜的,他们朝屋里滑去。过了一会儿,毕第卡也进到了房间。

    他对着那两人大吼:“你们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你们懂人,而我只懂得听从命令。但你们看看这个东西,这种事我才不会去做!”

    地上躺了四个漂亮的人类小孩,最小的两个看起来像双胞胎,大概只有两岁;另外还有个五岁的女孩和七岁左右的男孩。他们的眼皮全都松松垮垮,太阳穴周围也都有着红色的细线;他们的头发全被剃光,表示大脑都已被移除。

    毕第卡丝毫不顾介仆体的威胁,径自站在达夫人和梅瑟的身旁大呼小叫。

    “你们是真的人,而我只是头牛;我会认真做我的工作,但不包括这个。这些只是小孩啊!”

    梅瑟心中仍有一个强悍地活下来并保有智慧的小角落,此时他的这个部分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但他很难留住那些情绪,因为超强效康达明仍像大浪一样冲刷着他的意识,让一切看起来都好幸福、好可亲。他心智最前缘、充满药力的部分正对着他说:“有些小孩来跟我们在一起也不错啊!”可是他心中的理智还在,一如他来到楔尤之前拥有荣誉心。那部分悄声说着:“这比我们犯下的任何罪行都要糟糕!而且还是皇帝本人做的!”

    “你干了什么事?”达夫人说,“我们能怎么做呢?”

    “我试过呼叫卫星,但毕竟我不是人类,他们听懂我在说什么之后就把通话切掉了。首席医生叫我做好工作。”

    “冯马克特医生吗?”梅瑟问。

    “冯马克特?”毕第卡说,“他一百年前就死了,太老了。所以不是,不是他,把我的通话切掉的是一个新医生。我没有人类的情感,但我生于地球,身上流的是地球的血;我有我自己的情感,属于牛的纯粹感情!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你做了什么?”

    毕第卡的眼神朝窗户飘去,脸孔因为坚定的决心发着光。那种决心甚至超越了迫使他们敬爱他的药力,让毕第卡看起来就像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父亲————负责、无私、值得尊敬。

    他笑着说:“我猜他们会因此杀掉我吧。但总之,我发出了银河警报————‘所有船舰到此集合’。”

    达夫人坐回地板,说:“那只适用于有新入侵者的时候啊,这是假警报!”她让自己再次镇定下来,重新站起身。“能不能把我身上这些东西切掉?现在就切,以免有人闯进来。然后给我一件衣服————你有没有可以抵销超强效康达明药力的东西?”

    “对,我要的就是这个!”毕第卡大喊,“我不会收下这些孩子的,你快告诉我要怎么做。”

    于是,他就在小屋地板上把她重新修剪成一个正常人类的模样。

    小屋里,那些腐蚀性的抗菌剂像烟雾一样在空中发散。梅瑟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觉得这一切非常戏剧化————也非常有趣。但接下来他就发觉毕第卡也开始修剪他的身体了。毕第卡打开了一个非常、非常长的抽屉,把所有肉体样本都放了进去。从屋子的寒冷程度判断,那应该就是他的冷藏柜。

    毕第卡让他们两人靠墙坐下。

    “我在想,”他说,“超强效康达明应该是没有解药的。有谁会需要那种东西?但我可以给你们我救生船上的注射针。那本来是要用来救人的————无论那人在太空中遇到什么。”

    小屋屋顶出现一阵嗡鸣。毕第卡用拳头敲掉一扇窗户,然后把头探进窗户的洞里,朝上方看去。

    “进来吧。”他喊。

    外头迅速传来飞行器触地的闷闷响响,以及数扇门打开的声音。那一瞬间,梅瑟心中升起一阵疑惑。这些人怎么敢降落在楔尤星?但等他们一进来,他就发现,那并不是人:它们是海关机器人。它们能够以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速度进行星际旅行。其中一名机器人戴着督察徽章。

    “入侵者在哪里?”

    “这里没有————”毕第卡正想开口。

    即使赤裸着身体,达夫人的一举手一投足仍散发着皇室的威严。她以极为清晰的声调说:“我是前任皇后,达夫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女士。”机器人督察说,它看起来就跟所有机器人一样不自在。此时,超强效康达明的药力让梅瑟这么想着:要是在楔尤的地表上能有机器人做伴,应该也挺好的。

    “我现在宣布:这次紧急动员令,一如古语所言。听懂了吗?帮我联系补完组织。”

    “我们不能————”督察说。

    “尽管去问。”达夫人说。

    督察照做了。

    达夫人转向毕第卡。“现在就替梅瑟和我进行注射,然后把我们放到外面去,让介仆体修复这些疤,一旦联络上,就把我们带进来。如果没有衣服可以给我们穿,就用布把我们包起来。梅瑟忍得住痛的。”

    “好。”毕第卡说,把眼神从那四个软绵绵的孩子及他们塌陷的眼皮移开。

    那一针注射之疼痛,烧灼得像是不存在于这世上的火。不过,对于抵抗超强效康达明的药力肯定有用,因为毕第卡为了节省时间,舍弃了大门,直接从窗户把他们送到外面。感觉到两人需要治疗的介仆体立刻扑到他们身上。不过,这次超强效康达明要处理的是其他状况。

    梅瑟没有尖叫出声,但他靠着墙哭泣————大概有一万年那么久————如果用客观时间来算的话,也肯定有好几个小时。

    海关机器人在一旁照相,他们身上也有介仆体不断闪动,有时甚至是一整群,但没有发生任何事。

    梅瑟听到小屋里的通信器正在大声呼唤毕第卡。“医疗卫星呼叫楔尤。毕第卡,把接听器接起来!”

    毕第卡显然没有要接的意思。

    另一阵比较温和的呼唤声是由海关官员带进房间的通信器发出来的。梅瑟非常肯定他们已经接上了观看器,楔尤这个地方即将第一次被呈现在其他世界的人眼前。

    毕第卡从门口走过来,用从救生船拆下来的导航图把他们两人裹起来。

    梅瑟发现,达夫人稍微调整了包裹在身上的披风,让她一瞬间看起来像个极为重要的大人物。

    他们重新从门口走进小屋。

    毕第卡的语气仿佛充满敬畏,低声说道:“他们联络上了补完组织,你们马上就要跟某位补完阁员说话了。”

    梅瑟无事可做,便在房内一角坐下,看着皮肤都已复原的达夫人,她一脸苍白、紧张地站在房间中央。

    某种无味无形的烟雾弥漫整个房间,四处都是。全通信器打开了。

    某个人类的身影从那里头浮现。

    一名身上衣着剪裁保守的女人看着达夫人。

    “这里是楔尤,你是达夫人,你呼叫我?”

    达夫人指着地板上的小孩。“这种事情不该发生。根据补完组织和帝国之间的协议,这里被划为惩罚之地,但没人提过任何关于孩子的事。”

    荧幕上的女人低头看向那些孩子。

    “这种事只有丧心病狂的人才做得出来!”她大叫,并且一脸责备地看着达夫人,“你是皇室的一员吗?”

    “女士,我曾是皇后。”达夫人说。

    “而你竟然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允许?”达夫人发难,“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然后她瞪大了眼睛。“我也是这个地方的囚犯。你懂吗?”

    那个女人的影像反驳道:“不,我不懂。”

    “我是样本之一,”达夫人说,“看看外面那群人吧。几个小时前我还是他们的一员。”

    “调整我的方向,”女人的影像对毕第卡说,“让我看那群人。”

    她站得直挺挺的身体穿过了墙壁,像一道发光的弧线,进入人群的正中央。

    达夫人和梅瑟看着她扫视眼前的景象,就连那个影像都丧失了原先的强硬和自豪。女人挥了挥手臂,示意毕第卡可以把她带回小屋了。毕第卡把她转回来,面对屋内。

    “请容我向您致歉。”那个影像说,“我是乔安娜·慈恩女士,补完组织其中一名补完阁员。”

    梅瑟向前鞠躬,但却失去平衡,又得从地板上爬起。达夫人则以皇族的点头礼表示对此头衔的认同。

    两名女人注视彼此。

    “你必须对此进行调查,”达夫人说,“而当调查完成后,请你把我们都杀了。你知道药的事吗?”

    “别提到药,”毕第卡说,“连名字都不能讲,那是补完组织的秘密!”

    “我就是补完组织,”乔安娜女士说,“你正处于疼痛之中吗?我根本不晓得你们还会有人能活下来。我听说过在你们这颗禁星上有医疗备品库,但我以为是机器人在照顾这些人,然后再用火箭把植入的新部位往上送。那里有人类跟你们在一起吗?负责的人是谁?对那些小孩做出那些事的又是谁?”

    “负责的是我。”毕第卡站到影像前方,并未鞠躬。

    “你只是个下等人类!”乔安娜女士大喊,“你是头牛啊!”

    “我是一头公牛,女士,我的家人被冷冻在地球上,在此服务一千年,我就能换得他们和我的自由。至于你的另一个问题,女士,是我负责所有工作。介仆体对我的影响不大,虽然我偶尔还是得切除自己身上的某些部分。那些部分不会进到备品库,我把它们都丢了。你知道这个地方的秘密规定吗?”

    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乔安娜女士和她身后的某人交谈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毕第卡,以命令的语气说道:“不要提到药的名字,也别说太多相关的事。把其他事告诉我。”

    “此处,”毕第卡口吻变得极为正式,“仍有一千三百二十一人,这些人可在受到介仆体移植时供给可用器官。另外,包括开路舰长阿尔弗瑞兹在内,大约还有七百多人已被这颗星球完全吸收,就算进行修裁也没有用。帝国将此处设为最大限度惩罚之用,但补完组织会秘密开立、给予‘药品’补给。”他以诡异的腔调说着那几个字,暗示那就是超强效康达明。“以中和其惩罚。帝国提供罪犯给我们,而相关手术材料则由补完组织发配。”

    乔安娜女士举起右手,以手势表达肃静与同情。她环视整个房间,最后眼神回到达夫人身上。也许她已经猜到了————达夫人的血管里有两种药:超强效康达明和救生药剂。这两种药正在相互争斗,她必须花极大的力气才有办法挺直身体站在这里。

    “你们可以松口气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们会尽可能为你们解决所有问题。帝国已经灭亡,一千多年前,补完组织拿来当依据的基础协议早已废弃。我们不知道你们的存在,虽然迟早会知道,但我们非常抱歉没有早点发现。我们现在有什么立即能替你们做的吗?”

    “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达夫人说,“我想,因为介仆体和药的关系,我们可能永远没办法离开楔尤了。前者太过危险,而后者则应该永远禁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补完女士乔安娜·慈恩环视房间。当她的视线触及毕第卡,毕第卡双膝跪地,举起巨大的手掌,脸上是满满的祈求。

    “你想要什么?”她说。

    “这个,”毕第卡指着那些残缺的儿童,“请下达对儿童的禁令。现在就禁止!”他以最后一声哭号发出请求,而她也接受了。“女士,然后————”仿佛是太过羞赧,他的话讲到一半。

    “如何?请说。”

    “女士,我没有办法杀生,那不是我的天性。我可以工作、可以提供协助,但就是没办法杀。我该拿他们怎么办?”他指着地板上那四个动也不动的小孩。

    “留着他们,”她说,“留着就是。”

    “我没办法,”他说,“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颗星球,我的小屋里也没有可以给他们的食物。他们会在几个小时之内死掉,而政府组织……”他睿智地加了一句。“做起事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

    “你可以给他们‘药’吗?”

    “不行,如果我在介仆体强化他们的身体机能之前就先给他们那种东西,会直接致死的。”

    补完女士乔安娜·慈恩银铃般的笑声充斥整个房间,听起来仿佛啜泣。“一群笨蛋————一群可怜的笨蛋————而且最笨的就是我!如果超强效康达明只能在介仆体之后起作用,又何必要拿来保密呢?”

    毕第卡恼怒地站了起来。他眉头紧锁,却弄不清楚是哪些话冒犯到他。

    达夫人————这位没落的帝国前任皇后————以礼节与魄力向另一位女士提议:“把他们放到外面去吧,让他们去接触这个世界。他们是会受伤,但可以让毕第卡在他认为够安全时立刻给他们药。现在,请您先行离开,尊敬的女士……”

    梅瑟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

    “你们承受得够多了,”乔安娜女士说,“一艘风暴舰已经载着重装部队往你们的渡轮卫星去,他们会扣住所有医疗人员,并找出对那些孩子犯下这种罪行的人。”

    梅瑟壮起胆子说:“你们会处罚那个犯错的医生吗?”

    “你还敢说处罚?”她高声大喊,“你这种人!”

    “这样才公平。我是因为做了错事而受到惩罚,难道他不该这样?”

    “惩罚,惩罚!”她对着他说,“我们会治好那名医生,然后,如果办得到,我们也会治好你们。”

    梅瑟顿时哭了出来。他想到超强效康达明曾带给他的那片幸福之海,让他忘却楔尤星上可怕的痛苦与畸形。他还会有下一针吗?他无法想象离开楔尤之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模样。他是不是再也看不到温柔又充满慈爱的毕第卡带着手术刀出现呢?

    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补完女士乔安娜·慈恩,抽抽噎噎地说:“女士,身在此处的我们都是疯的,我不认为我们会想离开。”

    她被那份同情震慑,多得难以承受,于是将脸别到一旁。她对毕第卡说:“你即使不是人类,也还是充满智慧————而且善良。给他们需要的药吧,补完组织会决定该如何置所有人。我会派机器士兵去你的星球进行调查。机器人会有安全问题吗,牛人?”

    毕第卡不喜欢她不经意用来称呼他的名字,但也并未因此生气。“机器人不会怎么样,女士。不过,一旦介仆体发现自己无法喂食或治疗机器人,可能会因此受到刺激,所以派来的数量越少越好。我们并不知道介仆体是如何维生或会因为什么而死去。”

    “尽可能越少越好。”她喃喃自语,然后举起手,对着某个在远远的地方的技师下了命令,无味的烟雾包围她,接着影像就消失了。

    一个愉悦的尖声响起。“我修好了你的窗户。”海关机器人说。毕第卡心不在焉地谢过它。机器人扶着梅瑟和达夫人进到玄关,他们一走到户外,立刻被介仆体叮了一口。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

    毕第卡走了出来。他用柔软的大手抱着那四个孩子,将他们软绵绵的身体放在小屋附近的地上,并在孩子因为介仆体的攻击开始痉挛时注视着他们。梅瑟和达夫人看到他那双棕色的牛眼渐渐变红,宽宽的脸上流满泪水。

    几个小时(或几个世纪)过去。

    谁又能分得清两者有何不同?

    粉红人群又回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只是每针的间隔变得短了许多。昔日的巡逻舰长萨兹达在听到这些消息后便拒绝再接受注射。同时,只要还走得动,他便会跟着海关机器人到处转:照相、采集土壤样本、计算躯体数量。那些机器人对已成为山脉的开路舰长阿尔弗瑞兹特别感兴趣,而且就连它们也坦承,自己无法确定那里面到底还有没有有机生命体存在。那座山确实会对超强效康达明产生反应,但他们侦测不到血液,也没有心跳,而由介仆体将水分移出移入的过程,似乎取代了以往属于人类的身体循环。

    Ⅴ

    然后,在某个清晨,天空打开。

    船舰一艘接一艘降落,里头走出许多衣着完整的人们。

    介仆体无视这些新来的家伙。还处在幸福之海中的梅瑟左思右想,却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接着他才意识到:这些宇宙飞船玤里满满都是通信器,而那些“人”————不是机器人就是身处他处的人的影像。

    机器人用独轮手推车把数百名丧失心智的人带到降落地点,迅速聚集了楔尤的人群。

    梅瑟听到一个他认得的声音:补完女士乔安娜·慈恩。“把我拉高一点。”她对着某人发出命令。

    她的形体向上增长,直到她看起来有阿尔弗瑞兹的四分之一。她的声音也被放大了。

    “把他们都叫醒。”她下令。

    机器人在人群中穿行,对着他们喷洒某种恶心又甜腻的气体。梅瑟感到自己的脑袋清醒了。虽然超强效康达明仍在他的神经系统与血管持续发挥效用,但他的皮质层却非常干净,足以让他清楚地进行思考。

    巨大的乔安娜女士以充满怜悯的女性嗓音大声说:“容我为您说明补完机构对于楔尤星的最终决定。

    “决定事则:持续供给手术备品,介仆体不会受到任何干扰。部分人类躯体将会留在此地继续成长,移植物由机器人负责采集,任何人类或类人胎膜都不得在此居住。

    “决定事则:牛种下等人类毕第卡将被授予即刻返回地球的奖励,且被给付其一千年应得之薪资的双倍金额。”

    毕第卡大吼抗议。“女士、女士!”即便没有扩音,但他的音量就跟扩音器的补完女士一样大。

    他的身躯庞大,有她的脚踝那么高。身穿飘扬长裙的她低头注视着牛人,以非常友好而且亲切的语气说:“你需要些什么吗?”

    “让我先完成我的工作,”他大叫着,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让我完成照顾这些人的任务。”

    还保有心智的样本人都专注地听着,已经没有大脑的那些则都在挖洞,善尽那些强壮的爪子该尽的职责,把自己再埋进楔尤柔软的土壤里。每当有一个人消失在土里,机器人就会抓住他的手或脚,把他重新拉出来。

    “决定事则:所有心智永久毁损的人都将接受头部切除手术。他们的身体会留在此地,头则会被带离这里,并以我们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舒适手法杀死————很可能会用给予过量超强效康达明的方式。”

    “最后大绝招,”站在梅瑟旁边的萨兹达舰长喃喃说道,“也就只能这样啦。”

    “决定事则:在这里发现的孩童是帝国最后的子嗣。是一名过于热心的官员把他们送到此处,以防他们长大后会犯下叛国罪,而医生没对命令多加质疑,径自付诸执行。该官员和医生都已接受治疗,他们对此事件的记忆也抹除了,因此不会再对他们做过的事感到羞愧或哀伤。”

    “这不公平,”半身人喊道,“他们应该跟我们一样受到惩罚!”

    补完女士乔安娜·慈恩低头看着他:“惩罚已经结束了。我们会给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但不会是另一人的痛苦。我继续说。

    “决定事则:由于你们没有人想要继续过原先的人生,所以我们会将你们移至邻近的另一个星球。那个星球跟楔尤很类似,但更加美丽。那里没有介仆体。”

    说到这里,一阵喧闹声从人群中爆开,他们又喊又叫,哭泣咒骂、要求再议。所有人都不想放弃注射,如果他们非得留在楔尤上才能拿到药,他们就会留下。

    “决定事则————”巨大女人的影像用洪亮但女性化的声线压过人群中的嘈杂,“你们在新的星球上不会有超强效康达明,因为一旦没有介仆体,那东西就会致你们于死。但你们会有帽子。记得————是帽子。我们会试着治好你们,让你们再重新当个人,但如果你们放弃,我们也不会强迫你。帽子的效用非常强大,若是加上医疗协助,你们可以在拥有帽子的情况下活上非常多年。”

    人群陷入一阵安静,每个人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思考着是能够刺激愉悦脑叶的电流帽好,还是能让自己淹没在幸福感中上千次的药物好。他们喃喃自语,似乎是同意了。

    “有任何问题吗?”乔安娜女士说。

    “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帽子?”好几个人问。他们还有足够的人性,能对自己的没耐心嘲笑以对。

    “快了,”她保证,“很快。”

    “很快。”毕第卡复述,再三安抚那些孩子,即使他已经没有了管理者的身份。

    “我有问题。”达夫人突然大喊。

    “夫人请说?”对于这位前任皇后,乔安娜女士用她应得的礼节回应。

    “可以替我们许配婚嫁吗?”

    乔安娜女士的表情有些震惊。“我不认为————”接着她就微笑了起来,“我不认为有什么要反对的理由。”

    “我向您要求这个男人,梅瑟,”达夫人说,“即使在药效最强、痛苦最深的时刻,他也从来没放弃过思考。可以把他赐给我吗?”

    梅瑟曾想过这件事,但抱着随缘的心情。现在他很高兴自己什么都没说。乔安娜女士仔细将他打量一遍,然后点点头,抬起手,给予祝福及道别。

    机器人开始将粉红色的人分成两组。其中一组将会被悄悄地送上船,航向新世界————新麻烦和新人生。而另外一组人,无论这些人有多努力地想没入土中,都会被聚集起来,让人类对自身的人性致上最后的敬意。

    至于毕第卡,他丢下所有人,带着瓶子跑过平原,要把充满喜悦的大礼带给跟山一样高的男人————阿尔弗瑞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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