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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汇评全本金瓶梅最新章节!

gt;<span class="q">【张夹批:此句出任医之口,尚是人医,不是兽医也。】</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伍医的真明理,不比世间一味猜谜下药便死者。】</span>说毕,作辞起身去了。一面封了五钱银子,讨将药来,吃了。止住了头晕,</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上火可清,下水难生也。】</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应效。】</span>身子依旧还软,起不来。下边肾囊越发肿痛,溺尿甚难。</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比一泄如注何如?】</span>

    到后晌时分,李桂姐、吴银儿坐轿子来看。每人两个盒子,进房与西门庆磕头,说道:“爹怎的心里不自在?”西门庆道:“你姐儿两个自恁来看看便了,如何又费心买礼儿。”因说道:“我今年不知怎的,痰火发的重些。”桂姐道:“还是爹这节间酒吃的多了,清洁他两日儿,就好了。”坐了一回,走到李瓶儿那边屋里,与月娘众人见节。请到后边,摆茶毕,又走来到前边,陪西门庆坐的说话儿。只见伯爵又陪了谢希大、常峙节来望。西门庆教玉箫搊扶他起来坐的,留他三人在房内,放桌儿吃酒。谢希大道:“哥,用了些粥不曾?”玉箫把头扭着不答应。</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玉箫一结。盖至此玉箫声咽,即阳关调,亦不能成声也。】</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丫头妙态。】</span>西门庆道:“我还没吃粥,咽不下去。”希大道:“拿粥,等俺每陪哥吃些粥儿还好。”不一时,拿将粥来。西门庆拿起粥来,只扒了半盏儿,就吃不下了。月娘和李桂姐、吴银儿都在李瓶儿那边坐的。伯爵问道:“李桂姐与银姐来了,怎的不见?”西门庆道:“在那边坐的。”伯爵因令来安儿:“你请过来,唱一套儿与你爹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时众人,俱不以西门死为意也。】</span>吴月娘恐西门庆不耐烦,拦着,只说吃酒哩,不教过来。众人吃了一回酒,说道:“哥,你陪着俺每坐,只怕劳碌着你。俺每去了,你自在侧侧儿罢。”西门庆道:“起动列位挂心。”三人于是作辞去了。

    应伯爵走出小院门,叫玳安过来分付:“你对你大娘说,应二爹说来,你爹面上变色,有些滞气,不好,早寻人看他。大街上胡太医最治的好痰火,何不使人请他看看,休要耽迟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痰火”二字从何说起?自古讳疾忌医如西门庆者,死不足怪,独怪有自知其疾而庸医偏执以至无救者,可胜痛恨。】</span>玳安不敢怠慢,走来告诉月娘。月娘慌进房来,对西门庆说:“方才应二哥对小厮说,大街上胡太医看的痰火好,你何不请他来看看你?”西门庆道:“胡太医前番看李大姐不济,又请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笔,使瓶儿与西门死一总。】</span>月娘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看他不济,只怕你有缘,吃了他的药儿好了是的。”</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有缘”二字可怜,杀人不少。】</span>西门庆道:“也罢,你请他去。”不一时,使棋童儿请了胡太医来。适有吴大舅来看,陪他到房中看了脉。对吴大舅、陈敬济说:“老爹是个下部蕴毒,若久而不治,卒成溺血之疾。</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所以云胡说也。】</span>乃是忍便行房。”又卦了五星药金,讨将药来吃下去,如石沉大海一般,反溺不出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乃武大讨利钱者。】</span>月娘慌了,打发桂姐、吴银儿去了,又请何老人儿子何春泉来看。</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子不善读父书,可笑可叹。】</span>又说:“是癃闭便毒,一团膀胱邪火,赶到这下边来。四肢经络中,又有湿痰流聚,以致心肾不交。”封了五钱药金,讨将药来,越发弄的虚阳举发,麈柄如铁,昼夜不倒。</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比梵僧药何如?】</span>潘金莲晚夕不管好歹,还骑在他身上,倒浇蜡烛掇弄,死而复苏者数次。</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叨荷春泉之惠多多矣。】</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可怜。】</span>

    到次日,何千户要来望,先使人来说。月娘便对西门庆道:“何大人要来看你,我扶你往后边去罢,这边隔二骗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将一部《金瓶梅》三人居住花园,只用此四字一点,不堪之甚。】</span>不是个待人的。”</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金莲却少许多蜡烛矣。】</span>那西门庆点头儿。于是月娘替他穿上暖衣,和金莲肩搭搊扶着,方离了金莲房,往后边上房,铺下被褥高枕,安顿他在明间炕上坐的。房中收拾干净,焚下香。不一时,何千户来到,陈敬济请他到于后边卧房,看见西门庆坐在病榻上,说道:“长官,我不敢作揖。”因问:“贵恙觉好些?”西门庆告诉:“上边火倒退下了,只是下边肿毒,当不的。”何千户道:“此系便毒。我学生有一相识,在东昌府探亲,昨日新到舍下,乃是山西汾州人氏,姓刘号桔斋,年半百,极看的好疮毒。我就使人请他来看看长官贵恙。”西门庆道:“多承长官费心,我这里就差人请去。”何千户吃毕茶,说道:“长官,你耐烦保重。衙门中事,我每日委答应的递事件与你,不消挂意。”西门庆举手道:“只是有劳长官了。”作辞出门。西门庆这里随即差玳安拿贴儿,同何家人请了这刘桔斋来。看了脉,并不便处,连忙上了药,又封一贴煎药来。西门庆答贺了一匹杭州绢,一两银子。吃了他头一盏药,还不见动静。

    那日不想郑月儿送了一盒鸽子雏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犹是兴阳妙药,妙绝,妙绝。】</span>一盒果饼顶皮酥,坐轿子来看。进门与西门庆磕头,说道:“不知道爹不好,桂姐和银姐好人儿,不对我说声儿,两个就先来了。看的爹迟了,休怪。”西门庆道:“不迟,又起动你费心,又买礼来。”爱月儿笑道:“甚么大礼,惶恐。”因说:“爹清减的恁样的,每日饮馔也用些儿?”月娘道:“用的倒好了,吃不多儿。今日早辰,只吃了些粥汤儿,刚才太医看了去了。”爱月儿道:“娘,你分付姐把鸽子雏儿顿烂一个儿来,等我劝爹进些粥儿。你老人家不吃,恁偌大身量,一家子金山也似靠着你,却怎么样儿的。”月娘道:“他只害心口内拦着,吃不下去。”爱月儿道:“爹,你依我说,把这饮撰儿就懒待吃,须也强吃些儿,怕怎的?人无根本,水食为命。终须用些儿。不然,越发淘渌的身子空虚了。”不一时,顿烂了鸽子雏儿,小玉拿粥上来,十香甜酱瓜茄,粳粟米粥儿。这郑月儿跳上炕去,用盏儿托着,跪在西门庆身边,一口口喂他。强打着精神,只吃了上半盏儿。拣两箸儿鸽子雏儿在口内,就摇头儿不吃了。爱月儿道:“一来也是药,</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未必。】</span>二来还亏我劝爹,却怎的也进了些饮馔儿!”玉箫道:“爹每常也吃,不似今日月姐来,劝着吃的多些。”月娘一面摆茶与爱月儿吃,临晚管待酒馔,与了他五钱银子,打发他家去。爱月儿临出门,又与西门庆磕头,说道:“爹,你耐烦将息两日儿,我再来看你。”</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月儿与众人不同,是新得宠者。】</span>

    比及到晚夕,西门庆又吃了刘桔斋第二贴药,遍身疼痛,叫了一夜。</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世有要好而反害之者,不独何千户之荐医也。】</span>到五更时分,那不便处肾囊胀破了,流了一滩鲜血,gui头上又生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或者有粉红膏在内。】</span>西门庆不觉昏迷过去。月娘众人慌了,都守着看视,见吃药不效,一面请了刘婆子,在前边卷棚内与西门庆点人灯挑神,</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映月娘。】</span>一面又使小厮往周守备家内访问吴神仙在那里,请他来看,因他原相西门庆今年有呕血流脓之灾,骨瘦形衰之病。贲四说:“也不消问周老爹宅内去,如今吴神仙见在门外土地庙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起以玉皇庙,归宿于土地庙,为“热”字结煞。】</span>出着个卦肆儿,又行医,又卖卦。人请他,不争利物,就去看治。”月娘连忙就使琴童把这吴神仙请将来。进房看了西门庆不似往时,形容消减,病体恹恹,勒着手帕,在于卧榻。先诊了脉息,说道:“官人乃是酒色过度,肾水竭虚,太极邪火聚于欲海,病在膏肓,难以治疗。</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部结文以此。】</span>吾有诗八句,说与你听。只因他:醉饱行房恋女娥,精神血脉暗消磨。

    遗精溺血与白浊,灯尽油干肾水枯。

    当时只恨欢娱少,今日翻为疾病多。

    玉山自倒非人力,总是卢医怎奈何!”

    月娘见他说治不的了,道:“既下药不好,先生看他命运如何?”吴神仙掐指寻纹,打算西门庆八字,说道:“属虎的,丙寅年,戊申月,壬午日,丙辰时。今年戊戌,流年三十三年,算命,见行癸亥运。虽然是火土伤官,今年戊土来克壬水。正月又是戊寅月,三戊冲辰,怎么当的?虽发财发福,难保寿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句妙绝。寿源难保,财福何用?】</span>有四句断语不好。说道:命犯灾星必主低,身轻煞重有灾危。

    时日若逢真太岁,就是神仙也皱眉。

    月娘道:“命不好,请问先生还有解么?”神仙道:“白虎当头,丧门坐命,神仙也无解,太岁也难推。造物已定,神鬼莫移。”月娘只得拿了一匹布,谢了神仙,打发出门。月娘见求神问卜皆有凶无吉,心中慌了。到晚夕,天井内焚香,对天发愿,</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病岂此等可疗?然亦自尽其心耳。】</span>许下“儿夫好了,要往泰安州顶上与娘娘进香挂袍三年”。孟玉楼又许下逢七拜斗,独金莲与李娇儿不许愿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笔将一部金莲贬到与妓者一样。】</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此是何故?可恨,可恨。】</span>

    西门庆自觉身体沉重,要便发昏过去,眼前看见花子虚、武大在他跟前站立,问他讨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临死光景,奸雄回首,同声一哭。】</span>又不肯告人说,只教人厮守着他。见月娘不在跟前,一手拉着潘金莲,</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必待月娘不在,亦明知月娘不相容也。】</span>心中舍他不的,满眼落泪,</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至死不悟,而犹作此态,真正犬豚。】</span>说道:“我的冤家,我死后,你姐妹们好好守着我的灵,休要失散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与分香买履一样痴景。】</span>那金莲亦悲不自胜,说道:“我的哥哥,只怕人不肯容我。”</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撒泼’后心事。】</span>西门庆道:“等他来,等我和他说。”不一时,吴月娘进来,见他二人哭的眼红红的,便道:“我的哥哥,你有甚话,对奴说几句儿,也是我和你做夫妻一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不能容金莲情景,言下已深恨矣。】</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可怜。】</span>西门庆听了,不觉哽咽哭不出声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照瓶儿死时嘱人光景,曾几何时,受嘱者亦嘱人矣。】</span>说道:“我觉自家好生不济,有两句遗言和你说:我死后,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姊妹好好待着,一处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家笑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千古痴人,同声一哭。】</span>指着金莲说:“六儿从前的事,你耽待他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可知‘撒泼’一事,作者曲曲写出,盖为后死金莲之媒也。】</span>说毕,那月娘不觉桃花脸上滚下珍珠来,放声大哭,悲恸不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绝无一言,其恨可知。盖愈嘱而月娘愈醋矣。】</span>西门庆嘱付了吴月娘,又把陈敬济叫到跟前,说道:“姐夫,我养儿靠儿,无儿靠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反刺后文,写尽生死苦极。】</span>姐夫就是我的亲儿一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奸雄回首,茫然自失如此。】</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世人有认定一人为可以托孤寄命,及至尸骨未冷而患害反由之而作,比比皆然,可胜叹惋。】</span>我若有些山高水低,你发送了我入土。</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嘱敬济如此。】</span>好歹一家一计,帮扶着你娘儿每过日子,休要教人笑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嘱敬济又如此。】</span>又分付:“我死后,段子铺里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都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贷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结段子铺五万两。】</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临死井二此人根器尚好,故再世有永福之度。】</span>贲四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结绒线畏六千五百两。】</span>吴二舅绸绒铺是五千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结绸绒铺五千两。】</span>都卖尽了货物,收了来家。又李三讨了批来,也不消做了,教你应二叔拿了别人家做去罢。李三、黄四身上还欠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连利六百五十两。】</span>讨来发送我。你只和傅伙计守着家门这两个铺子罢。印子铺占用银二万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结印子铺二万两。】</span>生药铺五千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结生药铺五千两。】</span>韩伙计、来保松江船上四千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四千两。】</span>开了河,你早起身,往下边接船去。接了来家,卖了银子并进来,你娘儿每盘缠。</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已算定道国之拐,此处见西门老奸,与敬济不经事者不同。】</span>前边刘学官还少我二百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百两。】</span>华主簿少我五十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五十两。】</span>门外徐四铺内,还欠我本利三百四十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三百四十两。以上共计八万七千七百四十两。然则西门氏之富亦不过十万余耳,遂造如此之孽,吁,可畏哉!】</span>都有合同见在,上紧使人摧去。到日后,对门并狮子街两处房子都卖了罢,只怕你娘儿们顾揽不过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岂知顾揽不过娘儿们来,可叹可笑。】</span>说毕,哽哽咽咽的哭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奸雄末路,同此一付眼泪。】</span>陈敬济道:“爹嘱咐,儿子都知道了。”不一时,傅伙计、甘伙计、吴二舅、贲四、崔本都进来看视问安。西门庆一一都分付了一遍。众人都道:“你老人家宽心,不妨事。”一日来问安看者,也有许多。</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犹是场中余热。】</span>见西门庆不好的沉重,皆嗟叹而去。

    过了两日,月娘痴心,只指望西门庆还好,谁知天数造定,三十三岁而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老阳之数,剥削已尽。一化孝哥,幸而硕果犹存,亦见天命民懿不以恶人而灭绝也。谁谓作稗官才不知易也哉?】</span>到于正月二十一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十一又是阳数,合三十三又见阳明兴,而阴晦除,君子进,而小人死矣。】</span>五更时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照出。】</span>古人有几句格言,说得好:为人多积善,不可多积财。 积善成好人,积财惹祸胎。

    石崇当日富,难免杀身灾。 邓通饥饿死,钱山何用哉!

    今人非古比,心地不明白。 只说积财好,反笑积善呆。

    多少有钱者,临了没棺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数语,与“醉饱行房”一律相对。彼是结色,此是结财。章法井井,与开讲一诗四成语相对。而“二八佳人”一绝,又自与“舞裙歌扇”一绝前后板排,又是一般章法,共成参差错伍之致。】</span>

    原来西门庆一倒头,棺材尚未曾预备。</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句点醒多少愚人。】</span>慌的吴月娘叫了吴二舅与贲四到跟前,开了箱子拿四四锭元宝,教他两个看材板去。刚才打发去了,不防忽一阵就害肚里疼,急扑进去床上倒下,就昏晕不省人事。孟玉楼与潘金莲、孙雪娥都在那边屋里,七手八脚,替西门庆戴唐巾,装柳穿衣服。忽听见小玉来说:“俺娘跌倒在床上。”慌的玉楼、李娇儿就来问视,月娘手按着害肚内疼,就知道决撒了。玉楼教李娇儿守着月娘,他就来使小厮快请蔡老娘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玉楼实终始人。】</span>李娇儿又使玉箫前边教如意儿来。比及玉楼回到上房里面,不见了李娇儿。原来李娇儿赶月娘昏沉,房内无人,箱子开着,暗暗拿了五锭元宝,往他屋里去了。手中拿将一搭纸,见了玉楼,只说:“寻不见草纸,我往房里寻草纸去来。”那玉楼也不留心,且守着月娘,拿杩子伺候,见月娘看看疼的紧了。

    不一时,蔡老娘到了,登时生下一个孩儿来。这屋里装柳西门庆停当,口内才没气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句紧接,所以必孝哥为西门化身,所以分明官哥为子虚化身也。】</span>合家大小放声号哭起来。蔡老娘收裹孩儿,剪去脐带,煎定心汤与月娘吃了。扶月娘暖炕上坐的。月娘与了蔡老娘三两银子,蔡老娘嫌少,说道:“养那位哥儿赏了我多少,还与我多少便了。休说这位哥儿是大娘生养的。”月娘道:“比不得当时,有当家的老爹在此,</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句“冷”字起头,伤心煞人。】</span>如今没了老爹,将就收了罢。待洗三来,再与你一两就是了。”那蔡老娘道:“还赏我一套衣服儿罢。”拜谢去了。

    月娘苏醒过来,看见箱子大开着,便骂玉箫:“贼臭肉,我便昏了,你也昏了?箱子大开着,恁乱烘烘人走,就不说锁锁儿。”玉箫道:“我只说娘锁了箱子,就不曾看见。”于是取锁来锁。玉楼见月娘多心,就不肯在他屋里,走出对着金莲说:“原来大姐姐恁样的,死了汉子,头一日就防范起人来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玉楼已有去志。】</span>殊不知李娇儿已偷了五锭元宝在屋里去了。

    当下吴二舅、贲四往尚推官家买了一付棺材板来,教匠人解锯成椁。众小厮把西门庆抬出,停当在大厅上,请了阴阳徐先生来批书。不一时,吴大舅也来了。吴二舅、众伙计都在前厅热乱,</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众人热乱,与瓶儿死时自是不同。】</span>收灯卷画,盖上纸被,设放香灯几席。来安儿专一打磨。徐先生看了手,说道:“正辰时断气,合家都不犯凶煞。”请问月娘:“三日大殓,择二月十六破土,三十出殡,有四七多日子。”一面管待徐先生去了,差人各处报丧,交牌印往何千户家去,家中披孝搭棚,俱不必细说。

    到三日,请僧人念倒头经,挑出纸钱去。合家大小都披麻带孝。女婿陈敬济斩衰泣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亦非礼。】</span>灵前还礼。月娘在暗房中出不来。李娇儿与玉楼陪待堂客;潘金莲管理库房,收祭桌;孙雪娥率领家人媳妇,在厨下打发各项人茶饭。傅伙计、吴二舅管帐、贲四管孝帐;来兴管厨;吴大舅与甘伙计陪待人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样诸人办事,只觉叙得冷淡之甚,真是史笔。】</span>蔡老娘来洗了三,月娘与了一套绸绢衣裳打发去了。就把孩儿起名叫孝哥儿,未免送些喜面。亲邻与众街坊邻舍都说:“西门庆大官人正头娘子生了一个墓生儿子,就与老子同日同时,一头断气,一头生儿,世间有这等蹊跷古怪事。”

    不说众人理乱这桩事。且说应伯爵闻知西门庆没了,走来吊孝哭泣,哭了一回。吴大舅、二舅正在卷棚内看着与西门庆传影,伯爵走来,与众人见礼,说道:“可伤,做梦不知哥没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做梦反知瓶儿死。】</span>要请月娘拜见,吴大舅便道:“舍妹暗房出不来,如此这般,就是同日添了个娃儿。”伯爵愕然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字描尽。】</span>“有这等事!也罢也罢,哥有了个后代,这家当有了主儿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然则此时无子则奈何?】</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愕然是主何意?读者且细推详。】</span>落后陈敬济穿着一身重孝,走来与伯爵磕头。伯爵道:“姐夫姐夫,烦恼。你爹没了,你娘儿每是死水儿了,家中凡事要你仔细。有事不可自家专,请问你二位老舅主张。</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据此数语,足称知已。】</span>不该我说,你年幼,事体还不大十分历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结,窥尽敬济底里。】</span>吴大舅道:“二哥,你没的说。我自也有公事,不得闲,见有他娘在。”</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见大舅,底里人情如此。】</span>伯爵道:“好大舅,虽故有嫂子,外边事怎么理的?还是老舅主张。</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明明庄语,而隐微中不无又带谀意,可见小人转脚之捷。】</span>自古没舅不生,没舅不长。一个亲娘舅,比不的别人。你老人家就是个都根主儿,再有谁大?”</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比薛嫂说杨姑娘何如?前伯爵帮吴大舅说大巡情非此语乎?方知前文之妙。】</span>因问道:“有了发引日期没有?”吴大舅道:“择二月十六日破土,三十日出殡,也在四七之外。”不一时,徐先生来到,祭告入殓,将西门庆装入棺材内,用长命丁钉了,安放停当,题了名旌:“诰封武略将军西门公之柩”。</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草草叙来,一事不少,却冷落之甚。】</span>

    那日何千户来吊孝。灵前拜毕,吴大舅与伯爵陪侍吃茶,问了发引的日期。何千户分付手下该班排军,原答应的,一个也不许动,都在这里伺候。直过发引之后,方许回衙门当差。又委两名节级管领,如有违误,呈来重治。又对吴大舅说:“如有外边人拖欠银两不还者,老舅只顾说来,学生即行追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古道为西门素日放帐一映,又伏下文春鸿也。】</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难得此古道相知。】</span>吊老毕,到衙门里一面行文开缺,申报东京本卫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来爵、春鸿同李三,一日到兖州察院,投下了书礼,宋御史见西门庆书上要讨古器批文一节,说道:“你早来一步便好。昨日已都派下各府买办去了。”寻思间,又见西门庆书中封着金叶十两,又不好违阻了的。便留下春鸿、来爵、李三在公廨驻札。随即差快手拿牌,赶回东平府批文来,封回与春鸿书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封鸿雁故人书,令人眼泪盈把。】</span>又与了一两路费,方取路回清河县。往返十日光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祸福迅速,一至于此。】</span>走进城,就闻得路上人说:“西门大官人死了,今日三日,家中念经做斋哩。”这李三就心生奸计,路上说念来爵、春鸿:“将此批文按下,只说宋老爷没与来。咱每都投到大街张二老爹那里去罢。你二人不去,我每人与你十两银子,到家隐住,不拿出来就是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曲尽人情,却是眼前恒事。】</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读此便欲发指牙碎。虽然,此正常情直,当付之一笑。】</span>那来爵见财物倒也肯了,只春鸿不肯,</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好人。】</span>口里含糊应诺。

    到家,见门首挑着纸钱,僧人做道场,亲朋吊丧者不计其数,这李三就分路回家去了。来爵、春鸿见吴大舅、陈敬济磕了头,问:“讨批文如何?怎的李三不来?”那来爵欲说不肯,这春鸿把宋御史书连批都拿出来,递与大舅,悉把李三路上与的十两银子,说的言语,如此这般教他隐下,休拿出来,同他投往张二官家去:“小的怎敢忘恩负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直照苗员外。】</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一语足坠丈夫血泪。】</span>径奔家来。”吴大舅一面走到后边,告诉月娘:“这个小的儿,就是个知恩的。叵耐李三这厮短命,见姐夫没了几日,就这等坏心。”因把这件事就对应伯爵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大舅老作用,人情如此。】</span>“李智、黄四借契上本利还欠六百五十两银子,趁着刚才何大人分付,把这件事写纸状子,呈到衙门里,教他替俺追追这银子来,发送姐夫。他同寮间自恁要做分上,这些事儿莫道不依。”伯爵慌了,说道:“李三却不该行此事。老舅快休动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人情又如此。】</span>等我和他说罢。”于是走到李三家,请了黄四来,一处计较。说道:“你不该先把银子递与小厮,倒做了管手。狐狸打不成,倒惹了一屁股臊。如今恁般,要拿文书提刑所告你每哩。常言道官官相护,何况又同寮之间,你等怎抵斗的他过!依我,不如悄悄遂二十两银子与吴大舅,只当兖州府干了事来了。我听得说,这宗钱粮他家已是不做了,把这批文难得掣出来,咱投张二官那里去罢。你每二人再凑得二百两,少不也拿不出来,再备办一张祭桌,一者祭奠大官人,二者交这银子与他。另立一纸欠结,你往后有了买卖,慢慢还他就是了。这个一举两得,又不失了人情,有个始终。”黄四道:“你说的是。李三哥,你干事忒慌速了些。”真个到晚夕,黄四同伯爵送了二十两银子到吴大舅家,如此这般,”讨批文一节,累老舅张主张主。“这吴大舅已听见他妹子说不做钱粮,何况又黑眼见了白晃晃银子,如何不应承,于是收了银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人情又如此。一路写来,令人不禁泪眼。】</span>

    到次日,李智、黄四备了一张插桌,猪首三牲,二百两银子,来与西门庆祭奠。吴大舅对月娘说了,拿出旧文书,从新另立了四百两一纸欠帖,饶了他五十两,余者教他做上买卖,陆续交还。把批文交付与伯爵手内,同往张二官处合伙,上纳钱粮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人情又如此。】</span>不在话下。正是:金逢火炼方知色,人与财交便见心。有诗为证:造物于人莫强求,劝君凡事把心收。

    你今贪得收人业,还有收人在后头。

    </span>

    <span class="z"> </span>

    按:前评写于光绪五年(1879)五月十九日。</span><span class="z">

    </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文禹门云:看至此回,忽忽不乐。或问日:岂以西门庆死已晚乎?日:非也。西门庆早死,安得有许多书看。曰:然则以西门庆死得太早乎?曰,非也。西门庆不死,天地尚有日月乎?曰:然则奚为不乐也?予乃叹曰:世上何曾有西门庆哉!

    《水浒传》出,西门庆始在人口中,

    《金瓶梅》作,西门庆乃在人心中。《金瓶梅》盛行时,遂无人不有一西门庆在目中、意中焉。其为人不足道也,其事迹不足传也,而其名遂与日月同不朽,是何故乎?作《金瓶梅》者,人或不知其为谁,而但知为西门庆作也。批《金瓶梅》者,人或不知其为谁,而但知为西门庆批也。西门庆何幸,而得作者之形容,而得批者之唾骂。世界上恒河沙数之人,皆不知其谁,反不如西门庆之在人口中、目中、心意中,是西门庆未死之时便该死,既死之后转不死,西门庆亦幸矣哉1夫人生世上,终有死日。乃生不愿与西门庆同生,而死竟与西门庆同死,是可哀也。</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

    (二)</span>后评写于光绪六年(1880)三月二十八日。</span><span class="z">

    </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文禹门又云:潘金莲杀武大郎,人为之寒心;潘金莲杀西门庆,人为之快心。盖西门庆本该死,又有取死之道。潘金莲以忌之者杀武大郎,以爱之者杀西门庆,同死于金莲之手,而所以死之者不同也。西门庆临死,犹眷眷于金莲,何至死不悟也。然至死而不悟者,奚止一西门庆哉?且有愿如西门庆之死而死者,吾其如书中之西门庆何哉!吾其如世上之西门庆何哉!是《金瓶梅》之死西门庆,不如《水浒传》之死西门庆,死得爽快也。故看至西门庆之死,总觉不快。凡看《金瓶梅》者;何弗先看《水浒传》乎?看完《金瓶梅》者,更不可不一看《水浒传》矣。

    此书吴、潘之不能相窖,西门庆知之,金莲亦未尝不自知。

    然自此以后,守分安命,而无陈敬济之偷,月娘亦奈之何哉!

    防人杀而以刀柄授人,谓此不杀也,无此事也。金莲之被杀,亦如西门庆之自杀,于吴月娘何尤焉。而况西门庆之不死于杀,尚不足以快人心,潘金莲者,亦令其寿终内寝也,此书真可烧矣

    。</span><span class="z">】</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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