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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妇人情沾意密，常时三五夜不归去，把家中大小丢得七颠八倒，都不欢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照着家内。</span><span class="q">】</span>正是：色胆如天不自由，情深意密两绸缪。
贪欢不管生和死，溺爱谁将身体修。
只为恩深情郁郁，多因爱阔恨悠悠。
要将吴越冤仇解，地老天荒难歇休。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西门庆刮剌那妇人将两月有余。一日，将近端阳佳节，但见：绿杨袅袅垂丝碧，海榴点点胭脂赤。微微风动幔，飒飒凉侵扇。处处
过端阳，家家共举觞。</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自去年十月初十外，至此已半年矣。因西门一向在西装梦颠倒中，只暗暗叙来，至此一现也。</span><span class="q">】</span>
却说西门庆自岳庙上回来，到王婆茶坊里坐下。那婆子连忙点一盏茶来，便问：“大官人往那里来？怎的不过去看看大娘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娘子上忽添一“大”字。妙绝。</span><span class="q">】</span>西门庆道：“今日往庙上走走。大节间记挂着，来看看六姐。”婆子道：“今日他娘潘妈妈在这里，怕还未去哩。</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潘妈妈前何不到武大家念忽便来？总之写尽武大，写尽人情也。</span><span class="q">】</span>等我过去看看，回大官人。”这婆子走过妇人后门看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后门十。</span><span class="q">】</span>妇人正陪潘妈妈在房里吃酒，见婆子来，连忙让坐。妇人笑道：“干娘来得正好，请陪俺娘且吃个进门盏儿，到明日养个好娃娃！”婆子笑道：“老身又没有老伴儿，那里得养出来？你年小少壮，正好养哩！”妇人道：“常言小花不结老花儿结。”婆子便看着潘妈妈嘈道：“你看你女儿，这等伤我，</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王婆妙舌，应是曼倩一流人。】</span>说我是老花子。到明日还用着我老花子哩！”说罢，潘妈道：“他从小是这等快嘴，干娘休要和他一般见识。”王婆道：“你家这姐姐，端的百伶百俐，不枉了好个妇女。到明日，不知什么有福的人受的他起。”潘妈妈道：“干娘既是撮合山，全靠干娘作成则个！”一面安下钟箸，妇人斟酒在他面前。婆子一连陪了几杯酒，吃得脸红红的，又怕西门庆在那边等候，连忙丢了个眼色与妇人，告辞归家。妇人知西门庆来了，因一力撺掇他娘起身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潘妇人不孝处，可杀。</span><span class="q">】</span>将房中收拾干净，烧些异香，从新把娘吃的残馔撇去，另安排一席齐整酒肴预备。
西门庆从后门过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后门十一。</span><span class="q">】</span>妇人接着到房中，道个万福坐下。原来妇人自从武大死后，怎肯带孝！把武大灵牌丢在一边，</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带孝不出真心，虚文原是可省。】</span>用一张白纸蒙着，羹饭也不揪采。每日只是浓妆艳抹，穿颜色衣服，打扮娇样。因见西门庆两日不来，就骂：“负心的贼，如何撇闪了奴，又往那家另续上心甜的了？把奴冷丢，不来揪采。”</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知者止云写金莲恶，知者则云玉楼已来也。</span><span class="q">】</span>西门庆道：“这两日有些事，今日往庙上去，替你置了些首饰珠翠衣服之类。”那妇人满心欢喜。西门庆一面唤过小厮玳安来，毡包内取出，一件件把与妇人。妇人方才拜谢收了。小女迎儿，寻常被妇人打怕的，以此不瞒他，令他拿茶与西门庆吃。一面妇人安放桌儿，陪西门庆吃茶。西门庆道：“你不消费心，我已与了干娘银子买东西去了。大节间，正要和你坐一坐。”妇人道：“此是待俺娘的，奴存下这桌整菜儿。等到干娘买来，且有一回耽搁，咱且吃着。”妇人陪西门庆脸儿相贴，腿儿相压，并肩一处饮酒。
且说婆子提着个篮儿，走到街上打酒买肉。那时正值五月初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五月初旬。</span><span class="q">】</span>天气，大雨时行。只见红日当天，忽被黑云遮掩，俄而大雨倾盆。但见：乌云生四野，黑雾锁长空。刷剌剌漫空障日飞来，一点点击得芭蕉声
碎。狂风相助，侵天老桧掀翻；霹雳交加，泰华嵩乔震动。洗炎驱暑，润
泽田苗，正是：江淮河济添新水，翠竹红榴洗濯清。
那婆子正打了一瓶酒，买了一篮菜蔬果品之类，在街上遇见这大雨，</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武二来迟作证。武二来迟，以便未娶金莲又先娶玉楼。文字腾挪，固有如此。</span><span class="q">】</span>慌忙躲在人家房檐下，用手帕裹着头，把衣服都淋湿了。等了一歇，那雨脚慢了些，大步云飞来家。进入门来，把酒肉放在厨房下，走进房来，看妇人和西门庆饮酒，笑嘻嘻道：“大官人和大娘子好饮酒！你看把婆子身上衣服都淋湿了，到明日就教大官人赔我！”西门庆道：“你看老婆子，就是个赖精。”婆子道：“也不是赖精，大官人少不得赔我一匹大海青。”妇人道：“干娘，你且饮盏热酒儿。”那婆子陪着饮了三杯，说道：“老身往厨下烘衣裳去也。”一面走到厨下，把衣服烘干，那鸡鹅嗄饭切割安排停当，用盘碟盛了果品之类，都摆在房中，烫上酒来。西门庆与妇人重斟美酒，交杯叠股而饮。西门庆饮酒中间，看见妇人壁上挂着一面琵琶，便道：“久闻你善弹，今日好夕弹个曲儿我下酒。”妇人笑道：“奴自幼粗学一两句，不十分好，你却休要笑耻。”西门庆一面取下琵琶来，搂妇人在怀，看着他放在膝儿上，轻舒玉笋，款弄冰弦，慢慢弹着，低声唱道：冠儿不带懒梳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只一词，便见金莲自寓百种妩媚。】</span>
髻挽青丝云鬓光，金钗斜插在乌云上。唤梅香，开笼箱，穿一套素缟衣裳，
打扮的是西施模样。出绣房，梅香，你与我卷起帘儿，烧一炷儿夜香。</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看官试想，此曲何故唱来？而唱曲又何必此曲？试想三日何妨，盖两唤梅香，而春梅呼吸欲动。</span><span class="q">】</span>
西门庆听了，欢喜的没入脚处，一手搂过妇人粉颈来，就亲了个嘴，称夸道：“谁知姐姐有这段儿聪明！就是小人在构栏三街两巷相交唱的，也没你这手好弹唱！”妇人笑道：“蒙官人抬举，奴今日与你百依百顺，</span><span class="q">【张旁批：直照雪夜琵琶。</span><span class="q">】</span>是必过后休忘了奴家。”西门庆一面捧着他香腮，说道：“我怎肯忘了姐姐！”两个
殢雨尤云，调笑玩耍。少顷，西门庆又脱下他一只绣花鞋儿，</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对下文鬼卦。</span><span class="q">】</span>擎在手内，放一小杯酒在内，吃鞋杯耍子。</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何福能消。】</span>妇人道：“奴家好小脚儿，你休要笑话。”不一时，二人吃得酒浓，掩闭了房门，解衣上床玩耍。王婆把大门顶着，和迎儿在厨房中坐地。二人在房内颠鸾倒凤，似水如鱼。那妇人枕边风月，比娼妓尤甚，百般奉承。</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一语骂尽。</span><span class="q">】</span>西门庆亦施逞枪法打动。两个女貌郎才，俱在妙龄之际。
寂静兰房簟枕凉，佳人才子意何长。
方才枕上浇红烛，忽又偷来火隔墙。
粉蝶探香花萼颤，蜻蜓戏水往来狂。
情浓乐极犹余兴，珍重檀郎莫相忘。
当日西门庆在妇人家盘桓至晚，欲回家，留了几两散碎银子与妇人做盘缠。妇人再三挽留不住。西门庆带上眼罩，出门去了。妇人下了帘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帘子十五。</span><span class="q">】</span>关上大门，又和王婆吃了一回酒，才散。正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明眼人必知此数语记西门，自此日去，为下回地耳，全非写此日欢情。</span><span class="q">】</span>
倚门相送刘郎去，烟水桃花去路迷。</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娶玉楼矣。</span><span class="q">】</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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