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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中国文学论丛最新章节!

    民初新文化运动之主要一项,乃为新文学运动。大意谓文学须是人生的。旧文学已死去,新文学方诞生,当用通俗白话文写出,不该再用文言文。但我认为中国旧文学亦是人生的。如《诗经》"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楚辞》"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尝不是人生。即当前一小学生,初中学生,对此辞句,亦何尝难读。而元明以下,白话说部如《水浒》、《红楼梦》诸书,其中难识之字,难懂之语句,亦并不少。专以文言白话来作新旧文学之分辨,此层似尚未臻论定,还值研讨。

    我绝不反对白话文,我曾在初级小学亲自试验过白话文教学一年。四年级生可写八百字文理通顺的白话文,三年级生可写四百字,较之文言文省时省力,但我不主张提倡白话而废止文言,尤不主张不教学生读文言古书。直至目前,大学文学院中文历史哲学诸系学生,多不能通读古籍,这对国家民族前途实有莫大影响,有心人不得不注意。

    此两年名来,我双目失明,不能见字,不能阅报,不能读书,长日闲坐,偶亦默诵旧诗。昨日清晨,忽忆唐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一绝句。此诗所咏何尝不是人生,短短二十八个字,一中学生读之亦何难懂。但诗中所咏人生,则确似过时了。此诗所咏,仅属一种农村人生。今日则已是大都市工商社会,正要鼓励大家莫再依恋家乡,安土重迁。不仅从乡村迁向大都市是人生一进步,甚至自国内迁至国外,如获得美国一绿卡,岂不立刻受人重视。又如能操英语,或其他外国语,岂不更受人重视。但话得说回来,国家观念即建立于乡土观念上。没有乡土观,很易没有国家观与民族观。如香港为英国殖民地已近一百年,但英国人来香港,不论当官吏或经商,仍必回英国本土,很少留居香港的。他们在港几十年,依然操英语,乡音未改。能讲几句广东话,已是少之尤少。香港设有一香港大学,延聘英国学人来校教读,特规定五十五即可退休,俾使其回国再有活动,不致老大始回。若使英国人来读此诗,他们是会懂此诗中所咏的人生。

    我曾游新加坡、马来亚,那里的华侨家庭离乡去国已历数百年之久,但他们仍操华语,仍保乡音。仍随时回国,以履故土为人生莫大一乐事。若他的故乡儿童亦问他客从何处来,他亦会怀有一番惆怅心情,难以倾白。最近我政府又在奖勉农村青年安守乡土,不要使美好田园有地无人。此一种趋势,是该提防的。由此言之,此一绝句里的人生观,实在并未死去,还值吟赏。

    我又在前一夜忆起另一绝句,"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短短二十字,所咏是蒙古沙漠某一夜里,唐师远征、敌我对垒的情形。是夜,月本不黑,乃忽然云兴,黑了。月黑二字,乃描写了当夜四度空间之景,寓有一段时间变化在内。何以知之,看下文雁飞高三字自知。入夜,群雁已卧,忽遇风起云兴,受惊起飞,非卧前平飞,乃卧起高飞。如今人乘飞机,天空一碧,而云层在下。群雁飞高了,乃不受风扰。天有不测风云,风起云兴,遂致月黑雁飞。而此诗则故意避去风云二字不提,此亦是文学技巧。

    诗中单于二字,乃汉代匈奴首长之称呼,中小学生或不知,但一讲便知。唐代无匈奴,何来有单于。诗中单于字,乃文学上一典故,不得谓用了典故,便成死文学。而且此诗亦可说是一种譬喻借用。汉军出塞远征,主客不同,是夜天气变了,对方明知不敌,又熟悉本地气象变化,遂乘机逃了。我方不知,但有巡逻队,忽不见对方巡逻踪影,逐步向前,直达敌营,乃知已是一空营。急回报告,方求追击,步队用不上,只得用骑兵。又需快速,马背人身均需减轻披戴。接下逐字,乃追逐义。但不宜用追字。不仅为四声关系,如追奔逐北,不得改逐奔追北。奔逃不定向北,但追逐必跟其后,逐北之北,即指其背,逐字兼紧接义。而如追思追忆追述,可以有长距离相隔。白话则少用逐字。如用追字、赶字,赶字又文言所少用,追逐固须赶,但赶又不即是追逐。文字固以代表语言,但中国文字则又越语言而前,与语言有一距离。中西双方文字不同,而双方思想亦随之有不同。故中国人思想不能有如西方之哲学思想,而中国文学亦与西方文学有不同。今吾国人乃欲尽用中国白话来追随西方文学,难免有种种追不上处。此亦一无可奈何之事,问题尚多,此处暂不详论。

    再述汉军方欲轻骑追逐,而大雪纷飞,一霎时,满天空,满地上,满马满身,连带满到随携的弓刀轻武器上。情势如此,则只有让敌军安然地逃了。

    据如上述,此诗短短二十字,岂不已写出当时活生生一故事,岂不还是一篇活文学吗?但若试用白话来翻译,用了两百字亦不算张皇。如用两千字来改写成一小品文,亦仅够敷衍。但若教者只略说大意,随把此二十字来朗诵,一遍又一遍,学者随读,愈读愈明白,愈多味,兴趣增了,智慧亦随而长了。读中国书,自有与读西方书不同的读法。文学亦然。读法不同,自然写法亦有不同。今用白话两百字,乃至两千字,来写此一则情事,较之只用二十字,既省力,又省时。投登报纸,又可多获稿费。结集稍多,出一小书,又成为一作家,名利双收。既可速成,又能多产,又谁肯苦吟出此二十字来。则所谓旧文学已死去,实不如说旧人生已死去,更为恰当了。但论及品格,则不论文学或人生,均有一高下分别,又不可不知。

    今再回述上列之七绝,少小离家老大回,乃指回家,而诗中省却了此家字。下文儿童字,乃指其家中之儿童,非乡里儿童。中国人重视家庭,此儿童或非诗人之子女,但必是家中之幼辈。同一家人,长幼相见,而不相识,在此诗人老大回家之一番欢欣心情中,又夹带了好多感触与惆怅。故于儿童问语上,又特下一笑字。此非言笑之笑,乃一种轻松随便之礼貌,指笑容,非笑声。此儿笑问客从何处来,乃不知是其家中一长辈。人生之悲欢离合,无限伤感,尽在此一笑字上描绘出。此一层,则恐非幼童诵诗所能了解,须待于文学有深造,始能了悟到此。又岂能下字深了,人不遽晓,便说是死文学呢?中国文学必重情,上引五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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