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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身未升腾思退步，功成应忆去时言。只因先主丁宁后，星落秋风五丈原。
又有古风一篇曰：
高皇手提三尺雪，芒砀白蛇夜流血。平秦灭楚入咸陽，二百年前几断绝。大哉光武兴洛陽，传至桓灵又崩裂。献帝迁都幸许昌，纷纷四海生豪杰。曹操专权得天时，江东孙氏开鸿业。孤穷玄德走天下，独居新野愁民危。南陽卧龙有大志，腹内雄兵分正奇。只因徐庶临行语，茅庐三顾心相知。先生尔时年三九，<span class='green'>【夹批：亮出山时，年方二十七岁。】</span>收拾琴书离陇亩。先取荆州后取川，大展经纶补天手。纵横舌上鼓风雷，谈笑胸中换星斗。龙骧虎视安乾坤，万古千秋名不朽！
玄德等三人别了诸葛均，与孔明同归新野。玄德待孔明如师，食则同桌，寝则同榻，终日共论天下之事，孔明曰：“曹操于冀州作玄武池以练水军，必有侵江南之意。可密令人过江探听虚实。”玄德从之，使人往江东探听。<span class='green'>【夹批：下文将叙东吴事，此乃过枝接叶处。】</span>
却说孙权自孙策死后，据住江东，承父兄基业，广纳贤士，开宾馆于吴会，命顾雍、张纮延接四方宾客。<span class='green'>【夹批：方写玄德求贤，又接写孙权好士。】</span>连年以来，你我相荐。时有会稽阚泽字德润、彭城严畯字曼才、沛县薛综字敬文、汝陽程秉字德枢、吴郡朱桓字休穆、陆绩字公纪、吴人张温字惠刷<span class='green'>【夹批：张温有二：前董卓所杀之张温，乃洛陽张温；此张温则吴郡张温。】</span>会稽骆统字公绪、乌程吾粲字孔休：此数人皆至江东，孙权敬礼甚厚。又得良将数人，乃汝南吕蒙字子明、吴郡陆逊字伯言、琅琊徐盛字文向、东郡潘璋字文珪、庐江丁奉字承渊。文武诸人，共相辅佐，由此江东称得人之盛。<span class='green'>【夹批：方写玄德得一贤，接写孙权得多士。○程普、黄盖、周泰、韩当则孙坚所得；周瑜、张绍、张纮、虞翻、太史慈等则孙策所得。若鲁肃、诸葛瑾、顾雍则孙权初立时所得；今阚泽、吕蒙等数人又独后至。前分叙，此总叙，或详或略，笔法各妙。】</span>建安七年，曹操破袁绍，遣使往江东，命孙权遣子入朝随驾。<span class='green'>【夹批：袁术欲使吕布质女，曹操欲使孙权质子，一样意思。】</span>权犹豫未决。吴太夫人命周瑜、张昭等面议。张昭曰：“操欲令我遣子入朝，是牵制诸侯之法也。然若不令去，恐其兴兵下江东，势必危矣。”<span class='green'>【夹批：既知遣质之为牵制，而又忧不遣质之将危，是首鼠两端之语。】</span>周瑜曰：“将军承父兄余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足，将士用命，有何逼迫而欲送质于人？质一入，不得不与曹氏连和；彼有命召，不得不往：如此则见制于人也。不如勿遣，徐观其变，别以良策御之。”<span class='green'>【夹批：孔明为玄德画策，只数语决疑；周瑜为孙权画策，亦只数语决疑。】</span>吴太夫人曰：“公瑾之言是也。”权遂从其言，谢使者，不遣子。自此曹操有下江南之意；但正值北方未宁，无暇南征。<span class='green'>【夹批：轻按下曹操，再接叙东吴。】</span>建安八年十一月，孙权引兵伐黄祖，战于大江之中，祖军败绩。权部将凌操，轻舟当先，杀入夏口，被黄祖部将甘宁一箭射死。凌操子凌统，时年方十五岁，奋力往夺父尸而归。<span class='green'>【夹批：前孙策求父尸，今凌统夺父尸，遥遥相对。】</span>权见风色不利，收军还东吴。
却说孙权弟孙翊，为丹陽太守，翊性刚好酒，醉后尝鞭挞士卒。<span class='green'>【夹批：前则有宋宪、魏续之叛吕布，后则有范疆、张达之刺张飞，皆为此也。】</span>丹陽督将妫览、郡丞戴员二人，常有杀翊之心，乃与翊从人边洪结为心腹，共谋杀翊。时诸将县令皆集丹陽，翊设宴相待。翊妻徐氏美而慧，极善卜 《易》。<span class='green'>【夹批：女先生起课则有之矣，美夫人起课是所仅见。】</span>是日卜一卦，其象大凶，劝翊勿出会客。翊不从，<span class='green'>【夹批：不听妇言，本是好处；不听慧夫人言，却是蠢处。不信卜，只是莽处；不信慧夫人卜，却是俗处。】</span>遂与众大会。至晚席散，边洪带刀跟出门外，即抽刀砍死孙翊。妫览、戴员乃归罪边洪，斩之于市。<span class='green'>【夹批：与后文司马昭之归罪成济，正复相同。】</span>二人乘势掳翊家资侍妾。妫览见徐氏美貌，乃谓之曰：“吾为汝夫报仇，汝当从我；不从则死。”徐氏曰：“夫死未几，不忍便相从；可待至晦日，设祭除服，然后成亲未迟。”<span class='green'>【夹批：既不从，又不死，权变之极。】</span>览从之。徐氏乃密召孙翊心腹旧将孙高、傅婴二人入府，泣告曰：<span class='green'>【夹批：对妫览不泣，对孙、高二人则泣，权变之极。】</span>“先夫在日，常言二公忠义。今妫、戴二贼，谋杀我夫，只归罪边洪，将我家资童婢尽皆分去。妫览又欲强占妾身，妾已诈许之，以安其心。二将军可差人星夜报知吴侯，一面设密计以图二贼，雪此 仇辱，生死衔恩！”言毕再拜。孙高、傅婴皆泣曰：“我等平日感府君恩遇，今日所以不即死难者，正欲为复 仇计耳。<span class='green'>【夹批：此二语即徐氏之意。】</span>夫人所命，敢不效力！”于是密遣心腹使者往报孙权。至晦日，徐氏先召孙、傅二人，伏于密室帏幕之中，<span class='green'>【夹批：今之妇人，有丈夫新死而学徐氏之设人于帏幕者矣，吾不知其有何 仇之欲报而为此设伏也。】</span>然后设祭于堂上。祭毕，即除去孝服，沐浴熏香，浓妆艳裹，言笑自若。<span class='green'>【夹批：今之妇人，有丈夫新死而学徐氏之浓妆艳裹、言笑自若者矣，我不知其有何 仇之欲报而为此权诈也。○古之寡妇，浓妆艳裹、言笑自若是假，披麻戴孝、掩面长号是真；今之寡妇，浓妆艳裹、言笑自若是真，披麻戴孝、掩面长号是假。古今之不相及， 《柏舟》之诗、《黄鹄》之咏，其不可复作乎？</span>妫览闻之甚喜。至夜，徐氏遗婢妾请览入府，<span class='green'>【夹批：倒先去请，权变之极。】</span>设席堂中饮酒。饮既醉，徐氏乃邀览入密室。览喜，乘醉而入。徐氏大呼曰：“孙、傅二将军何在！”二人即从帏幕中持刀跃出。妫览措手不及，被傅婴一刀砍倒在地，孙高再复一刀，登时杀死。<span class='green'>【夹批：不杀之于席间，而杀之于密室者，恐戴员知之而不来故也。精细之极。】</span>徐氏复传请戴员赴宴。<span class='green'>【夹批：何等机智。】</span>员入府来，至堂中，亦被孙、傅二将所杀。<span class='green'>【夹批：一杀之于密室，一杀之于堂中，各自一样杀法，妙甚。】</span>一面使人诛戮二贼家小及其余党。<span class='green'>【夹批：更是快畅。】</span>徐氏遂重穿孝服，<span class='green'>【夹批：《周书》曰“王释冕，反丧服。”盖暂时从吉云。】</span>将妫览、戴员首级祭于孙翊灵前。<span class='green'>【夹批：此方是真正设祭。】</span>不一日，孙权自领军马至丹陽，见徐氏已杀妫、戴二贼，<span class='green'>【夹批：比及孙权兵到，女将早已杀贼矣。其卜《易》则知是女先生，其用兵则是女军师。】</span>乃封孙高、傅婴为牙门将，令守丹陽，取徐氏归家养老。江东人无不称徐氏之德。后人有诗赞曰：
才节双全世所无，奸回一旦受摧锄。庸臣从贼忠臣死，不及东吴女丈夫。
且说东吴各处山贼，尽皆平复。大江之中，有战船七千余只。孙权拜周瑜为大都督，总统江东水陆军马。<span class='green'>【夹批：为后赤壁鏖兵伏线。】</span>建安十二年，冬十月，权母吴太夫人病危，召周瑜、张昭二人至，谓曰：“我本吴人，幼亡父母，与弟吴景徒居越中。后嫁与孙氏，生四子。长子策生时，吾梦月入怀；后生次子权，又梦日入怀。<span class='green'>【夹批：日胜于月，为后孙权称帝伏线。○刘禅之母梦斗，即叙于其母分娩之初；孙权之母梦日，补叙于其母临终之。叙法各变，妙甚。】</span>卜者云：‘梦日月入怀者，其子大贵。’不幸策早丧，今将江东基业付权。望公等同心助之，吾死不朽矣！”又嘱权曰：“汝事子布、公瑾以师傅之礼，不可怠慢。吾妹与我共嫁汝父，则亦汝之母也。吾死之后，事吾妹如事我。汝妹亦当恩养，择佳婿以嫁之。”<span class='green'>【夹批：为后玄德入赘伏线。○看他先嘱其臣，后嘱其子；及其嘱子之言，又先嘱其以师傅之礼待臣，而后及其妹与女：盖先公而后私，先尊贤而后亲亲也。何东吴奇女子之多乎？</span>言讫遂终。孙权哀哭，具丧葬之礼，自不必说。
至来年春，孙权商议欲伐黄祖。张昭曰：“居丧未及期年，不可动兵。”周瑜曰：“报 仇雪恨，何待期年？”<span class='green'>【夹批：伐人之丧不可，丧中伐人亦不可；然以报父仇则无不可也。若论报 仇，正当服缟素而兴师，何待服除之有！张昭之见，往往不及周瑜。】</span>权犹豫未定。适平北都尉吕蒙入见，告权曰：“某把龙湫水口，忽有黄祖部将甘宁来降。某细询之，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颇通书史，有气力，好游侠。尝招合亡命，纵横于江湖之中，腰悬铜铃，人听铃声，尽皆避之。<span class='green'>【夹批：响马贼有响箭，响船贼亦有响铃。然则贼之不响者，必无用之贼也。】</span>又尝以西川锦作帆幔，时人皆称为‘锦帆贼’。<span class='green'>【夹批：贼以“锦帆”为名，其贼甚趣。不唱“大江东”，却唱“锦帆开”矣。】</span>后悔前非，改行从善，引众投刘表。见表不能成事，即欲来投东吴，却被黄祖留住在夏口。前东吴破祖时，祖得甘宁之力，救回夏口，乃待宁甚保都督苏飞屡荐宁于祖，祖曰：‘宁乃劫江之贼，岂可重用？’<span class='green'>【夹批：周仓起于黄巾，而关公用为亲随，甘宁起于劫江，而黄祖不肯用为心腹。君子用人最是通融，小人用人偏极拘执。】</span>宁因此怀恨。<span class='green'>【夹批：为后杀黄祖伏线。】</span>苏飞知其意，乃置酒邀宁到家，谓之曰：‘吾荐公数次，奈主公不能用。日月逾迈，人生几何，宜自远图。吾当保公为鄂县长，自作去就之计。’<span class='green'>【夹批：苏飞之荐甘宁于黄祖，为甘宁也，非为黄祖也。若为黄祖，则当告祖曰：“不重用则杀之，勿以资敌国。”何乃导之入吴耶？飞之为友谋则忠矣，为主谋则不忠。】</span>宁因此得过夏口，欲投江东，恐江东恨其救黄祖杀凌操之事。某具言主公求贤若渴，不记旧恨；况各为其主，又何恨焉？宁欣然引众渡江，来见主公。乞钧旨定夺。”<span class='green'>【夹批：甘宁一段来历，不向黄祖一边叙去，却向吕蒙口内述来，最是省笔。】</span>孙权大喜曰：“吾得兴霸，破黄祖必矣。”遂命吕蒙引甘宁入见。参拜已毕，权曰：“兴霸来此，大获我心，岂有记恨之理？<span class='green'>【夹批：黄祖不录甘宁之力，孙权不记甘宁之怨，彼此正相反。】</span>请无怀疑。愿教我以破黄祖之策。”宁曰：“今汉祚日危，曹操终必篡窃。南荆之地操所必争也。刘表无远虑，其子又愚劣，不能承业传基，明公宜早图之；若迟，则操先图之矣。<span class='green'>【夹批：孔明劝玄德取荆州，甘宁亦劝孙权取荆州。】</span>今宜先取黄祖。祖今年老昏迈，务于货利；侵求吏民，人心皆怨；战具不修，军无法律。明公若往攻之，其势必破。既破祖军，鼓行而西，据楚关而图巴、蜀，霸业可定也。”<span class='green'>【夹批：孔明劝玄德取巴、蜀，甘宁亦劝孙劝取巴、蜀。○如此见识，岂得以劫江之贼目之耶？】</span>孙权曰：“此金玉之论也。”遂命周瑜为大都督，总水陆军兵；吕蒙为前部先锋，董袭与甘宁为副将；权自领大军十万，征讨黄祖。
细作探知，报至江夏。黄祖急聚众商议，令苏飞为大将，陈就、邓龙为先锋，尽起江夏之兵迎敌。陈就、邓龙各引一队艨艟截住沔口，艨艟上各设强弓硬弩千余张，将大索系定艨艟于水面上。<span class='green'>【夹批：后文曹操之船用连环，此处黄祖之船用贯索。环不可断，索则可断也。】</span>东吴兵至，艨艟上鼓响，弓弩齐发，兵不敢进，约退数里水面。甘宁谓董袭曰：“事已至此，不得不进。”乃选小船百余只，每船用精兵五十人，二十人撑船，三十人各披衣甲，手执钢刀。不避矢石，直至艨艟傍边，砍断大索，艨艟遂横。<span class='green'>【夹批：本是贯索勾陈，却遇了天煞白虎；本欲乘风破浪，却做了野渡横舟。为之一笑。】</span>甘宁飞上艨艟，将邓龙砍死。陈就弃船而走。吕蒙见了，跳下小船，自举橹棹，直入船队，放火烧船。陈就急待上岸，吕蒙舍命赶到跟前，当胸一刀砍翻。<span class='green'>【夹批：以上写水军战功。】</span>比及苏飞引军于岸上接应时，东吴诸将一齐上岸，势不可当。祖军大败。苏飞落荒而走，正遇东吴大将潘璋，两马相交，战不数合，被璋生擒过去，径至船中来见孙权。<span class='green'>【夹批：以上写陆路战功。】</span>权命左右以槛车囚之，待活捉黄祖，一并诛戮。催动三军，不分昼夜，攻打夏口。正是：
只因不用锦帆贼，至令冲开大索船。
不知黄祖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