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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幸福的摆最新章节!

来,“今天我原得为一个富人了,假若不是为了酒色的话。”他交叉着两脚,装腔作态地背靠着那瓷盆的架管,两手伸在前面,右手指轻轻地拍着左手背。他的胖圆的脸,生着笨重的颚骨,是转向着门口的,神气是自私自利、愚蠢、残酷的样子。他笑了,幽声地说:“啊,孩子们,啊,孩子们,当我一想到这个。”他咳了一声,耸耸肩。“你相信吗?”他转向那浮浪者说,“我在最近十二个月里花去了五千金镑的钱。这是事实。我敢以灵魂赌咒,这是事实,我曾经用去的。我诅咒得到这笔款子的那个日子。两年以前,我一径是个幸福的人,我开设了一个最好的学堂在爱尔兰南部。后来,我的一个姑母从美国回来了,便同我的母亲和我自己在一块儿住着。她住了六个月便死掉了,遗下了五千金镑给我母亲。我便从那老妇人的手中弄到了这笔款子,上帝恕我罢,然后是……啊啊!”菲纳德严肃地摇着头,耸起眉毛来,叹了口气。“我不失悔,”他继续说,斜视着那洗面室的水门汀地上的一个黑斑点,“我当时清醒的日子,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日呀。到现在我却愿以一个月的生命去换一杯茶和一块大面包了。”他蹬足,拍手,又嗄声地大笑了起来。他的粗头颈笑得抖动。然后他又恢复了愁容,说:“希望我有一个便士。打九点钟了。我真饿得快要死了呀。”

    “嗳?饿么?”当菲纳德在说话的中间,那浮浪者却陷入于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去了。他跳起来,搔搔他的裸袒的头颈,然后摸索了半天他的上身的衣裳内部,自言自语地在呢哦着。终于他摸出了一只小袋来,从那小袋里取出了三个便士。他把便士给菲纳德。“买我们三个人的点心罢。”他说。

    菲纳德的眼睛闪亮了,他用舌头舔着下嘴唇,然后就不说一句话而溜跑出去了。

    在那个贫民习艺所的医院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的,却生成了一种习惯,便是那个管理食堂的贫民,得从那医院制定的伙食里暗中偷取一点茶汤面包之类,而把这些东西在九点钟的时候再作为额外的食品去卖给其他的贫民,每客一便士。那医院长对于这种偷窃的行为,是佯作不见的,因为他自己的一切伙食,也完全是从贫民医院的开支中偷窃来的,而他的这种行为,那贫民习艺所的所长也是佯作不见的,这又因为那贫民习艺所所长自己也有别种的不法行为在的,所以他不敢叱责他的部下的人员。但菲纳德却并不去管这些事情的。他溜进了食堂,捏着三个便士在老尼台的面前,轻轻地说:“三客。”尼台,一个瘠瘦干皱的老贫民,生着一张极厚的红下嘴唇,仿佛像一个黑奴,站在火炉前,两手交叉在他的龌龊的柳条围胸裙的下面。他数了数那三个便士,呢哦着然后就放到了他的袋里去。在二十年中间,他像这样已经积蓄了九十三镑的金镑了。他没有亲人族类可以把这笔钱遗赠给他们的,他也并不要花费一个钱出去,而且也不会离开那贫民习艺所的,除非是死了的时候,但是他却还在积蓄着钱。积蓄钱是他生平的唯一的快乐。他每逢积得了一先令的便士,便去调换银的先令,银的先令积得成了数目,他便去换相当的钞票。

    “人家说他是已经有一百金镑了,”菲纳德心里在想,当他看着尼台安放那便士的时候,他却眼馋起来了,“希望我能知道他那钱是藏在什么地方的。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在这里勒死,然后可以去拿了钱来海用一下。有一百金镑呀。我可以去吃,吃,吃,并且可以去喝,喝。”

    那浮浪者和台仰没有说一句话,一直到菲纳德回来,他捧着一块白松板,上面载着三碗茶和三块面包。台仰和菲纳德马上便狼吞虎咽地喝起茶,撕起面包来了,但那浮浪者,却只喝了一点茶,然后把他的面包拿起来,撕裂为二,分给了那两个贫民。

    “我不饿,”他说,“我的伙食是自己带在身边的,等一走上了那旷野的大道,我马上就可以坐下来烧煮饭吃。今天天气也变成一个真正的春天了。看那太阳啊。”

    太阳终究升到砖墙上面来了。照进了院子里,把一切东西都照得光亮。虽然天气还不暖,但能使人感到舒适而有生气。那天空也已经变作洁净的纯蓝色了。

    “这岂不是要使你跳起来叫起来的么?”浮浪者叫着,很快乐地蹬起足来。他看见了太阳就兴奋得很了。

    “我是宁愿看见我面前有一顿很好的饭餐的。”菲纳德满口含着面包,讷讷地说。

    “你说怎么样,都会里的先生?”浮浪者说,站在台仰的面前,“你难道不喜欢现在像这个时候沿着一条山路走去,有一条河在你的脚下山谷里流着,太阳直晒着你的背脊的吗?”

    台仰黯然地注视了一下,做梦似的笑了一脸,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喝着茶,一句话也不说。那浮浪者走到木棚的后面去了。一直到了他们吃完面包和茶,无人说一句话。菲纳德收拾起碗盏来。

    “我把它们送回去,”他说,“也许他们会要我到那厨房里去要些东西的。”

    他一去便不回来了。浮浪者和台仰都陷入了一种沉思的半醒半睡的状态里去。大家都不说一句话,直到钟打了十点。那浮浪者自己耸耸肩,走向了台仰的身边,拍拍他的手臂。

    “我是在想你所说的……所说的你怎样过的你的生活,我心里自己想,‘唉,那个可怜的人说的却是真话,他是一个老实人,看他在这里浪费他的生命,真是可怜的。’这便是我心里对我自己说的话。像另外的那个家伙呢,他是坏东西。他是个说谎的滑头。他或者会仍旧回到他的学堂里,或者也许会到别的什么地方去的。但你我是都不能成为体面的正经市民的,都会里的先生,我们俩是天生成的浮浪者呀。不过你总没有下一番决心的勇气。”

    那浮浪者走到门口去吐了口痰。当他在说话的时际,台仰是在疑惑地望着他,现在台仰不安地移动起站立的地方来了,皱紧了额头。

    “我不能够跟你的。”他神经过敏地说,张开着嘴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忽然他又记起了这人是个浮浪者,同他讲道德上的行为是不配的。

    “当然你不能够,”浮浪者说,走回了他的先前的地位,然后他把两手插入了袖管,把他的香烟从本来含着的嘴角滚动到另一只嘴角边去,“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够跟我去的原因。你是一个天主教徒,你信仰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神父教士及一个后世的天堂。你喜欢被叫作正经而去尽你的义务,你是天生像我自己一样的一个自由人,不过你却没有了勇气……”

    “算了罢,喂,”台仰叫唤着说,语气是受惊而带怒的,“不要说那些废话了罢。在————你的————香烟和食物上,你是很可感谢的,但我不许你在我面前诅咒我们的神圣的宗教。真可怕。哼。”

    浮浪者默默地笑着。沉默了几分钟。然后他走到了台仰身边,捉了他的右手狠狠地摇动着他,而又大声地在他的耳边高叫说:“你是我所碰到的人中间的一个最大的大傻瓜呀。”于是他就放声大笑,走回了他本来的位置。台仰开始想那浮浪者不要是疯了的罢,于是气愤便渐渐地平了,不再说一句话。

    “听着,”浮浪者说,“我是生来就卑贱的。我的娘是一个渔夫的女儿,我的法律上的父亲是个种田的人,但我的真真的父亲却是一个贵族,这是我十岁时才知道的。这便是使我对人生有一种不信任的偏见的原因。我的父亲把钱给母亲教养我,当然她要我去做一个宣教师。我自己想,什么都不管,世间的事情岂不都是一样的么?但是当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再过两年便可以授职为候补牧师的时候,一个女仆却生了一个小孩下来,我便被驱逐出来了。她跟着我,但过了六个月我便抛弃了她。她自生了小孩之后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看了,从此后我就不曾看过一眼她或那小孩。”他停住了,痴笑着。台仰咬着嘴唇,他的面孔因嫌恶而扭歪了。

    “后来我便流浪了,”浮浪者说,“我对我自己说,在这个世界上想做些什么事情,实在是傻瓜做的把戏,人生只教有得吃,有得睡,享乐享乐那太阳,那大地,那海洋和雨就对。那是二十二年前了。说起来我可以自傲的,这二十二年中,我从未曾做过一天工作,也从未曾害过一个我们同类的人。这便是我的宗教,并且这也是很好的宗教。像鸟儿般自由自在地活着。这是一个自由人生活的唯一的方法。向镜子里看看你自己罢。我比你大十岁,而你还看起来老得可以当我的父亲呢。来罢,喂,今天同我去流浪罢。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家伙,所以我要告诉你些方便的法门。从今朝起,六个月后,你便将忘掉你曾经是一个贫民或书记了。你说怎么样?”

    台仰思考着,在注视着地面。

    “不论什么事情总比这浮浪好些,”他讷讷地说,“但是……慈悲的上帝呀,变作一个浮浪者是什么话啊!在这里我还有机会恢复到正经生活去的一日,但一变作了浮浪者后,那我就完了,完结了。”

    “完结?你会完结,丧失点什么呢?”

    台仰耸了耸肩。

    “我总可以有得一职业的希望。总有人会到这里来物色我的。总有人会死掉的。其中总有事情会发生的。但如果我一做浮浪者啊……”他又耸了耸肩。

    “所以你宁愿在这里做贫民吗?”浮浪者问他,带着一种傲慢的,一半也是蔑视的冷笑。台仰畏缩了,他忽然觉得他的脑里生出了一种狂热的渴望,渴望着做些疯狂的不顾一切的事情。

    “你是一个好家伙,”那浮浪者继续说,“宁愿在这里偷懒,和老人及无用的废物等一同腐溃下去,也不愿出去到自由的空气里去飞翔。你真枉做了一个男子汉呀!振作振作罢!与我和衷共济地一道出去,现在我们一同去恳求释放出去罢。我们可以一同步行到南方去。你说怎么样?”

    “天晓得,我想我愿意去的呀!”台仰高叫着说,眼睛里放出了闪光。他兴奋地在那木棚内兜圈子,走到门口去看看天空,又重新走回来望着地面,手足不知所措地尽在抽动。“你想,这是可以的吗?”他还是在继续问那浮浪者。

    “当然是可以的,”浮浪者还是继续在回答,“和我一同去恳求医院长释放你出去罢。”

    但是台仰却不愿离开那木棚。他对于重要的事情,在一生中从来也不曾能够有过一个决心。

    “你想,这是可以的吗?”他还只在继续不断地说。

    “唉,可咒骂者在此,这岂不是一场笑话么?”那浮浪者最后就这样地说,“请你老住在这地方罢,祝你好,再会。我是要去了。”

    他走出了那木棚,走过了院子。台仰伸出着手,向前抢上了几步。

    “我说————”他刚开口说,马上又停住了。他的脑袋里急旋着碧绿的田野,滚滚的山泉,笼罩在蓝雾里的山冈,在车前草生满的田上空处的云雀的高歌,但总有点物事在绊住他的腿,使他不能放开两脚,跟上那个浮浪者的后面而追赶上去。

    “喂,我说————”他又开始了,但又忽然停住,而他的颜面却颤动了起来,额角头钻出了几粒珍珠似的大汗。

    他终于不能决下心来。

    这也是从爱尔兰的作家Liam O’Flaherty的短篇小说集Spring Sowing里译出来的一篇名The Tramp的小说。是由夏莱蒂先生译了头道,我来改译二道的。

    作者的身世,我到现在也还没有知道。不过据他近作的一本传记The Life of Tim Healy, the veteran Home Ruler, now Governor-General of the Irish Free State(1927年)看来,大约也是一位爱尔兰解放运动中的斗士无疑。

    他的其他的几部著作,就我所晓得的,把它们列举在下面:

    1. Thy Neighbor’s Wife

    2. The Black Soul

    3. The Informer

    4. Mr. Gilhooley

    (Short Stories)

    5. The Tent

    而我们最容易买到的,却是英国Jonathan Cape发行的The Traveller’s Library里的两种他的书,就是第二十六册的Spring Sowing和第九十九册的The Black Soul。

    此外还有几个译文里的人名地名,我恐怕发音一定有不对的地方,特在此地写出。

    1. Michael Deignan

    2. John Finnerty

    3. Neddy(以上人名)

    4. Drogheda

    5. Dublin

    6. Tyrone(以上地名)

    因为译文是出于两手的东西,所以前后不接或完全译错了的地方,想来也一定不少,这一点尤其在期待着读者诸君的指正。

    一九二九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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