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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醉男醉女最新章节!

有些巨人在交战着一样。忽然间那只小船似乎被一只不可见的手所攫住了一样,侧了过去,于是海水便侵入了船面的一半。

    这个突然的动摇翻倒了渔夫们。盎多尼奥,放松了舵柄,是几乎要被投到波浪中去了。随后,在一个破碎的音响之后,小船才复了原状。绳子是已经断了。那条鲔鱼立刻在船边发现了,用它的强有力的尾巴,翻起那极大的浪沫来。啊!这强徒!它终究靠近他了!于是盎多尼奥便狂怒地,好像是对付一个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一样地,用停船竿将它连击了多次,将停船竿的铁尖一直刺到那胶粘的皮中。水都被血所染红了,那条鱼就钻到猩红的激浪里去了。

    最后,盎多尼奥呼吸着。他们又让它逃走了!

    他看见那船面已很湿了;他的伙伴是在桅杆边;他是紧靠在那里,脸色很惨白,可是十分地镇定。

    “我以为我们要淹死了,盎多尼奥。我甚至吃了一口海水。该死的畜生!可是你已抓着它的痒处了。你将看见它立刻浮起来。”

    “那小孩子呢?”

    那父亲不安地,用一种忧虑的口气发出这个问题来,好像他是在怕着那回答似的。

    小孩子不在船面上。盎多尼奥从舱洞中溜下去,希望着在舱底里找到他。他没在水中一直到膝边,因为在舱底中满是海水。可是谁顾到这个呢?他摸索地寻找着,在这狭窄而暗黑的地方,可是只找到那淡水桶和更替的绳子。他像一个疯人般地回到船面上。

    “那小孩子!那小孩子!……我的盎多尼哥!”

    那伙伴做着一个忧愁的怪脸。他们自己可不是险些也掉下水去吗?被几下的翻动所弄昏,那孩子是无疑地像一粒子弹似的落到海里去了。可是这伙伴虽然这样想着,却总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远远地,在那只船险些要沉没的地方,有一样黑色的东西浮在水面上。

    “你看那个!”

    那父亲跳到海中去,用力地游着,那时他的伙伴正在卷帆。

    盎多尼奥老是游着,可是当他辨出那个东西只是从他的船中掉下去的浆的时候,他正差不多连气力都没有了。

    当波浪将他举起来的时候,他差不多是整个身体站在海水外面,这样可以看得更远一些。到处都是无边的海水!在海上只有他自己,那只靠近过来的船,和一个刚才露出来的,可怕地在一大摊血水中拘挛着的黑色的弯曲形的东西。

    那条鲔鱼已经死了……可是这和那父亲有什么关系呢?说这个畜生丧了他的独子,他的盎多尼哥的生命罢!上帝啊!他赚饭吃是用这种方式的吗?

    他还游泳了不止一小时,在每个轻触中,都以为他的儿子的身体将要从他的腿下透出水来;想着那波浪的幽暗的深凹是他的儿子的尸体,在两个波浪间浮着。

    他准会留在那儿,他准会和他的儿子同死在那儿。他的伙伴是不得不将他弄起来,用力地,好像对付一个倔强的孩子似的,将他重新放在船中。

    “我们怎么办呢,盎多尼奥?”

    他没有回答。

    “不应该这样去找他的,真傻!那是流动的东西啊。那孩子在我们父亲死过的地方,也就是我们将要死的地方死了。这不过是一个时间的事件,这是迟迟早早总要来到的!可是现在工作罢!不要忘记了我们的艰苦的生涯!”

    立刻他预备了两个活结,将它们套在鲔鱼的身上,开始将它拖曳了起来。水上划着一条血线……

    一阵顺风吹着船回去,可是船中已积满了水,不能好好地航行;这两个人,出众的水手,都忘记了那不幸,手中拿着勺子,弯身在舱底中,一勺勺地将海水抛出去。

    这样地过了好几个钟头。这种辛苦的工作将盎多尼奥弄呆了,它不准他有思想,可是眼泪却从他眼睛中流出来。这些眼泪都混合到舱底的水里又坠落到海中,在他的儿子的坟墓上……

    自从船轻松了以后,它便走得很快了。

    港口已看得出了,带着它的被落日所渲染成金色的白色的小屋。

    看见了陆地,盎多尼奥心中睡着的沉哀和恐怖都醒来了。

    “我的女人将如何说呢?我的罗非纳将如何说呢?”这个不幸的人哀哀地说着。

    于是他便战栗起来,正如那些在家里做妻室奴隶的有毅力而大胆的男子们一样。

    轻跳着的回旋舞曲的节奏溜到了海上去,好像是一个爱抚一样。那从陆地上来的微风,向小船鞠躬着,同时又带着那生动又欢乐的曲子的声音来。这就是他们在俱乐部前面散步场上奏着的音乐。在棕榈树下,那些避暑人的小遮阳伞,小的草帽,鲜明夺目的衣衫,像一株蔷薇树上的彩色的蓓蕾一样地来来往往地穿走着。

    那些穿着白色和粉红色衣裳的孩子们,在他们的玩具后面跑着,或是绕起一个快乐的圆圈,像饰着灿烂色彩的轮子一样地转着。

    那些有职业的人们围聚在码头上:他们不停地看着大海的眼睛,已认出了那只小船所拖着的东西了。可是盎多尼奥却只在阻浪石那边看见一个高大、瘦长、深灰色的,站在一块岩石上,风吹着她的裙子的妇人。

    那只船靠码头了。那样的喝彩声啊!大家都想仔细地看看那个怪物。那些渔夫们,从他们小船上,向他射出那艳羡的眼光来;那些裸着体,皮肤是砖头的颜色的孩子们,都跳到水里去,去摸摸那个极大的尾巴。

    罗非纳从人群中开了一条路,走到她丈夫的面前,他呢,低倒了头,用一种昏呆的态度在听他的朋友们的庆祝。

    “那孩子呢?那孩子到哪儿去了?”

    那可怜的人的头格外低了。他将他的头陷在肩中,似乎要使它消隐了,什么也可以不听见,什么也可以不看见似的……

    “可是盎多尼哥在哪里?”

    罗非纳的眼睛烧着怒火,她似乎要将他一气吞下肚去似的,抓住那有力的渔夫的小衫的胸襟,粗暴地摇着他;可是不久她就放了他,突然地举起手臂,发出了一个可怕的吼声:

    “啊!天主啊!……他死了!我的盎多尼哥已淹死了,他是在海里。”

    “是的,女人,”那丈夫用一种好像被眼泪所窒住的迟缓而不定的声音格格不吐地说着,“我们真不幸极了。孩子已死了;他是在那他祖父去的地方,而我也有一日将去的地方。我们是靠海生活的,海也应该吞了我们。怎么办呢?”

    可是他的妻子已不去听他了。她被神经的变动所摇动着,倒在地上,在灰尘中滚着,自己扯着自己的头发,抓破自己的脸。

    “我的儿子!我的盎多尼哥!”

    渔夫们的妇人都向她跑过来了。她们很知道这个:因为她们自己也都经过这种变动。她们将她扶起来放在她们有力的臂间,扶着她一直到她的茅屋去。

    那些渔夫们请那不停地哭着的盎多尼奥喝了一杯酒。在同一个时候,他的那个为生活的强烈的自利心所驱使着的伙伴,在那些争着这条极好的鱼的鱼贩子面前,把价钱抬得很高。

    那披头散发的,昏晕过去的,由朋友们扶着到茅舍去的可怜的妇人的失望的呼声,间隔地响着,一点一点地远去:

    “盎多尼哥!我的孩子!”

    而在那些棕榈树下,老是来往着那些穿着灿烂的衣裳的,带着幸福和微笑的神气的避暑的人们;那些没有察觉那不幸人在他们旁边经过,也不稍稍地看一眼那幅穷人的活剧的人们;而那优美的有肉感的节奏的回旋舞曲的声音,欢乐的痴情的颂歌,和谐地溜到水面上,用一种吹息,爱抚着大海的永恒的美。

    1 Arroba,西班牙量词。————译者注

    2 Douro,西班牙银币名。————译者注

    3 Rovele,一种小鱼名。————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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