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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我的海员包,或者向外眺望海面,把它们叫做奥克兰海。

    那个即将退休的卧室管理员把我带到水手区我的卧室,他是个皮肤苍白的老头,来自长岛里士满希尔(也就是说,在刚浆洗过存放好的干衣裤床单的强光照耀下,在甲板下晒了日光浴)。一个房间两个铺位,紧靠轮机房温度急剧上升的炉火,极其恐怖;一个铺位的靠头处贴着大烟囱,实在太热了。我绝望地环顾四周。这个老头挺可信赖,他戳了戳我说:“如果你以前没当过卧室管理员,那你也许会有麻烦。”这意味着我必须认真注意他的面部表情并且点头示意,深入观察,埋头专注于他浩瀚的宇宙,学习一切————卧室管理员的一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每样东西都放在哪里,不过我是不应该这样做的,因为我就要离船了。”他的确离开了,他花了两天打点行装,仅仅穿那双可怕的快不行的可怜的康复用短袜就花了整整一个小时,袜子是白色的,套进他那两个瘦小苍白的脚踝————然后系好鞋带————用手指摸了一遍他个人锁柜的背面、地板、舱壁,以防遗漏任何他也许忘记打包的小玩意————他干枯的身子已不成样子,病态的小肚子凸了出来。这就是一九八三年的卧室管理员杰克·凯鲁亚克吗?

    “哎呀,好啦,带我去看看吧!我得着手工作呀……”

    “别急,少啰嗦————船长刚起床,还没下来吃早饭呢。我会带你去看的————现在看着————如果你真想看的话,这就是————现在我要离开了,我没有必要……”他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于是又回头摆弄他的白袜子。他看上去有点病态。我急忙跑去找乔治。这艘船是一场巨大的新的钢铁噩梦————不是甜蜜的咸味的海。

    我在奴隶过道的悲惨黑夜里四处跌跌撞撞,身上携带着扫帚、拖把、把手、棍棒、抹布,活像只伤心的豪猪————我一脸沮丧、担忧和紧张————离开了以前贫民窟甜蜜舒适的地下床铺,在虚无缥缈之中四处漂泊。我有一只大纸板箱(空的),用来倾倒高级船员的烟灰缸和废纸篓————我有两个拖把,一个用来拖厕所地板,另一个拖甲板————一块湿抹布和一块干抹布————供紧急换班时使用,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发狂似的四处摸索我的工作————不可理喻的人们总在过道里绕开我,去完成他们在轮船上的工作。在大副卧室的地板上捡去几根杂乱的头发,沮丧地擦拭了一会儿之后,他吃过早餐回到屋里,与我亲切地闲聊,他即将离开这里去一艘船上当船长,心情很好。我评论起他扔在废纸篓里的几个笔记本上一些有趣的随笔,有关星星的记录。“去楼上海图室,”他说,“你会在那里的废纸篓里发现许多有趣的笔记本。”过后我去了,但门锁着。船长来了,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浑身冒汗,等待着。他一下就看见我这个提着水桶的白痴,他诡计多端的脑瓜子立刻开始运转。

    船长个子矮小,头发花白,模样高贵,戴着一副角质镜架的眼镜,身着上等运动装,眼睛浅蓝绿色,神态温文尔雅。在这一切之下潜藏着一种荒唐、捣蛋、反常的心态,这种心态甚至从一开始就表露无遗,他说:“对了,杰克,你要做的就是学会做好你的工作,那样一切都会顺顺当当————比如现在打扫卫生————过来,到这里面来看看。”他坚持让我进入他的住处,那里他可以低声说话————“当你————嗨,看着————你别……”(他说话结结巴巴,我看出他野蛮的方式、主意的改变、意思的停顿)————“你别用同一个拖把拖甲板和厕所,”他用恶劣的口气恶狠狠地说,几乎是在咆哮,可片刻之前我还对他崇高的职业、他办公桌上的大海图钦佩不已;现在,我皱起鼻子,意识到这个白痴男人恋上拖把了!“你知道吗,世间存在着细菌这类东西,”他说,仿佛我不知道似的,尽管他知之甚少,我也几乎不在乎他的细菌。那天早晨我们停泊在加利福尼亚港,在他一尘不染的房间里谈论这些事情,他的房间与我贫民窟的斗室相比简直像个王国,这事对他来说也许事关重大,但绝不会影响大家的生活。

    “是,我会那样做的,别担心————呃————伙计————船长————先生……”(在新的海洋军国主义环境中,我还不知道如何得体地称呼他)。他闪烁着眼睛,身体向前稍稍倾斜,身上有着某种不健康的东西,某种东西,某种深藏不露的东西。我负责所有高级船员的房间,打杂,并不真正知道该干些什么,只得等待乔治或者某个其他人指教我。没有时间打盹小睡,下午还有醉酒后的不适反应;我不得不当三厨的下手,在厨房洗涤槽边与大罐子平底锅做伴,直到海员工会遣派的人到来。此人是个大个子美国人,对眼,胖乎乎,体重大约二百六十磅:他工作时嘴里不停地咀嚼……番薯、奶酪片、水果,他尝遍所有食品,两餐之间还数次加餐大吃大喝。

    他的房间(也是我的房间)是舷门口过道的第一间,面对船头。隔壁是甲板技师特德·乔伊纳,独自一人;轮船在海上航行的时候,他经常在许多个晚上邀请我到他房里“吸一口”,他来自美国南方腹地,脸色红润神态友好,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嗳,对你说实话吧,我真的不喜欢某某人,这是我的感受,不过跟你说实话吧,嗨,听着,这不是胡扯,我对你说实话,事实上这只是————嗯,我真的不喜欢,我对你说实话,呃,不拐弯抹角————杰克,我是这样的,对不?”然而,这位船上的头号绅士,来自佛罗里达州腹地,重达二百五十磅,问题是谁吃得更多,他还是我的大个子三厨室友加夫里尔,我敢说特德吃得多。

    现在我对你说实话了。

    隔壁住着两个希腊机舱清洁工,乔治是一个,另一个从不说话,几乎没说过他的姓名。乔治来自希腊,事实上,他这个希腊人拥有美国星条旗所赋予的自由,因此,我在船尾甲板的帆布吊铺上睡觉时,美国星条旗经常在我上方哗啦啦飘扬。望着乔治,我想起地中海褐色的叶子、古老黄褐色的港口、克里特或塞浦路斯岛上的茴香烈酒和无花果;他就是那种肤色,留着小八字须,一对橄榄绿眼睛,性情开朗。其他船员开玩笑说希腊人做爱偏好后入式,他应对这种玩笑的方式真令人吃惊————“对,说得对!”他一笑了之,“屁股撅起,对,对。”他不表态的室友是个年轻人,我们大家亲眼看着他逐渐成熟————他的脸还很稚气,留着情侣小胡子,两臂双腿还很稚嫩,可是已经有点小肚皮,看上去很不协调,每次晚餐后我仔细看他,他的小肚皮似乎都又大了一点。我猜想,某次失恋使他放弃显得年轻的种种努力,不再像恋人那样。

    餐厅紧挨着他们前部的水手舱————随后是乔治的房间、配餐员的房间和酒吧值勤的房间,他们第二天才到————随后,船前部尽头面对船头的是主厨和二厨兼面包师的房间。主厨昌西·普雷斯顿是个黑人,也来自佛罗里达,不过是极南端的礁岛群,事实上,除了有美国南部炎热田野里黑人的常见长相外,他还有西印度群岛人的相貌特征,尤其在用锤子和切肉刀切割牛肉出汗时特征更加明显;他是个出色的厨师,非常讨人喜欢。当我端着盘子经过时,他对我说:“亲爱的,你挑了些什么菜呀?”他像拳击手一样精瘦结实,是个黑人美男子;你会感到疑惑不解,尽管他尽情享用他自己烹调的那些美味的番薯、番薯调料、炖猪蹄和南方炸鸡,可从来不会发胖。但是,他做了第一顿美味的饭菜之后,你听见那个金发碧眼白肤的卷发瑞典水手长用深沉平静威胁的语气说:“如果我们不想用盐调味我们的食物,那么我们就不要用盐!”普雷斯[5]在厨房里用同样深沉平静威胁的语气回答说:“不喜欢就别吃!”你能预见这种斗嘴即将上演,这次航程……

    二厨兼面包师是个嬉皮士,工会的人,即工会会员————爵士音乐迷————一个和蔼宽厚、留八字须、气度高雅、金发白肤的蓝色海洋厨师,他对我说:“伙计,别介意这艘船或者将来你也许任职的其他任何船上的那些牢骚和各种表现,只管尽力做好你的工作,还有(眨眼示意),你会成功的————伙计,我嬉皮,这你知道,对吧?”

    “对。”

    “那么,冷静点,我们会成为一个快活的家庭,你等着瞧吧。我的意思是,伙计,在于人————这是关键————在于人。主厨普雷斯,是人————真正的人————船长、乘务长,嗯,不是。我们知道这个————我们站在一起……”

    “我嬉皮……”

    他身高超过六英尺,身穿时髦的蓝白帆布鞋,一件在佐世保大胆买下的色彩鲜艳的日本丝绸运动衫————他床铺旁边放着一台很棒的远距离天顶短波便携式收音机,收听各种博普爵士乐,来自从这里一直到最炎热的马德拉斯[6]的世界各地————不过,他不在时不许别人打开它。

    我的室友大个子三厨加夫里尔也是很嬉皮,也是工会会员,不过是个孤独诡秘肥胖的大个子,一个没有爱心也不讨人喜欢的海上庸人————“伙计,我有弗兰克·辛纳屈[7]曾经灌制过的所有唱片,包括一九三八年在新泽西灌制的《我不能开始》……”

    “别跟我说情况开始好转了。”我心想。这里有乔治,神奇的乔治,还有在神秘、芳香、真正被海洋环抱的东方世界里一千个醉酒夜晚的诱惑。我准备好了。

    整个下午洗刷厨房的盆盆罐罐锅碗瓢勺,一种我一九四二年在格陵兰灰色冰冷的海上品味过的杂务,现在干起来我觉得并不卑贱屈辱,更像一个人适当地一头跳入地狱,在蒸汽中赎罪劳动,在热水中受惩罚,只为了在蓝天下吸几口气,我最近都靠这个活着————(以及下午四点在洗刷晚餐盘子以前打的盹)————我在乔治和加夫里尔的陪伴下第一次夜晚上岸休假。我们穿上干净的衬衣,梳理了头发,在凉爽的傍晚走下步桥:这就是海员。

    可是啊这么典型的海员,他们不干其他事情————只是口袋里揣着钱上岸,傻乎乎地漫步溜达,甚至还怀着一种无端的忧伤,来自另一个世界(一座浮动监狱)的访客,他们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看上去实在不吸引人。我们穿过海军庞大的弹药装备给养临时堆放处————一些巨大的涂成灰色的仓库,喷水器正在给无人光顾的草坪浇水,没人需要或者曾经使用过这些草坪,它们位于海军大院的铁路轨道之间。黄昏时刻,夕阳红满天穹,巨大的空间,一眼望去空无一人。一群群忧伤的水手游荡着走出这个巨大的“宏观世界”,去寻找一只“微观世界”的虫子,去奥克兰闹市区寻欢作乐,可是那里真的啥也没有,只有街道、酒吧、画有夏威夷草裙舞舞女的自动唱机————理发店、杂乱无章的烈酒商店,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四处游荡。我知道唯一一处可以找到刺激,找到女人的地方,在墨西哥或黑人街区的深处,那是在郊区。不过,我跟着乔治和“重量级”(后来我们对三厨的称呼)去了奥克兰闹市区的一家酒吧。我们就忧郁不快地坐着,乔治不喝酒,“重量级”坐立不安。我喝葡萄酒,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我在自动唱机上找到一张很好的格里·马利根[8]的唱片,并播放起来。

    第二天黄昏晚餐时刻,我们在灰蒙蒙雾茫茫中驶出金门大桥,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绕过旧金山陆岬,灰色的海浪遮住了它们。

    又一次沿着美国西海岸南下,途经墨西哥;只是这次海上航行能完全看见模糊褐色的海岸线,有时在晴天,我绝对能够看见南太平洋铁路经过的旱谷和峡谷,铁路线随着它们起伏————就像观看一场古老的梦。

    有几个晚上我睡在甲板上的一张小床上,乔治·瓦鲁斯基说:“你这狗娘养的,总有一天早晨我一觉醒来,你不在这里了————该死的太平洋,你以为这该死的太平洋是平静的大洋?总有一天晚上,当你还在梦见姑娘的时候,潮汐巨浪涌来,哗啦一下子,你就没了————你被海浪卷走了。”

    太平洋上神圣的日出和神圣的日落,船上每个人都在安静地工作或在各自的床铺上看书,痛饮都已结束。平静的日子,黎明,我在轮船栏杆处将一个葡萄柚一切两半;我身下,它们就在那里,微笑的海豚,在潮湿的灰色空气中跳跃着,花哨地旋游着;有时,在倾盆大雨中,大海和大雨融为一体。我为此写了俳句:

    无用,无用!

    ————大雨滂沱

    泻入海中!

    在平静的日子里,我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因为我傻乎乎地把我的卧室管理工作换成了洗刷锅碗瓢勺。卧室管理原是船上最好的工作,因为可以窥见肥皂剧式的隐私。可是,我傻乎乎地换成高级船员的侍者(酒吧勤杂工),这是船上最糟糕的差事。“你为什么不笑得好看点,说声早上好?”当我把鸡蛋端放到船长面前时他说。

    “我不喜欢笑。”

    “这样给长官递早餐吗?应该用双手将它轻轻放下!”

    “好的。”

    与此同时,轮机长也在嚷嚷:“他妈的菠萝汁哪里去啦?我不要这该死的橘子汁!”我不得不奔下楼去底层库房,当我返回时,大副正在发火,因为他的早餐送晚了。大副留着浓密的八字须,以为自己是海明威小说中的男主角,别人必须小心谨慎地侍候他。

    当我们驶过巴拿马运河时,我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运河两岸奇异的绿树、绿叶、棕榈、棚屋、戴着草帽的青年,还有远处深褐色温暖的热带烂泥(正好位于哥伦比亚沼泽地之上的南美洲),但是高级船员们又在叫喊:“快来呀,该死的,你以前没见过巴拿马运河吗,午餐他妈的在哪里?”

    我们沿着加勒比海(蓝色晶莹闪亮的宝石)北上,直抵莫比尔湾,驶入莫比尔,我在那里上岸,与一些青年喝了个酩酊大醉,随后与多芬街年轻美丽的罗丝去宾馆开了个房间,误了早上的工作。早上十点,当罗丝和我手牵手沿着大街散步的时候(一幅可怕的景象:我们俩都没穿内衣内裤或者袜子,我只套了条外裤,她套了件连衣裙,还有T恤衫和鞋子,醉醺醺地走着,她也是个漂亮妞啊!),迎面来了船长,他带着旅游照相机,鬼鬼祟祟的,他看见了一切。回到船上,他们让我吃尽了苦头,我说到了新奥尔良我就辞职。

    半夜里,在雷暴雨中,轮船从亚拉巴马州的莫比尔起航,向西朝密西西比河河口驶去;雷电照亮了盐碱沼泽和浩瀚的海湾,整个美国将她的心、她的泥土、她的各种希望随着一大盆天降之水倾泻入墨西哥湾的末日、空虚的再生,倾泻入黑夜。我烂醉如泥,躺在甲板的小床上,睁着宿醉的双眼,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轮船嘎嚓嘎嚓沿着密西西比河北上,直接进入美国大陆的心脏,不久前,我沿途免费搭车旅行去过那里,该死的,那里大概不会有异国情调的佐世保在等着我。乔治·瓦鲁斯基看着我咧嘴而笑:“真是见鬼了,疯子杰克,喝多了吧!”轮船继续航行,在某个宁静翠绿的河岸靠了码头,很像汤姆·索亚待过的河岸,拉普·拉斯上游某个地方,在那里装上一桶桶油运往日本。

    我领了大约三百美元的工资,将这些钱与我在铁路上剩余的三百美元卷成一团塞好,又一次背起水手包,又一次上了路。

    我朝餐厅里看了看,所有的伙伴们都无所事事地坐着,没有一人朝我看。我感到一阵无名的不安————我说:“嗨,他们说过啥时起航吗?”

    他们茫然地看着我,眼睛里却没有我,好像我是一个幽灵。乔治看着我,他的眼睛里也有那种神态,那种神态说:“既然你不再是一名船员,不再在这条鬼一般的船上,那么对于我们来说,你已经死了。”“我们不可能再从你身上榨取更多的东西了,”我可以补充说,记得在那可怕的热带酷暑中,甚至一扇舷窗都不打开,他们还坚持要我陪伴,在铺位上抽烟闲聊,实在无聊,一个个肥肥的大肚皮耷拉着,就像一堆堆肥肉。或者假惺惺说些干坏事的隐私,十分没趣。

    黑人主厨普雷斯被解雇了,与我一起进城,然后在新奥尔良老城的人行道上和我道别。这是一种歧视黑人的管理方式————船长比谁都坏。

    普雷斯说:“我当然很愿意与你一起去纽约,去鸟园酒吧,但我必须找到一艘船。”

    我们在寂静无声的下午走下步桥。

    二厨的轿车要去新奥尔良,它在公路上从我们身边疾驶而过。

    * * *

    [1] Narrows,美国纽约斯塔滕岛和长岛间的海峡。

    [2] Neptune,美国新泽西州一自治市镇。

    [3] Osh,吉尔吉斯斯坦西部城市。

    [4] Union Hall,有很多含义,可以指酒吧、联合大厅等,凯鲁亚克在《杜洛兹的虚荣》一书中曾提及去Union Hall登记申请当海员,有海员工会大厦的意思。

    [5] Prez,Preston(普雷斯顿)的昵称。

    [6] Madras,现称金奈,印度东南部港城。

    [7] Frank Sinatra(1915——1988),美国歌手、演员,经典歌曲包括《黑夜与白天》、《我的方式》,凭借电影《乱世忠魂》获奥斯卡奖(1953)。

    [8] Gerry Mulligan,全名Gerald Joseph “Gerry” Mulligan(1927——1996),美国爵士乐萨克斯管演奏家、单簧管演奏家、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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